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躁动和不安让他难以安眠,于是借着一丝睡意,满腹罪恶地环抱住身边的少年。
于是,某种情绪被悄无声息地安抚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隐秘的不堪启齿的欲望。……
他们昨晚依旧同榻而眠,触碰到彼此的发丝、手臂乃至其他部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朔月的睡姿越来越不安分了。
他也越来越熟悉朔月掌心的温度,沉眠时呼出的气息,越来越习惯在公务缠身难以安眠时有人在撑着精神等他,习惯噩梦惊醒时有人偶然滚进他怀里,用温热的手臂将他从黑暗中拖拽出来。
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习惯。
越来越……喜欢。
谢昀再度感到了那一阵躁乱。
像是几百只鸽子在心头扑棱棱起飞,竭尽目力也看不见一丝痕迹。许久许久,只有一片白羽轻飘飘落地,成为那白茫茫中的一片雪花。那是什么?
雪花落进雪里,杳然无踪。
他或许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不知道。
宫墙朱红,松柏苍翠。谢昀慢慢地走着,身后跟着许多人,身前是朔月的照月堂。
今日林群玉也算给他提了个醒,若要朔月在宫中长长久久地留下来,他必得再考虑的更细致些。
至于其他的——谢昀刻意避开了它们。
庆元宫里,朔月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幅画。
苍山浓云,飞鸟渡江,确实笔墨恢弘,气势十足。
他好生佩服:“这是林小姐画的吗?送给陛下的生辰贺礼吗?”
“是。”谢昀忽而瞥了朔月一眼,漫不经心道,“你的呢?”
你的生辰不是早过完了,何况我也送了只草编小龙。朔月卡了卡,毫无反抗精神地回答:“我给陛下……背一首诗?”
——你甚至不敢说写一首诗。
谢昀:“……呵。”
朔月犹疑不决:“丹药还剩两颗……”
谢昀:“……”
朔月忍不住强调:“真的是很好的药。”
谢昀:“闭嘴。”
朔月闭了会儿嘴,又忍不住好奇:“陛下和林小姐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然后他就知道了什么叫好奇害死猫。
谢昀一脸冰封地从他手中抽走了包着论语封皮的江湖小报,顺便在心里给罪魁祸首严文卿记了一笔:“让你读点正经书你就是不读是吧。”
晚上入睡前,谢昀正放下书卷上床,却见朔月吭哧吭哧从床上搬下了自己的枕头。
看见这半年前梦寐以求的场景,此刻的谢昀却沉默下来。
他试图组织语言,最后汇成干净利落的一句问话:“……你抽风了?”
不是当初哭着喊着要跟自己睡一张床?
朔月怀抱着枕头,义正词严地声明:“陛下,我以后不和你睡了。”
好像谁求着和你睡一样。谢昀眉头跳了三跳:“……爱睡哪儿睡哪儿。”
随即,朔月的话令他陷入了更为长久的沉默:“陛下,你是皇帝,应该和皇后睡在一起,我这样……”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林群玉的话,对自己的言行一锤定音:“不成体统。”……体统。
不是,你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的言行是不成体统的?
谢昀自然知道朔月为何说这番话。
自己那表妹素来骄横傲气,朔月面团一样的性子,被骗得团团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林群玉与你说的?”谢昀嗤道,“你倒是听她的话。”
过去同你说过多少次,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怎么如今林群玉三言两语就让你回心转意了?
别人说这番话,他也会思量,与林群玉无关。朔月摇了摇头:“陛下……我在陛下身边,会让陛下清誉有损吗?”
他知道流言蜚语并不比实打实的刀剑逊色。
谢昀没料到朔月会说这个。
他忽然想起某个已经死去的人:“你在谢从清身边的时候,没想过这个问题?”
想过吗?似乎也是想过的。但那时他实在不懂人情,谢从清的手段又格外强硬,有力地遏制了他全部的个人想法。
朔月脑中掠过些许宫闱中的只言片语,慢慢摇了摇头:“先帝……不在乎。”
谢昀淡淡道:“朕也不在乎。”
——背地里已经咬碎了一口银牙。
“谢从清有的是后妃,也没见你觉得不合礼仪。”谢昀冷冷道,“当时朕怎么说你都不听,林群玉一两句话就让你改主意了?”
朔月没抓住重点。他咂摸了一会儿这句话,眼睛陡然焕发出光亮:“陛下这话是希望我和你睡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