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贤很少在天还没亮的时候醒来,昨晚的梦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惊吓,反而让他感到特别的伤感。

  不知是为何,他总感觉胸口沉甸甸的,像是填满了什么,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生与死,这是他最讨厌讨论的话题,死亡对他来说简直是最恐怖的存在。他并不怕死,但是却害怕最重要的人离开自己身边。

  他坐起来,瞟了一眼窗外尚黑的天色,搓了搓脸,长呼了一口气,从床头摸出手机。

  五点半。他打了个哈欠,正想倒下继续睡的时候,突然瞥到床头处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定睛一看,瞬间清醒了一小半。

  莫莲正跪坐在他床侧的地板上,趴在他的床沿,枕着手臂睡的很甜。

  他身上有漱口水的薄荷味,淡淡的,齐贤凝视着他的脸,脑子里一片模糊,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就这么安静地望着莫莲。

  莫莲的呼吸平稳,薄唇微张,吐出的气似乎都带着一层水雾。一缕头发落在了他的脸上,齐贤伸手想要去抹开,可又害怕把他吵醒。

  尼罗河畔的誓言还清清楚楚地环绕在他的脑海中,他凝望着莫莲,心中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情绪。

  在面对他的时候,齐贤总会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的难以描述。

  感觉时间太久了,岁月太长了,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也挽回不了,愧疚,失落,惆怅,三者皆有。

  他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发自内心地想要把他圈进自己的怀里,拥抱他,亲吻他,占有他,呵护他,把自己的心肝肺全部掏出来献给他,然后靠对他的爱来维持一切。

  他太清楚了,面前这个人和林莞莲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是他却是他唯一的慰藉。

  莫莲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跑来别人的床头睡觉这件事已经被发现了,还在香甜地睡着。

  好像只要在他的身边,就算有多寒冷,依然可以做最美好的梦。

  大冬天的,他不冷吗?齐贤皱起眉头,看他穿着的还是棉质的睡衣,也没有穿什么御寒的衣服,不免有点心疼。

  齐贤不清楚为什么莫莲会跑来自己的床头,也不清楚是只有今天还是这一周多以来都是如此,突然就有些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试想大半夜的时候,有人在床头看着你睡觉,这想想都很惊悚好吗?

  想来莫莲每次都起的比他早,不知道是因为生物钟自然醒还是特意起来看他,在他床头睡一会,然后直接去沙发上坐着打游戏。

  反正被他逮到了,这次非得问个究竟不可。

  齐贤没有贸然给他盖被子把他吵醒,更没有善心大发地做个绅士把他送回房间,而是打开了房间的暖气,然后继续倒下睡觉。

  他睡意还没有过去,只躺下一会就再度睡着了。

  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里他没有做任何的梦,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莫莲已经不见了。

  他趴过的地方床单没有任何的褶皱,像是被凶手特意处理好了的犯罪现场。

  齐贤洗漱完以后,下楼果然看看莫莲在沙发上坐着,和平常一样,仿佛今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齐贤挑起眉,没有和往常一样对牛弹琴地和他打招呼,莫莲看着他,他也看着莫莲。

  莫莲还没意识到自己跑去别人床边睡觉的事被发现了,他关了手机,看了看齐贤,又看了看厨房,在疑惑齐贤为什么不去做早餐。

  齐贤转过身,什么都没说,他心里没辙,这件事他也不好让李博替他翻译去问,毕竟真的有点尴尬,但是他也不想这么就放它过去了。

  齐贤一直没想清楚要把莫莲放在什么样的位置去对待他。

  他们是情人吗?不知道,估计莫莲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算兄弟吗?不是,这个齐贤能够肯定。

  他们是朋友吗?不太算得上,至少他们从来没有向对方吐露自己的心事,也不能完全信任对方,所以称不上是朋友。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李博今天还是准时到,他一进屋,两个人都在各忙各的,气氛一度的沉默,虽然之前每天都是这样,但是他总感觉今天有些不同。

  齐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莲倒是没什么变化。

  “怎么了这又是,一天天的?”李博关上门,在玄关拖鞋,齐贤走上来劈头盖脸地问道;“古埃及语言好学吗?能不能教我两句常用的?”

  “怎么了?你现在都不干这行了,学这个干嘛?”

  “让他一个人学,在这个环境下,那得学上多久啊?太慢了,所以我也得学学他的语言,这样才能尽快实现和他的交流。”

  这属于语言上的双向奔赴吗?李博心头冒出一个疑问。

  李博凝视着齐贤的脸,两个人差不多高,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李博扯了扯嘴角,齐贤眨了眨眼睛,相望无言了一会,齐贤抬起一根手指头;“加钱,这个数,行不行?”

