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在黄昏后就结束了,法老回到王宫后,随着王宫的大门关上,民众也作鸟兽散,余晖笼罩着底比斯的王宫,似是神明愉悦的笑容。

  “累了,睡觉,谁也别来找我。”齐贤把寝宫的大门一关,就躺上了床。他第一次完整地经历古埃及的祭祀,劳民伤财不说,还费时费力,即便他只是被扛在轿子上走了一遭,还是觉得累得很,更别说那些轿夫还有那些徒步跟行的祭司了。

  等到外面寂静无声的时候,他偷偷从床底下又拿出了那个水晶球,放在了桌子上。

  他觉得一切都应该差不多了,他也该穿回去了吧?

  为什么还要继续把他留在这个地方折磨他呢。

  而且现在这个局面,受到折磨的不止他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应该在继续待在这里了,接下来的事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解决。

  要是普拉美斯能回来就好了,他要是能回来,一定能解决眼下的所有问题吧。

  齐贤把水晶球抱进自己的怀里,暗暗祈祷赶紧让自己穿越回现代。

  他想莫莲了,想念现代那个乖巧听话又懂事,美丽体贴又温柔的莫莲,他现在对他的过去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他只在意结果。

  因为眼前的卡莫西斯实在是太难令人接受了,或者说,他太有自己的想法了,齐贤时常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陛下,卡莫西斯殿下已经回来了。”

  仆人得到了消息,向他禀告说。

  回来了就回来了,他刚才不是说了吗?谁也别来找他。

  “他现在在外面请见,陛下要召他进殿吗?”

  “我说了,我谁也不见。”齐贤回绝了,他不知道自己和卡莫西斯见面之后能说什么,卡莫西斯应该是来找他解释今天的事情的,但是他已经知道了,不想听他再解释一次,因为就算解释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发现自己最近一和卡莫西斯见面就容易争吵,从前他可从来不觉得他们两个的性格这么不合的。

  都说时间容易使人发生改变,但是他喜欢改变后的莫莲,而不是还没有改变的卡莫西斯。

  “可是卡莫西斯殿下不肯走,他说非要见到您不可。”

  啧,为什么卡莫西斯非要和他见面呢?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他们一旦见面,就很容易吵起来,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很糟糕了,齐贤觉得他们还是不要见面,互相冷静一段时间为好。

  “让他回去吧,埃及到了晚上温差还是很大的。”

  仆人出去了一圈又满面愁容地回来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走,怎么办?陛下,要让侍卫把他请回去吗?”

  “不可以,别让别人碰他。”齐贤把水晶球放了回去,对仆人说,“那就让他等一会儿吧,要是过了一个小时他还不愿意走,那就让他进来。”

  齐贤不是有意让卡莫西斯在外面吹冷风的,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斟酌自己该和卡莫西斯说一些什么,或者把情绪调整好,调整到不容易生气的程度。

  时间很快过去,他已经将手边那一整摞的公文看完了,本来他没打算看的,但是他害怕自己要是去睡觉的话,会直接睡到明天早上,卡莫西斯又是个犟脾气,估计会等他一整个晚上。

  “他还在外面等着吗?”齐贤让人帮他把这些公文全部搬下去,他要看到空无一物的桌面才觉得舒服。

  “是的,卡莫西斯殿下还在外面等着您。”

  齐贤从椅子上起身,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去这么一趟了。

  从寝殿的大门出去的时候,齐贤并没有看到卡莫西斯,直到走下台阶,才在一个巨大的柱子后面窥见他的身影。

  天色太黑,加上卡莫西斯坐在台阶上,正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齐贤差点没找到他。

  齐贤第一次觉得卡莫西斯抱着膝盖蜷起来的时候这么小一只,他咽了一口唾沫,走到了卡莫西斯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感觉到身边有风吹过,又有人触碰他的身体,卡莫西斯猛地颤栗了一下,警惕地抬起头来,直到看到是齐贤,他才松了一口气。

  齐贤注意到,他的手里捧了一小束花,明黄色的小花很鲜艳,有些像蔷薇,即便是到了晚上,也没有半点要凋零的意思。

  现在已经是花期了吗?他下午去看的时候,那些花还没有任何要开放的意思。

  这是送给他的花的吗?齐贤愣了一下,说起来,他还从没收到过卡莫西斯送的花呢。

  “这种小花很好看,我的母亲生前是最喜欢的,我小时候母亲在后宫的花园里种了不少,但是后来有个侧妃说自己不喜欢黄色,于是我父王就让人把它们都铲了,说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花了。”卡莫西斯垂首望着自己手中的花,缓缓说道。

  他一手握着那束花,一手捏着胸口处的玉石。

  他的确向墨玉许了愿望,但是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只是开放了这几朵花,一小块花田却因此枯萎了。

  他这是想说什么?齐贤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他过来只是为了跟他说这些花的事吗。

  不对,他刚才说什么?生前?谁去世了,他的母亲吗?

