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怀疑陛下”,这声质问有理有据掷地有声,骇的李德海满头大汗,也让赵钧实打实地恍惚了两秒——毕竟他的确以这样的方式骗过郁白多次。

  如是想着,赵钧顺手捏捏郁白的脸:“蓝桥说的不无道理,你觉得呢?”

  “……陛下莫怪。”郁白说完即刻敏捷地后退了两步,在安全距离外诚恳道,“毕竟我说没有,陛下也不会信是不是?”

  赵钧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却忽而鬼使神差道:“如果朕真的骗了你呢?”

  ——如果我真的骗了你呢?

  天知道他今天有多忧心,忧心乌楼罗会暗中对郁白使什么手段,更忧心他故意告知过去两年的真相,毁了如今来之不易的平和。

  从心而论,有了鹰骨手钏的典型反例,他是绝不肯让郁白再去见乌楼罗、冒任何一点知晓真相的风险的,然而在郁白主动要求的情况下,他的阻拦便显得欲盖弥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愈发患得患失。

  郁白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边界上,每一个动作都朝外界更近一些,然而他却越来越找不到理由和借口阻拦。

  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郁白却很快给出了答案:“如果陛下骗我,我会难过。”

  “但除此之外……”郁白支着下颌想了想,叹道,“我也只能这样了,毕竟我一介草民,哪里敢同大梁的陛下怄气呢。”

  最后那句话尾音戏谑上挑,透着明显的玩笑意味,然而字字都是实情。自古以来天子为尊,皇权至上,连“死”都是天赐的恩典,即使赵钧欺他瞒他,他又能如何?

  空气寂静了许久。

  他听见赵钧道:“阿白,你记住,即使我骗你,我也永远不会用你的性命开玩笑。”

  那承诺太过郑重其事,郁白愣了片刻,弯着眼睛笑道:“好,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蓝桥:愤怒的小鸟真人版,对任何人员无差别攻击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

第33章 第二个凶手

  月色朦胧,蓝桥失魂落魄地绕过御花园,回到兰阳殿,早有人等了他许久。

  那人手里打着一盏灯笼,匆匆迎上前来:“小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

  蓝桥抱着膝盖,闷闷地叫:“云娘。”

  被他称作云娘的是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五官并不显山露水,平平淡淡地分布在鹅蛋脸上,是张很容易让人忘却的面孔。只有细细去看时,才能从她内敛的眼角眉梢处寻得一丝极淡的柔美风情。

  云娘在他身旁坐下:“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蓝桥吸了吸鼻子,没有答话。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赵钧同郁白亲密的模样,稍一联想,脑中便是两人在寄骨花的催情作用下翻云覆雨、共赴巫山的场景。

  “云娘,你知道寄骨花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娘素来把蓝桥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抚了抚蓝桥低垂的头,递上泡好的茶:“于极乐处取人性命的寄骨花,白骨堆山孕育出来的角虫炼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成型,我当然知道。只不过白骨堆山在苗疆山林深处,野兽毒虫极多,哪怕是咱们也得费许多心血,更别提外地人,如今已不太常见了。”

  “云娘。”蓝桥没有抬头,“你知道吗,郁白中了寄骨花。”

  云娘早已听蓝桥念叨过不下十次“郁白”这个名字,闻言一诧:“那他如今……”

  “陛下替他除了蛊,如今已无事了。”蓝桥闷声道,“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陛下替他除了蛊……

  云娘心念飞转,难怪小殿下自回来之后便闷闷不乐,原来是心上人同别人有了露水情缘。

  她虽了然,又看不过去地劝道:“大梁皇帝虽好,却是要在后宫三千中辗转之人,性子又阴晴不定,终非良配。如此也好,待此事一了,咱们便回苗疆去,给小殿下说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好不好?”

  蓝桥闷不做声。云娘心下一阵叹息,正要再劝,却忽听蓝桥道:“云娘,你还记得你有一串鹰骨手钏吗?”

  云娘微诧,不由笑道:“的确有,只是那时候你还小,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我今日在乾安殿又见了那只手钏。”蓝桥咬字有些困难,“它是……寄骨花的寄宿地。”

  寄骨花……寄骨花的虫体生在累累骨堆之中,炼就的蛊也要寄宿在雪白无暇的白骨中,故名寄骨花。今日蓝桥看到的鹰骨手钏,正是寄骨花的巢穴。

  而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看到。

  在苗疆时,他在云娘的妆奁里看到过,今日再看,鹰骨的棱角、血珀的光泽毫无分别,连那雪白鹰骨中微不可察的小洞都如出一辙,他甚至还在血珀角落中看到了一枚隐蔽的云纹——至此这只手钏的主人是谁,已经毫无疑问。

  那时云娘还拿起手钏笑着对他说,这是要送给心爱之人的礼物。

  云娘至今未嫁,他也从不知云娘心爱之人为谁,只隐约听母亲叹息着提起过,云娘曾有个远道而来的未婚夫,至于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却无从得知。

  一只手钏说明不了什么,但他无端害怕这一只跨越南北的手钏会牵扯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云娘是他母亲唯一的师妹,也是他视若亲人的姨娘,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他绝不会对人说起对她的怀疑。

  毕竟寄骨花并没有对郁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幸寄骨花并没有对郁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相信云娘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身后,云娘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小殿下觉得此事是我所为?”

  没有人能答出这样的问题。蓝桥张张口:“云……”

  声音仿佛被凌空掐断。蓝桥不可置信地按住自己的喉咙,嗬嗬数声,竟一丝声响也发不出。

  云娘动作轻缓地关上殿门,朝殿外侍立的宫人们道:“你们都下去吧,小殿下要休息了,任何人一律不得前来打扰。”

  。

  夜风拂过,蔷薇花藤随风轻颤,月下花影也随之舞动。兰阳殿外静谧的可怕,有一黑色身影悄然潜入,四下观望片刻,利落回旋转身,躲到廊下的朱红立柱旁,侧耳静听着屋内动静。

  身后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