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小观音【完结】>第117章

  他去哪里了?还是被林遐发现了吗,是被他的手下带走了吗?

  不,不会……朔月稍稍冷静下来。

  谢昀不会束手就擒。若是被发现,一定经历过打斗。可这间书房却依旧整洁干净,没有杂乱痕迹,更没有一丝血迹。

  那……他是自己离开了?

  朔月对着干干净净的房间怔忡片刻,忽而意识到这才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

  谢昀不顾危险,亲自来山林别院必然是为了寻找林遐的秘密,或者寻找些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不是专程来见自己。

  而眼下这间书房里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他自然就离开了,为什么还要白白等自己回来,徒增暴露的风险?

  何况他心思缜密,敢冒险前来,必定做了万全准备……他身边有忠心的暗卫,有严文卿,怎么会听信自己这样曾经背刺过他的人的话,又怎么会需要自己无用的帮助?

  深夜寒风扫尽落叶枯枝,让仓皇奔跑的人头脑清醒下来。朔月抿了抿嘴,竭力遏制住心中那一点不可言说的落寞和委屈。

  他不再在此处留恋。

  该回去了。不知林遐练功要多久,若他回到长生门后发现自己不在,一定会起疑。

  朔月叹了口气,轻轻关上书房的门,退出去。

  不知为何,他却陡然停了动作。

  ——月光和灯火交相辉映,他脚下踩着一只被光拉得长长的影子。

  他沿着黑影缓慢望去,像是失明的人扶着破碎的巷道墙壁摸索跋涉。

  不知跋涉了多久,也可能是陡然之间,那双眼睛再度落入他的视线。

  一时间仿佛世间万物都缓了脚步,飘移的云亦静止不动,月亮自云层阴影中而来,静默无声地照亮了那人的面庞。

  朔月不受控制地张口,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仿佛怕惊动了沉睡的黑夜:“……你在这里啊。”

  谢昀兀自站着,不声不响,如一座静默的雕像。

  朔月一时顾不上别的,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连忙匆匆靠近:“你听我说……我刚刚在那间书房找到了一个信封,信上写着国师……”

  他语气急促,形容也狼狈,原本束得好好的头发散了几缕到面前,衣摆上还沾着血和泥,像是又刚从什么地牢密道里奔逃出来似的。

  谢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知道。”

  知道——简简单单两个字,截断了朔月想说的所有的话。他张了张口,发现事实是,自己确实没有旁的话可以说了。

  “那……”朔月抿了抿唇。

  他不想让自己太失态,将两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而后,尽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和体面:“那你小心……”

  谢昀没回答他,也没点头。

  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不知他此时是喜是厌,几乎融进深夜的黑衣浑身透出生人勿近的冷冽,全然不像朔月昔日认识的温和含笑的陛下了。

  “那你小心”几个字说完,几乎耗尽了朔月全部的力气。比在林遐面前强撑着不昏倒还要累,比拖着疲惫的身体跌下重重楼阁、寒风中一路奔跑而来还要累。

  他转身离开之际,面前忽然划过一道黑影,向着谢昀的方向扑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朔月抢在那道黑影之前,扑到了谢昀怀里。

  很多事情都不是刻意发生,而是出于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

  比如朔月看见黑影后扑进谢昀怀里想要保护他,比如谢昀在被朔月抱了满怀后,被几百个日夜培养的拥抱的习惯驱使他抬起手臂,同样环住了怀中的少年。

  两人紧紧相拥,匍匐在地,那道不知为何的黑影贴着他们,疾掠而去。

  天地寂静得可怕,谢昀一时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天旋地转的视线恢复了静止,谢昀猝然出声:“你……”

  朔月两只手臂还撑在自己身侧,鼻尖相触,呼吸可闻,整具身体都覆压在他身上——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与此对比鲜明的,那双黑黝黝的眼瞳睁得很大,正直愣愣地注视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空间太过狭小,谢昀无处可看,被迫凝视着朔月的眼睛。

  大抵是鬼使神差,他莫名地想,多日不见,朔月的脸色变得怎么这么不好?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人也瘦了……

  是不是谢从澜待他不好……

  一念至此,现实如冰冷的海水般倒灌进脑海,他突然恼怒起来。

  当初他说着履行契约、保护皇帝,毫不犹豫地遵从了谢从澜的命令,那如今又是什么意思?想挽回吗?如果他不那样做,他们本可以好好地、水到渠成地走下去,又何必有今日?

  是了,就像他回应朔月一样,朔月保护自己,也只是习惯。

  习惯罢了,要慢慢改。

  人应该主导习惯、改变习惯,而不是总被已经成为历史的习惯推动着,去拥抱那些早已不属于自己的人。

  他注视着朔月的眼睛,语气平静:“起来。”

  滑稽而短暂的拥抱中,耳边传来啾啾鸟鸣。

  月光去了又来,那黑影在光下显露了原型——原来不是弩箭也不是暗器,只是只捕猎晚归的红嘴山雀。

  红嘴山雀站在一旁的枝条上,振动灰蓝的翅膀,歪着脑袋啾啾鸣叫,好像不明白这两个人类为什么这么恐惧自己。……原来是虚惊一场。

  谢昀话音未落,朔月便已经慌乱地起身。见此情景,谢昀的眸光又暗了两分。……果然,只是习惯罢了。

  他不再与朔月纠缠,站起身来,整整衣衫,继而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