亲宝小说>玄幻奇幻>墨菲斯的苍穹下>第80章

  回到墨菲斯的克莱蒙斯并没有放松。如今人质危机虽然解决,但墨菲斯微妙紧张又扑朔迷离的政局令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在知道妻子的家族主导了这次人质危机后,他更是头疼。虽然兰德向他许诺自己会处理好,他也相信兰德的能力,可针对这一事件的调查还在继续。他担心在这样的局势下,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他去法赫塔和阿齐兹谈判期间,沃尔特辞职了。据说那天老顽固在临走前还和罗宾吵了一架,把罗宾气得够呛。

  现在总统也非常头疼,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安全事务助理人选,但幕僚长那边给出的选项他都不太满意。他有想法用柳锡,只是柳锡现在负责着萨南半岛事务,如果进入内阁,就要找人接手总参部的事。柳锡向他提出让已经熟悉事务又认真负责的凌深来接替,然而总参部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军方内部质疑凌深资历不够的异议声就响了起来。

  此外,最麻烦的还是人质事件的调查。

  调查处递交上来了初步调查报告,塞涅尔那个在袭击中身亡的幕僚丹·梅斯特有问题。这名Omega与情报局策反的一名斯拉诺特工奥德里奇·库伯极有可能存在不正当关系,并且在这一事件中扮演了极为关键的角色。

  目前在丹的办公室和住处都没有找出关于策划绑架的有效线索,倒是在他的邮件里和网络浏览记录中发现其明显的极右翼思想倾向和言论,此人虽然是个Omega,却是一个比很多Alpha还坚定的狂热战争支持者。不过丹的两部手机都在爆炸中损毁严重,专家还在想办法。而职业特工奥德里奇的住处更是干干净净,连一个指纹都没找到。

  在调查过程中,还遇到了一个大麻烦。这两人在塔伦大街的公寓紧挨着,但由于塔伦大街上住了很多调查处、情报局和其他政界人士,摄像监控特别少。调查处想要调出附近的监控来找寻线索,却遭到了多方阻挠。这群掌握联邦政府各种机密要闻的高级官员们不想在调查中暴露自己的隐私,生怕调查未必有进展,自己的秘密先被暴露了出来。

  婚外情不断的罗宾当然知道那群人在想什么。无论是感情问题还是各种见不得人的交易,一旦面临曝光风险,身居要职的官员们哪还顾得上为两名无辜遭罪的议员找出真相、讨回公道?别人再可怜,哪比得上自己的利益重要,墨菲斯多的是有能力的道德上的伪君子。

  “还有一个事情……”调查处处长有些犹豫。

  罗宾头疼地叹了口气:“你说。”

  “在丹·梅斯特的手机通话记录里发现了艾希曼议员那位丈夫的一条记录,就在临行前三天,此前均无记录。通常说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是跟着妻子出访的幕僚,凌中校或许会嘱托两句,但为排除嫌疑,我们还是需要对凌中校进行调查。”调查处处长顿了顿,“……但总参那边的柳中将对我们不是很友好。”

  罗宾愣了一下,皱起了眉:“你们怀疑他的丈夫?凌中校可是亲自制定了人质营救方案。”

  “总统先生,警方通常在遇到已婚人士、尤其是性别弱势那一方被绑架杀害时,会先调查其配偶,这是基于人性和概率的正常反应。我们也并非是怀疑凌中校,就是需要他配合接受一下基本调查,排除嫌疑就好。”调查处处长说道,“只是他的身份在那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也想提醒你,不要偏离调查方向。”罗宾知道自己不应该在专业工作上干涉调查,但他现在非常信任自己的直觉,“我不是要为谁开脱,如果凌中校要是想要杀害自己的妻子,他根本不需要每天茶饭不思地拼命做出那么一个方案来。光是递到我这里的应急预案就有六份,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不仅仅是专业知识,还有一个丈夫的心血。说这些不是要指导你们的调查工作,我相信你们比我更专业,该走的流程正常走。但我希望你们沉下心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找出证据上面。”