  “成交!”李博搓了搓手,和这种好商量的主顾打交道就是快活,他又问;“怎么个安排。”

  齐贤抱着手臂,语气轻快又理所当然地说;“加钱,所以加班。”

  谈妥之后,齐贤驱车前往公司,英国有个非常有名的景色就是堵车,他必须提前很多出门,一路上不出意料,逢车必堵。

  他慢悠悠地在车上解决早餐,突然莫莲的睡颜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为什么他要睡在自己床边呢,难道真的因为睡在他的旁边比较有安全感?

  齐贤觉得不是,他没有这种给人安全感的能力。

  难道是莫莲把他当做普拉美斯了?很有可能,反正大半夜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大差不差。

  齐贤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好吧,他把莫莲看作林莞莲,莫莲也把他看作普拉美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着谁。

  齐贤的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一进公司门,齐贤就把头搁在桌子上,挺尸在了公司。他感觉自己只要进入了这个环境,就变成了一条干瘪的咸鱼,还是不会翻身那种。

  一想到今天才是星期一,他还得在这里上五天班才能休息,他就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阿贤,怎么回事?”同事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齐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勉强把自己撑起来,觉得自己太难了,抱着头痛苦地说,“我想回家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回家去,家现在只是个意象,代表他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能让他安静一会儿的地方。

  “你刚完整地度过了一个双休,刚来打卡五分钟就想回家?”齐董事长经过,看到亲儿子的颓废模样,差点没把手里的水给他泼过去。

  齐贤看到他家老头子,更加的颓废,“不是啊,我是想回国了。”

  “不是说明年五月回吗?怎么又坐不住了?什么事连个起色都没有做成,就想放弃了?”

  不成器,简直太不成器了。齐董事长摇了摇头,这让他将来怎么敢放心把公司交给他呢?

  “住不习惯,成天水土不服,在这儿我的毛病就犯,不想上班。”齐贤苦哈哈地抬头看向自己老爹,说话的语气也半死不活的,活像脱了水的鱼。

  “我见你住的是挺快活的,花着我的钱,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班也不想上,混吃等死?不行!”齐董事长提溜着他的后领子,刚想要把他拉去教育一顿,齐贤撇了撇嘴;“在这儿触景生情,我不想独活。”

  齐董事长瞬间噎住了,对于齐贤这一句话,他是相当的抵触,也不敢提溜齐贤了,立刻拿出了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态度。

  他扯出一个笑容,软下语气对齐贤说道:“行吧,这次过年,我们一起回去,你的妈妈和妹妹都该想你了,是时候回去看一眼了。”

  他抱着手臂打量着齐贤,一改之前气的跳脚和万分嫌弃的态度,拍了拍齐贤西装上不存在的灰;“我儿子真出色,谁都比不上,有这么一个继承人,我真是放了一百个心了。”

  齐贤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要不要配合他笑一笑,周围的员工纷纷看了过来。

  可是因为他们讲的是中文,没几个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听得懂的人纷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瞬间明白齐贤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

  为什么齐董事长会突然态度大变?前一秒还恨铁不成钢,后一秒就满意得不行?坐在一边的阿克塔娜小心地向她身旁的女生询问。

  “因为一年多前,小齐先生的未婚妻车祸去世了,他非要去殉情,差点从楼顶跳下去,董事长都快急疯了,甚至把小齐先生送进了疗养院,小齐先生也是缓了很久才走出来。‘不想独活’这句话简直就是董事长的一个开关,只要齐先生说出这句话,无论董事长之前把齐先生骂的如何狗血淋头,也会瞬间变成一个欣赏儿子,把儿子当做毕生最完美的作品的好父亲。”

  阿克塔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齐董事长语气一转;“但你这段时间必须要好好上班,不能迟到不能早退,加班是不指望你了,可是你千万别被人抓住把柄告到我这儿来,否则回国什么的统统泡汤!”

  “哦——”

  齐董事长回到办公室之后,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当,身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觉得自己近来对儿子的生活实在是太不管不顾了,这不行。

  万一齐贤在家里整天吃快餐和泡面,衣服也不洗,全部丢沙发上,家里垃圾堆积成山,那他盼了好多年的儿媳妇和孙子就更没得指望了。

  所以,他打算来个突击检查,今晚直接去齐贤家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