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最终还是选择作为普通人留在了避难所,和其他人一起窝在洞穴里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她抚了抚胸口,隐藏在衣料与绷带下的伤似乎在隐隐作痛。

  今天的药还没吃,但现在又不能将那些药拿出来,只能暂且忍耐,反正一天不吃药又不会死,最多只是让她的恢复速度变慢一些,感觉到更多诅咒侵蚀的痛和血肉生长的痒而已。

  她早就习惯了。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

  在心绪平复了一些后,夕颜本想问丹青为什么能这么平静的面对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那两颗丹药又是怎么回事,但一想到出事的时候是丹青第一时间冲过来将她和弟弟拽离危险地带的,夕颜就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只能默默的伸手在身边摸索着想要触碰好友的手。

  而丹青看到后,以为夕颜出什么事的她立刻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小声询问。

  “怎么了?”

  人类姑娘闻言摇摇头,随后她想起来这里很黑,丹青估计看不到她摇头的动作,于是她握紧了对方的手,同样小声道。

  “没事,那个…阿青…”

  “嗯?”

  “我们是朋友,对吧。”

  黑暗中,人类姑娘的眉目间染上忧色。

  丹青一直认为,人类最大的优势并不在于他们肉/体,而在于精神与灵魂,他们是智慧的种族,夕颜也正巧是一个相较其他人而言更加聪明些的姑娘,否则她也不会和丹青成为朋友。

  能在黑暗中视物的持明龙女将人类姑娘的现在的模样看了个清清楚楚,也知道她在担心着什么。

  但夕颜没有害怕,她仍相信着自己。

  丹青很惊奇的发现自己原来也和对方一样在紧张着,直到得出这一结论后才松了那口紧憋着的气。

  “是的,我们是朋友,所以安心吧。”

  她不会伤害她们,她会保护好她们。

  不朽尊长予她摘星之名,以舞引宏宇星辰,祈天下太平,以武驻净土一方,护民生安康。

  不过是以杀止杀,走毁灭一途行守护之事罢了。

  她仍是守护者。

  想到这,她恍然。

  对啊,她是守护者,是保护者,是行走在毁灭命途中渴求存护投下视线的逆命者。为何要寻找守护的理由,她如今孑然一身,为何要被曾经的理念桎梏?又何须担心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只要她有能力,只要她存在那么一丝对现状的质疑,或是拥有想要保护什么的念头…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留存在混沌中不知传递了多少代的声音落入耳中,她恍惚看见了最初的最初,不朽者与祂最初的造物。

  赋予枷锁,给予选择,承诺自由。

  亦如当年扔掉了面纱与舞扇,奔赴战场的龙女,亦如选择走入毁灭,跟随饮月的摘星。

  &

  “你的眷族回来了,贝利娅尔。”

  嘶哑暗沉的,难辨性别的声音响彻在幽暗且空旷的大殿,慵懒倚靠在王座上的魔神睁开了眼,她打了个哈欠,背后五彩斑斓的翼缓缓展开,连着羽翅上那形似眼睛的花纹也‘睁’开了眼。

  八只相似却又各有不同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请自来的魔神,以及被对方提在手里的,身上满是伤痕已经奄奄一息的梦蝶。

  “真是劳烦你了,送我这不争气的孩子回家。”

  贝利娅尔的声音极冷,她很清楚梦蝶身上的伤绝对有一部分来自这不请自来的魔神,但她却不能言明,也不能在此刻和对方闹翻,因为祂们有着共同的,也是目前对祂们的威胁力更大的敌人,岩之魔神——摩拉克斯。

  “哪里哪里,毕竟我的下属也深受你的照顾,若不是夜叉的仗义出手,只怕我那两位对上了炉灶之魔神的大将一个都回不来…我还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奥赛尔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话语暗带愤怒与讥嘲。

  大部分魔神之间都是存在竞争关系的,也是因此,梦与漩涡的魔神在实行合作计划的同时也在暗地里给对方使绊子,双方都在试图削减对方的势力。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派出去的眷族是各分两派去查探归离集的情况,确认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反目的消息是否属实。

  当然,探查的方法就是在对方的领地里搞破坏。

  结果是喜人的,他们的眷族等到了仙人和炉灶与尘的魔神,却迟迟不见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而奥赛尔的妻子,在近海的一处高山上,见到了正在对峙中的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

  双方打得天崩地裂丝毫不知收敛是什么,即使远远观望,跋掣也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所散发的骇人杀意。