  调查处处长对于总统的表态有些意外。

  手底下的人之所以将目光转向凌深,还是因为针对丹和奥德里奇的调查迟迟没有突破口。为了不显得自己无能,他们绞尽脑汁想要找出点新东西来,在压力下,无论是发现什么都会不自觉被吸引注意力。

  而罗宾从常人的逻辑来看,如果凌深真的想杀死自己的妻子,那这名Alpha根本没必要回到总参部那么没日没夜地拼命,完全可以装作悲伤留在家里,或者通过曝光妻子怀孕的事情来激化联邦政府和“自由阵线”之间的对立拉锯。

  调查处处长被罗宾点了一下后,反倒头脑更加清晰了些。

  “明白了,总统先生。另外,情报局那边最近不太配合工作。他们在追查那名特工的下落,但有关那名特工的信息和资料都不愿与我们共享,这给我们对丹·梅斯特的调查增加了不少阻碍。”调查处处长抱怨说。

  情报局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重大失误,开始不配合调查工作。他们只说奥德里奇的档案资料涉及情报局机密,无法提供给别的部门,并表示情报局会尽全力寻找和追捕奥德里奇。

  现任情报局局长曾经也是一名沙场悍将,懂得与敌人周旋对抗的指挥官,必然懂得在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奥德里奇的问题如果不是情报局自己来解决,那么调查最终出结果后,功劳全在调查处,情报局只剩下担责的份。他信誓旦旦地向罗宾保证,情报局所有在萨南半岛上的特工和在斯拉诺的特工都已经出动,找寻有关奥德里奇的线索。

  奥德里奇的事情是整个调查中最棘手的。

  现在蛛丝马迹都证明了这件事与联邦的盟友脱不开关系。奥德里奇是斯拉诺军情处的特工,就算没有确切证据表明斯拉诺军情处参与到了这件事中,正常人谁都能想到斯拉诺大概率就是幕后黑手。毕竟要让议员在军事控制区被武装分子劫走,没有军方配合是不可能的。

  尽管罗宾对外事不太熟悉,处理了一年多的政务,他也立马明白斯拉诺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还是急于想要拿下萨南半岛。在半岛战事问题上,两方一直都有分歧,斯拉诺方面花了很多金钱和精力在墨菲斯游说相关人士,试图通过智库、研究所以及军方鹰派来影响联邦政府决策。而废除军事力量使用授权的法案加剧了斯拉诺的不安,对方认为联邦有一股力量,在尝试着扭转政府对半岛战争的处理方式。

  但如果要找出这件事就是斯拉诺军情处一手策划的确切证据,除非联邦能找到奥德里奇,并让这名特工亲口指认,否则哪怕心知肚明,也只能是众人默认的猜测。况且如果斯拉诺军情处真的是幕后策划者,奥德里奇不是藏匿在斯拉诺境内,就是面临着卸磨杀驴的危险境地。联邦情报局在和斯拉诺军情处争夺奥德里奇的问题上,并不占上风。

  这涉及到双方的盟友关系,一旦真的能掌握明确证据,那就完完全全上升到一个重大的外交事件。只是在找到充分证据之前,联邦只能闭口不谈,继续追究斯拉诺军方的责任。然而就算有了证据,怎么处理这桩事情就变成了一个难题。

  无比头疼的罗宾在和克莱蒙斯见面的时候提起了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总统先生,我和你一样苦恼。”克莱蒙斯微微蹙着眉,故作烦恼,“斯拉诺军情处处长布拉德利·赫伯斯是我妻子的亲哥哥,相信你也知道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对斯拉诺抱有怀疑,因此让我的妻子去试探了对方,只不过毫无所获。被绑架的是我的亲弟弟,他还失去了六个月大的孩子,我比谁都想知道事件的真相。知道塞涅尔的孩子没了,我的妻子万分痛苦,成日在家以泪洗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和塞涅尔……他甚至向我提出离婚。”

  罗宾向坐在对面这个素来强势的Alpha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克莱蒙斯很少和他说起自己的家庭和私人感情,此刻不自觉地流露出两难的痛苦,他觉得这个未来或许会成为自己最大竞争对手的男人比他承受了更多的情感和道德压力。

  “没记错的话,你有三个孩子吧?你的妻子应该比谁都更能体会塞涅尔失去孩子的痛苦,我对你们经受的一切感到抱歉。”罗宾宽慰了两句,又转言试探着问道,“只不过,万一这件事真的牵扯到你妻子的家族,那会比较麻烦。现在我们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如果坐实了,你准备怎么办?”

