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目睹那柄剑刺进赵钧的胸口,看见雪亮长剑上染着的艳红鲜血。纵使那个亲吻他仍旧不愿接受,但不论为臣为友为知己,他都得不能置身事外。

  凤十一拼命阻拦:“不行啊公子!万一你再出什么事,我会掉脑袋的!”

  “你掉脑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没事,会长出来的。”郁白亲切地薅了一把凤十一的头发,“乖,起开。”

  凤十一心碎地看着郁白远去的身影,趁人不备擦了下脑门的汗。

  ——但愿老天保佑他。

  。

  赵钧未传召他,郁白起初只想站的远远的看下情况,孰料只是一看,心中大石便悬了起来。

  他看见了穆王赵镜。那身玄金蟒袍,大梁唯有亲王方有资格穿戴,如今也只有穆王赵镜一人而已。

  乾安殿外的侍卫是生面孔。赵镜朝乾安殿外的侍卫摆明身份,很快有人迎他进去,殿门随之迅速关上。或许是郁白的错觉,整个乾安殿笼罩着一股肃然气氛,仿佛一根紧绷着的弦。

  耳畔刮过一阵风声,他蓦然朝某地看去——那人动作迅疾如风,郁白只捕捉到了一丝飘渺的白色衣角。

  青天白日,刺客再傻也不会选在此时行刺,能在宫中飞檐走壁的,多半是赵钧身边的影卫和死士。

  若是如此,那就说明凤十一的话是对的,刺客尚未落网。而赵钧到底如何了?

  郁白心下忽然涌起一阵寒意。不论如何,他不希望赵钧出事。

  一柱香过去,赵镜终于出现了,赵钧身边的李德海正给他掀起门帘。

  李德海躬身:“王爷慢走。”

  赵镜点点头:“劳烦公公,如若皇兄有什么事,烦请及时派人告知于我。”

  “岂敢,殿下客气了。”李德海道,“您请。”

  猝不及防的,郁白撞上了赵镜的视线。

  这位穆王殿下和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长得极像,轮廓深邃,只是天生眼尾柔些,虽是身居高位的王爷,模样却有些读书人的书卷气。赵镜淡淡扫他一眼,没有说话,背影渐渐消失在朱红的宫墙里。

  “郁公子?”李德海看清眼前人,不由得一愣——真叫陛下说中了。

  “李公公。”郁白客客气气地施礼,“听闻陛下伤后尚未痊愈,不知现在如何了?”

  李德海在郁白面前丝毫不敢拿大,忙笑着虚扶一把:“当不起当不起,公子折煞奴才了。公子伤可好了?”

  “已无大碍。”李德海只是笑,吉祥话一套又一套地搬上去,就是不答郁白的问题,眼看自己就要被他恭恭敬敬请出去,郁白直截了当道:“微臣有要事向陛下禀报,可否请公公带路?”

  李德海仍旧笑的恭敬:“陛下无恙,公子切莫担忧。”

  好一句“陛下无恙”——若真是无恙,李德海为何拦着自己不让自己见他?穆王离开时神情又为何那般凝重?郁白望着李德海笑容可掬的面庞,藏在衣袖下的拳攥紧了些。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随着门帘掀动的声音传来:“李德海?”

  。

  一个时辰前的乾安殿里,有似山雨欲来。

  对于赵镜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赵钧一向没放松过警惕,所幸一人素来安分、早早放弃了夺嫡念头,另一人也念着幼时一同读书玩耍的丁点情分,一直维持着平静外表,虽不如魏良时亲密无间,也免了亲兄弟手足相残的悲剧,赵镜也因此成了夺嫡中硕果仅存的王爷。

  只是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却隐隐有被打碎的趋势。

  不比魏良时的丝毫不见外,赵镜恭恭敬敬地行了臣子礼,道:“皇兄身体如何了?”

  “朕身体如何,观明想来最清楚不过了。”不待赵镜辩解,赵钧已指了指,“坐。”

  “近日朕读佛经,世上之人,贪嗔痴五毒俱全,纵使知道一步之外便是悬崖火海,仍不肯放弃执念,心甘情愿在火海前蹒跚。”赵钧话锋突转,“只是那些人不知代价,自以为能全身而退,殊不知一切早已无处遁形。”

  “皇兄所言甚是精妙。”赵镜看着褐色的茶叶在热水中起起伏伏,静静道,“若是那么容易放下,世上何来这么多痴男怨女?”

  赵钧微微颔首:“的确。那你可知朕为何容忍你将天麟府府主留在府中?”

  ——赵镜端茶的手倏然一顿,一滴茶水溢出雪白瓷杯。

  “观明,我们是血脉最亲近的兄弟了。”赵钧似有些疲惫地挥挥手,“你回去吧,告诉那人,如果还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

  瞧见那片明黄衣角,李德海哎呦一声,赶忙弯腰去扶:“陛下您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吩咐您好生歇着别见风吗?”

  “朕还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赵钧颇为嫌弃地挥挥手。李德海识趣儿地后退两步,也随之退下了。

  殿外只剩下郁白赵钧二人。

  看着郁白,赵钧颇觉心情舒畅,一时连心口的疼痛也消退不少,暗自感叹自己又是受伤又是让余清粥和凤十一传消息没白忙活,面上还得做出一幅惊讶意味来:“阿白怎么来了?”

  “陛下……无恙?”

  “怎么,还盼着朕有恙不成?”赵钧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听说你有要事向朕禀报,现在朕就在这,说罢。”

  哪来什么要事,不过是担心你被刺客一刀捅死还被篡权夺位罢了——郁白心念飞转,面上却不露一丝被拆穿的局促:“郁白听到一些关于刺客尚未伏诛的传言,又在光天化日下看到心下不安,是以来此。”

  “当真?”赵钧神情微讶,继而微微笑道,“光天化日,刺客怎会在此时行刺?阿白,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四个字不像威胁更似调侃,是赵钧这些日子一贯的语气。郁白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看到完好无损的赵钧时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心头大石落地,他才突然觉得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

  ——他以什么身份来见赵钧?一个“担心”可远远不足以成为理由。更何况如今看来赵钧身体康健,更显得他那些想法杞人忧天。

  直到赵钧咳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