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

  赵钧双目炯炯,郁白半晌无言,勉强辩驳道:“哪有人向别人讨要礼物的。”

  ——何况那时候他被赵钧气的要命,不扎个小人骂几顿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情准备什么寿辰贺礼?

  赵钧啧了一声,不肯放过他:“阿白,你就是被那些酸儒带坏了。人本性贪婪,有何不可?”

  郁白誓死不肯承认自己当初的心情,灵光一现地犟嘴:“那……那我生辰你也没送啊。”

  赵钧凝眸看他,笑了起来。

  “你生辰明明在立冬,现在要贺礼未免太早了些。”赵钧温声道,“不过的确有个东西可以送给你。”

  郁白被赵钧牵着,步子飞快。看清眼前事物时,他蓦地一愣。

  铜色的弓身好似弯月,银色弓弦几乎光亮可鉴人影,显然是被在手里拉过无数次,却丝毫不见松弛,依旧紧绷在弓身上,看得出来这些年被呵护的极好。

  赵钧从墙上摘下那把弓箭:“朕记得你说过小时候没有好用的弓箭,这把弓是我少年所用,不算名贵,胜在趁手。”

  “陛下拿自己用过的东西送人?”郁白从善如流地接过弓箭,冷不丁笑道,“陛下莫不是还想教我怎么射箭罢。”

  赵钧:“……”

  他凉凉地笑了一声:“自作多情。”说着便自顾自往旁边坐下喝茶去了,留给郁白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郁白也不恼,顶着烈日,试着挽起了弓。

  ——弓拉如满月,箭射似流星。

  他弯弓搭箭,瞄准远处的箭靶,身后却环上了一个身影。

  那人环着他,手覆在他的手上:“如何?”

  真是够了。郁白:“……甚好。”

  “比那鹰骨手钏如何?”

  郁白一顿,转过头去。背后环绕的姿势让两人贴的极近,几乎鼻尖对鼻尖,皇帝眸中那一丝未来得及撤去的不悦全数落入郁白眼里。

  争风吃醋——郁白心里蓦然划过这一个词。

  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为赵钧不存在的妃子争风吃醋,这位皇帝陛下先为了一个匈奴王不满了。

  思及此,郁白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钧冷眼看着他笑,不客气地上手捏捏他脸颊:“乌楼罗想带你去草原,你去不去?”

  “若陛下愿意,自然求之不得。”

  “若朕不愿呢?”

  郁白发现,一到这种时候,赵钧的自称又会变回那个冷冰冰的“朕”,仿佛是故意充气场一样。

  “如果陛下不愿……”郁白拉长声调,“那我只好辜负单于一番盛情了。”

  辜负个屁。你就知道辜负别人,怎么不知道还辜负朕呢。赵钧心里咕噜咕噜冒着脏话,转而想起乌楼罗那胆大包天的王八蛋已经被自己关进诏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中方略感安慰。他抚了抚少年的脸庞:“不用管别人,想去哪里,朕带你去。”

  郁白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扣弦,下沉,开弓——”

  郁白其实有些恍惚。

  生辰礼……没想到除了长姐,头一个正儿八经记着他生辰、给他送贺礼的竟然是赵钧。

  ——他原本以为那人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的。

  四舍五入,也算八九不离十。

  长兄长姐都是父亲和嫡母最疼爱的,他们收到的礼物最多,郁白年纪小辈分低,又不受重视,几乎没多少人记得自己的生辰。父亲素来不管这些,嫡母偶尔提一句,郁白每每客气地说着“其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有劳母亲记挂”这样的话搪塞过去,落得个母慈子孝的好名声,生辰便也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但,其实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那是立冬之日,水始冰,地始冻,长河冰封,万物肃杀。塞北的冬天,比任何一个地方的冬天都冷,他就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去看这个世界。

  咻的一声,利箭破空,正中十环。

  郁白望着那个明晃晃的红点,脑中忽然浮现了少年时候,躲在草堆后面看着父亲教大哥搭弓射箭时的场景。

  家里不曾在衣食住行上薄待他,只是有些东西,是他永远无法拥有的。

  他忽听赵钧道:“朕……我不像老四他们,武功文采都是父皇手把手教的。”

  郁白有些愣,不知赵钧为何突然提起自己少年时候。他扭头看过去时,赵钧却已经极快地换了话题:“今年你生辰的时候,朕陪你放烟花。”

  郁白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赵钧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靥明朗:“不准反悔。”

第38章 黄粱一梦终须醒

  乌楼罗的消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各隐秘之地搅起层层波澜。遥远的西北胭城在血水中浸泡,新任的单于用刀枪奠定了自己的地位。极南之地的苗疆,蓝桥站在熟悉的寨门前,却是孤翼只影,那个曾将他视如己出的云姨死在了异乡的皇城。

  一众人中,只有赵钧按兵不动,每天上朝批奏折、逮着不顺眼的大臣教训两顿,要不就是在书房在寝殿不拘什么地点地同郁白胡闹,日子惬意的神仙都不换。

  当然,就像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好日子过久了糟心事也该来了。

  上哪儿给郁白找一个长姐——赵钧在琐事中抽空琢磨。毕竟信可以伪造,凭空造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