  克莱蒙斯毫不客气地回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毕竟塞涅尔不仅是我的亲弟弟,还是联邦的民主联盟党众议员,并非是我护短,但这种事情不能由着盟友踩到我们的脸上来。只要我们掌握证据,立刻公开,要求对方处置幕后策划者,否则就不再对其进行军事援助,同时收回我们的安全承诺,并撤回在萨南半岛上的军队。”

  罗宾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我们看上去会损失战略利益,但他们也经受不起盟友关系的破裂。希望这件事能尽早水落石出,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声,调查进展推进艰难,我们需要明确的证据,才能为你弟弟讨回公道。”

  “我明白,也有心里准备。”克莱蒙斯平静地说道。

  “对了,听说你的父亲……”罗宾忽然想起了艾希曼将军去世的事情,顿了顿,说道,“这段时间你的家庭经历了太多痛苦,我感到非常抱歉。如果你需要休假来处理家事,告诉我就行。代我问候你的家人。”

  克莱蒙斯的神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礼貌地向罗宾表达了谢意:“总统先生,感谢你的关心。近期事务繁忙,我也不放心把工作交给别人,我会平衡好公事和私事的。”

  等他们说完这一话题后,民主联盟党的主席、众议院多数党领袖等高层走进总统办公室,开始谈论关于众议院废除军事力量使用授权的提案。

  罗宾和克莱蒙斯一样,虽然对盟友的做法十分愤怒,但心里又对整件事的走向产生了微妙的复杂感。在这样内外局势错综交织的情况下,成功解决这样严重的人质危机,不仅令此前联邦在半岛战争问题上的强硬态度变得合理化,还能打击墨菲斯想要废除军事力量使用授权的那部分势力。无论人质死亡与否,不安定的萨南半岛都暗示了总统保留一部分宣战权和机动处置权的重要性。

  冲突和战争制造了新问题,也催生了新议题和新偏好,重塑旧的利益联盟,并潜移默化地改变政治的需求侧。目前成功解决人质危机的民主联盟党政府显然隐晦地从这件事上获利了。

  这一影响充分体现在众议院近两日的动向上。罗宾没有将动用武装力量进行营救的决定告知议会,即使行动最终证明该决策是成功的,从程序上来说还是没有尊重议会的知情权。然而迈克那边没有指责他擅自作出决定。人质危机近乎完美的解决让他在与议会争夺战争决策权的事情上占据了上风。近期他与克莱蒙斯合作,通过党内高层的运作施压,基本已经扭转了提案投票的风向。

  “现在可以说,废除授权的提案不太可能通过了,迈克想拖延时间,等人质事件风波过去后再重新来。”众议院多数党领袖说道,“他正在对卡门施压,卡门似乎想放提案进全院辩论。能压下来最好,不过就算军事委员会通过了,全院投票也不太可能通过。伊桑那边听到了我们计划弹劾迈克的风声,有意想跟我们合作,通过一份新的授权法案来取代旧的版本,作为回报,一旦我们发起弹劾,自由进步党将集体投赞成票,罢免众议长。”

