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阿飞立刻会意到李寻欢是真的因此不满,心下对狗一刀倒是更加好奇。与李寻欢同路许久,除了李寻欢所辜负的旧爱林诗音,还真的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对他这么特别。
李寻欢将狗一刀单臂抱起,另一手掀开被子后将狗一刀轻轻放下,再将被子为她盖好。几番动作,狗一刀脖子上的一直带着的绳子钻出了衣裳。李寻欢蹲在床边,用指腹勾住绳子,扯出一个挂在绳子之上的木片,木片上早已被划上了数不清的痕印。
花无间远远打望了一眼,便立刻认出了这个木片,挑眉轻笑,“李园的锁匙原是被你送了这位故人。”
李寻欢并未接话,而是紧紧盯着木片。
当年他意气风发。
李园书香门第,他算得上是饱读诗书,下场一举再获探花,那是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就在这时,他遇上了他前半生从未见过的不幸之人。
狗一刀衣不蔽体浑身是伤,吃着偷舀出来的一瓢泔水。而在见到他悲悯眼神的那一刻,狗一刀却将自己手中的瓢递到他的面前,眼里透着他从未见过的真诚与炙热,“你吃吗?”
李寻欢那时候一心救万民于水火,扶朝堂于正义,上驱契丹,下赶倭寇。
他也不知自己作何想法,竟然真的接过了那瓢泔水,在狗一刀的真切的注视下,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毫无意外的立刻在一旁呕出。
吐完后,他摸遍全身,浑身上下最珍贵的只有这把自父兄处继承而来的李园木钥,他毫不犹豫的将木钥送给了狗一刀,自私的希望狗一刀可以永远这样“愚蠢”,愚蠢的像是传说中的神祗。
也因此,他坏心眼的告诉狗一刀,要记住所有人的善意。而现在看到这柄木钥,他知道,狗一刀一直在按照他说的做。
甚至他在离别时,因为对朝廷充满信心,随口说出的那句“找官府”,她似乎也在认真践行。
李寻欢不禁嗤笑,笑狗一刀的天真,也笑自己的轻狂。
入仕以后才知道,怀揣救世之心是官场大忌,反倒是同窗师弟花无间这般长袖善舞,为己图利方能长久。
最终失望之下,卸官而去。
如今再看,狗一刀竟成了让他仍旧活在这世间的支柱。狗一刀比他纯粹,比他博爱,无情处比他更无情,多情处比他更多情,他急切的需要在狗一刀身上验证,这样的大爱是否真的可以救苍生。
李寻欢将木钥塞回狗一刀衣内,站起身准备离开。
阿飞偷偷上前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狗一刀,有些失望,“我究竟哪里和她像了?”
李寻欢拍拍阿飞的脑袋,“都不像是此间人。”
花无间抄手斜倚门栏,听了这话笑出了声,笑声朗润,明眼人却能听出其中的调笑。
李寻欢看向花无间,“多谢花大人看顾一刀,从今往后有任何需要李某相助之处,我必当竭尽全力。”
花无间身姿未动,嘴上只道,“师兄说笑了。”
李寻欢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朝廷此举实为引狼入室,望花大人劝诫一二。”
花无间挑眉,“师兄是因了与龙啸云之故,才有了引狼入室的切切之感吗?”
李寻欢一噎。
当年他与花无间相处还算融洽,花无间本不是多话之人,但却极力劝阻他与龙啸云的交往,他总认为是花无间小人之心,直到送出未婚妻,送出李园,转头归来时却被龙啸云相害才知道,是自己识人不清,害人害己。
李寻欢如今心思深沉,也有此事缘故,叹了口气,“当年是我的错,误会于你。”
花无间看起来并不在意,手指点在怀臂,“师兄严重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你也已经因为识人不清遭了难,师弟怎么忍心。”
阿飞看着两人的互动,对花无间有些不满,“为何不有话直说。”
李寻欢拍了拍阿飞,摇摇头。
阿飞冷哼一声,但还是闭了嘴。两人轻轻一点,跃上屋顶,离开宅院。
花无间视线从屋顶处收回,看向床上的狗一刀,喃喃着李寻欢方才的话,“不像此间人……啧。”
第33章 予你一生 求你一世
狗一刀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 外面等候许久的十名侍女听见里面有了动静,轻轻叩响房门, 得到进门的准许才推开房门鱼贯而入。
两位侍女服侍着狗一刀洗漱后,退至门外。
另外八名侍女对向列为两排,一排人手中各捧着一匣子首饰,另一排人则各自捧着一身长裙华衣。
为首的侍女开口道,“姑娘,大少爷吩咐我们为您梳妆。您看哪件衣裳、哪套头面您比较中意呢?”
狗一刀摆摆手,“不必了, 麻烦小妹把我来时的衣裳拿来就行。”
侍女想到花无间提前交代的话,若是这位姑娘不愿穿戴, 便说:“大少爷嘱咐,您选中的都可以带走。”
狗一刀听了果真面上一喜,心里估摸着二手衣裳卖不上价,但是这些头面首饰可不一样, 个个都亮晶晶, 一看便价值不菲!
狗一刀立刻乖巧的跑到梳妆铜镜前坐着,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头发, “来, 插满!”
多年来的流浪经历让狗一刀深深明白, 哪家大户若是心甘情愿的让人占便宜, 那便是这个世上最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作为小民应当立刻感恩接受, 哪里有错过的道理。
侍女们没想到狗一刀这样的举动, 都有些犹豫, 拿不定主意,为首的侍女一咬牙, 俯身施礼,“是。”
狗一刀欣喜的看着铜镜里照着自己满头的珠宝,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高兴。她宣布:花无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好人,她一定会好好的把她刻在木片上,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报他这辈子的送财大恩。
狗一刀见几位侍女举着簪子有些无措,半天不见继续下手,心急的催促,“小妹,快继续呀。”
几位侍女无奈的拿来一面铜镜,照着狗一刀的后脑勺,让她自己也看看,“姑娘,您瞧,实在是没有地方插了……”
狗一刀闻言,试探性的晃了晃已经非常沉重的脑袋,果不其然,刚向左侧微微偏了一下,脑袋就径直磕在了左肩。狗一刀仍旧不甘心,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一挺胸,“来,插衣服上!”
花无间坐在堂间,看着满头满身插着首饰的狗一刀,神色半分未变,淡然的从桌案左侧的银质茶燎上提过汤提点,往面前的小盏里倒了满杯浓茶,“衣裳为何没换?”
狗一刀摇头,“那些衣裳尽是薄纱长裙,我的手上全是老茧,便是摸一下都能勾了丝。既不方便插首饰,也不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