  齐贤怔住了,他见过一眼卡莫西斯的母亲,只见过那么一眼,其他时候大多是在梦里见的。

  那时候这位先王后虽然气色是憔悴了一点,但是她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还是相当年轻的年纪,怎么好端端地就去世了呢?

  难道今天卡莫西斯就是为了这件事,放弃了献舞,不顾一切地从神庙中冲出去的吗?

  齐贤的心情顿时很复杂,他知道卡莫西斯家里可能出了一些事,但是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严重的事。

  他本来对卡莫西斯今天的行为是颇有微词的,但是现在那些不好的情绪顿时一笔勾销,至少在那一瞬间,人与人的情绪是相通的。

  “让我抱抱你吧,卡莫西斯。”他低头说道,并伸出手去试图把他圈在怀里。

  再怎么说,这时候的卡莫西斯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虽然这个年纪放在古埃及已经是很成熟的年纪了,但是齐贤愿意用现代的眼光来体谅他的一切。

  现在,无论平时再怎么高傲的他也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他需要人安慰,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但卡莫西斯却把他推开了,齐贤不知道为什么,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推开他?难道他不需要安慰吗?

  怎么可能?他的母亲对他来说可是无比重要的亲人,齐贤通过那一个个梦境,早已知悉此事,但是卡莫西斯如今他的神情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卡莫西斯会很悲伤,会忍不住哽咽流泪,但是没有,除了面带哀伤之外,他没有任何常人会有的情绪。

  为什么要在不必要的时候伪装自己,卡莫西斯?齐贤不解地望着他,卡莫西斯将握着鲜花的手背到了身后。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普拉美斯,是我让你为难了。”卡莫西斯偏过头,轻声说道。

  齐贤没有想到自己能从他的嘴里听到抱歉这两个字,他以为卡莫西斯不可能来向他认错的。

  但是这种事又何必道歉呢?谁都会有着急的事,况且还是关于至亲生死的大事,就算是齐贤自己,在那个时候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不,你没有错,你不用和我道歉。”他刚说完话,卡莫西斯就问道:“你会将我的母亲以法老之妻的名义下葬的吧?普拉美斯?”

  齐贤有些惊讶他为何要问这种事,“那是当然,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卡莫西斯转过身,将自己的后背留给齐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贤好像看到了他伸手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我害怕你和他们一样早都不把我的母亲当王后了。”

  “怎么会呢?谁敢不把你的母亲当王后,我第一个教训他!”齐贤有些急了,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人敢对卡莫西斯的母亲不好?

  “是啊,大家嘴上都这么说,”他咬牙冷笑了一声,“我母亲生病已经一月有余,我和我外公却都都不知道,若不是那天王兄回底比斯述职,顺道去看望了母亲一眼,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母亲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个月!”

  “怎么会?难道没有请医生吗?”

  “医生?”卡莫西斯语气愈发冰冷,“别说是医生了,就连祭司都没有去看她一眼,那几个侍女往外只说母亲是着了风寒,吃些药几日便能好,将病情一直拖着甚至,他们甚至连逃跑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那些恶仆连先王后都敢陷害?”齐贤听完也是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交给我来处置吧,我定让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不用了,我已经下令了要把他们丢进沙漠里,挂起来喂秃鹫,不用你插手了。”

  “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齐贤侧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寝殿:“或许我可以抱着你睡一个晚上?”

  卡莫西斯摇了摇头,齐贤有些尴尬,他好像个自荐枕席的秀女,然后被皇帝看不起了。

  “普拉美斯,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他说道,齐贤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愿意按照卡莫西斯的意思来。

  目送着卡莫西斯要离开,齐贤心里有些遗憾,说实话,他挺喜欢卡莫西斯手上那束花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束花本来就是送给他的。

  这让他不免想起来在现代的时候,莫莲也很喜欢种花,即便是白雪皑皑的冬天,他也愿意去小阳台上种一些什么东西,即使他知道,冬天的种子是不会发芽的。

  他听说卡莫西斯前段时间在自己的花园里种了很多的花,想要在他们的婚礼上用那些花来装饰,如今婚礼将至,想来这会儿花也快开了吧?

  “普拉美斯。”卡莫西斯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齐贤抬起了头,卡莫西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

  齐贤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是不是反悔了?

  如果现在卡莫西斯反悔的话,他依旧愿意与他分享自己的床榻。

  谁知卡莫西斯开口后,说出来的话让他的心都凉了半截。

  “普拉美斯,真的不是你叫那些仆人隐瞒我母亲的病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