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至少一人高的透明琉璃瓶,就在那瓶中,有一颗圆润透亮、成人头颅大小的金红色珠子,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便是它发出的光,映亮了这间小小的天地。

  那是……一只眼珠。

  仙人的眼珠。

  这才是试金楼真正的重宝。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还是没有给灰衣人一个名字~

第86章 仙人眼

  这是九重天上仙人的眼珠哪。

  哪怕是成千上万根红烛一同燃烧,也不会有它此刻万分之一的妖娆和明亮。

  仙人眼困居此地百年有余,在最为黑暗的地方默默燃烧这世上最明丽的光华,最深处的幽黑瞳孔同这三名不速之客无声对视。这场景太过绮丽又太过虚无,若非亲眼所见,郁白几乎不能相信这是凡间景象,连那灰衣人亦是惊愕到有片刻无法言语。

  片刻后,他向前一步:“这是我要的东西。”

  郁白把赵钧放到地上,默默看着他靠近那枚下凡的明珠,没有搭腔。

  仙人眼流转的光华实在过于耀眼,哪怕已经痛得沉沉昏睡过去的赵钧亦有些迷惑地睁开了眼睛,顷刻间那枚金红火球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他闭上眼又拼力睁开,喃喃自语:“我这是死了么……”否则人间岂会有这般景象?

  郁白抓着他的手腕探着脉搏,一脸冷漠:“是,已经下地狱了。”

  “为什么……我会下地狱啊……”赵钧虚弱地自言自语,“我当皇帝这几年,不说丰功伟绩堪比秦皇汉武,也是励精图治勤勉朝政,轻税负除奸佞,击退匈奴收复红门关失地……”

  郁白:“……呵。”

  这种时候了还把自己做过的那点儿破事记这么清楚,看来是白担心他有生命危险了。

  郁白瞟了眼已朝仙人眼伸出手去的灰衣人,随口道:“是么,那你就没做过恶事?”

  “恶事么……”赵钧竟然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从前我为了皇位,亲手将皇长兄送进天牢,也诛灭了宁王及江太后百余人……如此算来,确实罪孽深重,只是我并不后悔。成王败寇,若是他们登上皇位,只会比我更加残忍。”

  赵钧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是我做错了……”

  刚才还挺理直气壮的,这会儿怎么还忏悔上了?郁白不耐烦地探了一把他额头的温度——那热度实在令人心惊胆战。他正想一巴掌拍过去让这家伙闭嘴,却听见赵钧道:“我活这三十年,只做过一件后悔的事。”

  “我曾为一己私欲,伤害过一个人。”赵钧忽地带了几分哽咽,“他那么喜欢我,我却那么对他……”

  “后来我做错了事,他不喜欢我了。我还是舍不得他离开我,用各种手段让他留在我身边,害的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为了离开我不惜去死……”

  ——把话说明白,谁那么喜欢你了?

  赵钧呜呜咽咽的声音像只被人抛弃的卷毛狗,在磅礴大雨里蜷成一团,往日精神抖擞的耳朵也耷拉下来。郁白蹲在一旁看着这只可怜兮兮的大狗,良久,只有一声叹息。

  “行了,闭嘴吧,投胎还没轮上你呢。”他不客气地拍拍赵钧脸颊,继而站起来望向灰衣人,“看够了吗?”

  “还行。”灰衣人淡淡道,“说实话,他比那老东西多那么一丁点儿良心。”

  “先管好你自己吧。”郁白道,“你找到拿仙人眼的办法了吗?”

  如若那么轻易便能取到,仙人眼便不必叫做仙人眼了。如今想来,那黑门上的图腾便是镇压之用,这颗仙人眼作为试金楼的噱头,在地下不见天日这么多年,除了给试金楼添个幌子之外,想来也是那些人无法挪动此物。

  “办法倒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嗖的一下,长刀出鞘,直直横上郁白脖颈。灰衣人始终不见什么笑意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开仙人眼,当以人命祭之。师弟,如若你真想助我取得此物,便将这条命留在这里罢。”

  郁白垂眸凝视着那道刀锋,片刻后叹息一声:“师兄留着我的性命一路到此,原来是为了这个。”

  灰衣人哦了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你早就知道此间有何物,也知道拿到它的办法是以人命献祭,可在即使我提醒你后,你还是不加犹豫地把他带了进来。”灰衣人挑眉,语气讥讽,“我还当你有多痴情,没想到也能为了性命不惜将他牺牲。”

  “也罢,看在你为我引路的份儿上,我便留你这条命。”

  “那师兄有没有想过,我既然早已知道此处有什么、你又会做什么,为何还会带着他乖乖过来?”郁白叹气似的问道,“如果只是迫于你的武力威胁,也有些太勉强了吧。”

  灰衣人眉目一凛,正欲出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颗血红的圆珠悄然自郁白袖中飞出,在他尚未察觉时便已经直直越过琉璃瓶、没入仙人眼当中。

  刹那间,金光大盛,雷霆作响。在那剧烈有如直面太阳的强光下,连灰衣人都不得不以袖遮面,暂且别过脸去。

  郁白就借着这个当口从刀下逃离,扶起如在梦中的赵钧逃离此地。只是他们离开的方向却不是来时的幽径,而是那一面已经被仙人眼炸裂的墙壁——没错,那颗血红圆珠如同火星,在触及仙人眼的当即便引爆了这颗深埋地下已久的“炸弹”。

  在他们身后,仙人眼,消失了。

  。

  极致的震耳欲聋和极致的宁静无声之后,郁白最先听到的是一声猫叫。

  在密闭的室内待了太久,头脑发昏、腿脚发软。此刻胸腔中陡然闯入新鲜空气,不禁令他剧烈咳嗽起来。

  一只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在他脖颈脸颊上蹭来蹭去,不时伸出湿热粉舌舔一舔那半睁不睁的眼睛。见这人没反应,便又去舔另外一个,顺便拱起脊背竖起尾巴,同眼前杀气腾腾的人呜噜着对峙。

  猫叫……他在哪里,怎么会有猫?

  遗落在后的灵魂追赶着回归原位,郁白震了震,陡然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歪着小脑壳的乌云,破烂不堪的墙壁,满地堆积碎石木块,以及……金碧辉煌的试金楼一楼厅堂,猝不及防对上了几百双瞠目结舌的视线。

  颈前横上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