  跋掣没有贸然靠近,在确定了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是真的实打实的想要致对方于死地后,就回到了奥赛尔的领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而在奥赛尔得到妻子带回来的好消息的同时,手下传来了他的一名眷族丧生在归离原的消息。

  他们本不应该对上归离的其它魔神,然而偏偏梦之魔神从中作梗,没有如约定那样按时派人过来掩护他们撤退,直到一名海族大将死去,由夜叉带领的支援小队才姗姗来迟。

  奥赛尔也是因此迁怒到了贝利娅尔的眷族身上,在过来找梦之魔神讨说法的路上碰见这只本来就受了重伤的梦蝶时,他毫不犹豫的就痛殴了对方一顿,当然奥赛尔有注意分寸,他还是给这只梦蝶留了一口气说完它带回来的情报的。

  “…归离西方…仅…理水叠山与…移霄导天…”

  说完了自己知道的全部信息后,这只梦蝶就失去了生息,残留的躯体化成淡紫色的粉末从奥赛尔的指缝间撒落,在触及地面之前就化为点点莹光飘散开,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梦蝶一族,在天空降下神谕,战争开始之前只是贝利娅尔创造出来,为子民带去各种梦境的幻梦之蝶罢了,然而在战争开始后,它们就成了梦之魔神手里最优秀的情报兵,也成了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毕竟梦的主人只要活着,就能轻松创造出和它们一样的存在。

  所以,它们的消逝没有给那高坐于王座上的魔神带去一丁点名为悲伤的情绪。

  “只有两个仙人驻守?那么进攻方位就定在西边好了,奥赛尔,你觉得如何呢?”

  贝利娅尔声音带笑,她没有提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反目的事情,很明显,在奥赛尔过来前,她也通过了某种方式确定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我此番前来可不单单是和你讨论出兵的事情。”

  浓郁的水元素随着奥赛尔的声落从他的脚边荡开,大理石铺设的地板上有水在流淌着,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层,但也让同为魔神的贝利娅尔从中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身上名为愤怒的情绪。

  她知道,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那么只怕在攻打下归离后,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也或许,奥赛尔会在中途突然与她反目也说不定,她可见多了被同盟吞噬的魔神,连她自己也曾在与其它魔神合作时因一点小小的利益在合作尚未完成时袭击同盟,并成功的击杀了对方。

  她和奥赛尔都不介意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而背叛同盟,但,贝利娅尔认为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关于费洛斯的死确实是我这边的失误,那么便将那没好好执行我命令的夜叉交给你处置如何?”

  幻梦的魔神抬起指向王座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一簇火焰亮起,将黑暗驱散。

  一名头生双角的夜叉少女正趴伏在那里,她的双眼紧闭,已然陷入昏迷。

  奥赛尔望去,那夜叉少女的双手双脚都被刻印着诡异符纹的铁链捆缚住,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其中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伤口都是新鲜的,还在溢血,且一眼就能看出那并非是在战场上受的伤。

  想来贝利娅尔早已料想到今天这一幕,提前找了个台阶。

  奥赛尔发出了一声冷笑,他当然知晓梦之魔神手下的夜叉各个战力非凡,这也是他为何会找对方结盟的原因,他那死去的海族大将的实力实际上不比夜叉,这也是为何他在来到梦之魔神的领地后没有立刻发难的原因之一。

  不过要说贝利娅尔为了让他消气而牺牲一个夜叉,奥赛尔是不信的。

  果不其然,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印证了他的想法。

  “不过如今大战在即,你我不论哪边再损失战力对接下来的计划都是不利的,等到归离收入囊中,再处置她如何?”

  “呵,你说的倒是好听,若非…啧、那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虽然仍有不甘,但奥赛尔最终还是妥协了,毕竟归离集除了摩拉克斯外还有两个魔神守护,他依旧需要梦之魔神的帮助,确实不能太卓卓逼人。

  但他可不觉得贝利娅尔事后真的会把这只夜叉交给他。

  蔚蓝色的非人眼眸扫过昏死在地的夜叉,奥赛尔冷哼一声。

  他不会让她活着离开归离集的战场,不,不单单是她。

  梦的魔神与漩涡的魔神遥遥对望,眼中尽是虚假的笑与善,隐藏在内里的贪婪与渴望在背后滋养着漆黑的花苞。

  “那么现在,让我们讨论一下进攻归离的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