  民主联盟党的主席看向克莱蒙斯:“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人质事件确实把提案的问题推向了对我们有利的方向。目前极右翼团体那边还是有想要弹劾众议长的倾向,但我认为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没错,如果能确保投票不通过,那么我们也不必多此一举去把迈克弄下来,让外人看到党内的分裂。毕竟和少数党合作‘逼宫’自己人这种事情不太不体面,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样的方法。”克莱蒙斯说道,“但伊桑要和极右翼团体合作的风声可以放出去,让迈克和伊桑之间彻底破裂。迈克在知道伊桑反手卖了他之后,很可能会急于推动提案的投票,现在这种情况下,投票就是在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罗宾点头表示认同:“本来闭门会议的结果还比较模糊,人质危机一出就调转了风向。这件事情上,迈克已经很难有破局的办法了。投票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气运没有站在他那边,之后无论是否投票,他都无法扭转颓败的势头。但仅从我对他的个人了解来说,他有原则和底线,不是那种会因为一个提案失败而刻意对抗与党内他意见不一致的人。”

  “最好的方法还是让提案出不了军事委员会。不过卡门的态度非常奇怪,他知道这对我们有多不利,但又不愿意向我透露他和迈克之间的矛盾究竟是什么。”民主联盟党的主席有些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克莱蒙斯知道是什么,但没有说出来,这是他要自己去解决的事。

  讨论了半天,几个人都认为就算提案真的进入投票,票数也在可控范围内。

  不过党内有意在这件事上打压一下迈克。按理说,迈克可以算是两党都会有好感的议长,然而前提是两党都没有那么讨厌对方。眼下的民主联盟党并不关心迈克是否是一名信守诺言又深切关注着联邦发展的好人,只对他与少数党合作的举动极度不满。而自由进步党的伊桑显然也不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位众议院少数党领袖即使曾经和迈克联手,也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迅速背叛同盟。

  党主席在离开总统办公室前,还嗤笑着嘲讽了迈克一句:“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理想主义在墨菲斯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而当晚,正打着点滴的塞涅尔躺在病床上,已经在凌深的帮助下开始梳理近期墨菲斯的动向。引产过后,他吃了点东西,因为情绪不好、身体也难受,吃进一半又吐了一半。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下食物,只有补充能量,才能打起精神去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凌深心疼他,哄着他又睡了一个小时,醒来后他立刻开始工作。

  他看到了这样一条新闻,说党内极右翼团体的核心人物对外宣称会对“服务于自由进步党的众议长”发起弹劾,于是迅速联系了迈克。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刚从议会大厦出来的迈克出现在病房里。

  “对于你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这么快就开始工作,你的身体吃得消吗?”迈克看着病床上的Omega那副虚弱的样子,微微皱眉。

  塞涅尔笑了笑,打着点滴的手还被凌深握着,语气平静地说:“我倒是想休息,外头的人可不会等我。况且我只是身体不太好,脑子还能用。”

  迈克瞄了眼凌深,看到Alpha眼中的不舍和疼惜都无比鲜明,但丈夫都没拦着,也轮不到他说什么。他很佩服塞涅尔,刚经历那么惨痛的事情,还能那么快调整好心情投入工作。这个Omega心性坚韧,难怪能在民主联盟党中稳稳占据着席位。他这么想着,也没有再多安慰,快速地把这些天的事情简单概述了一下。

  听迈克说完现在的情况后,塞涅尔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伊桑会转头和极右翼那边合作……用这样的手段分化跨党派联盟,也太狠了,这是在直接针对你。”

  “凯文那边听说伤得也挺严重,因为人质危机,党内不少本来同意投赞成票的议员都改主意了。”迈克这几天面临了太大的压力,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疲惫,“我现在想的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搏一把,推到全院投票……如果自由进步党真的跟极右翼团体那群人联手,对我发起弹劾的动议极有可能会成功通过,那么提案等于彻底报废了。”

  塞涅尔明白对方的意思,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后,确实也暂时找不到破局的手段。

  “先按你说的办吧。卡门那边我来搞定,等我出院后,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来想办法……”他垂着眼,边思索着边说。

  迈克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还是说了一句:“你养好身体最重要,你还有以后。”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一直坐在床边没有出声的凌深握着妻子的手,低声回道。

  凌深知道,比起一直沉湎在失去孩子的悲痛情绪中,现在的塞涅尔更需要别的事情来让自己全情投入。为了废除授权,他们失去了孩子,如果就这么失败了,塞涅尔会更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