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宁思洲其实拥有尚可达标的外貌,眉清目秀,皮肤很白,如果所谓的少年感就是嫩和显小,那祝谣可以为了他勉强亮灯通过。

  但祝谣觉得这主要该归功于他过于臭美,衣服多到那个程度的男生,很难说他不少年。

  宁思洲常年外穿铁打的校服外套,内搭流水的白衬衫,要多简单有多简单,看起来特别清纯不做作。

  祝谣从前以为他没钱换衣服,曾经动了同病相怜的恻隐心,后来才发现这少爷其实从来没穿过重样的——

  白衬衫的细节微妙又高贵的不同,不过都是一水儿的又亮又轻,虽然干干净净的十分规矩,但宁思洲从不好好扣住袖口,只要不穿外套,他的袖子永远挽在手肘,非得露出一截欲盖弥彰的手腕。

  哪怕是零下几度的冬天也一样。

  但做作的衣服在毫不做作的初夏季节,就这样轻飘飘地穿在干干净净的男生身上,确实使宁思洲这样的二货也能被划进青春的时效信里。

  可惜的是宁思洲的内在实在货不对板——此人平时不是在用橡皮搭他的魔仙堡就是在玩闪耀暖暖,上课的时候还总是自以为藏得很好地盯着 k 手小视频耸动肩膀,发出诡异的咯咯咯的笑声。

  祝谣心有阴影,觉得他真的好像一只聒噪的老母鸡啊。

  怀着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悲哀拧过头,祝谣的眼神自然地落在前方正手忙脚乱擦黑板的高个男生身上。脑海里画叉的声音如触电一样地响起,他冷漠地想:

  这个也不行,脑子还没发育长大呢。

  一般来说一个班最高的人其实不一定是体育委员,但偏偏祝谣他们班却恰好印证了这个规律。

  彭聿的净身高有一米九,全班男生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回想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留着寸头的彭聿高而瘦,浓眉大眼,晒得黢黑的皮肤一看就是体力型选手——总体来说很阳光、很蓬勃、很朝气。

  但祝谣漠然地想,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个子太高必然造成输氧困难,大脑长期缺乏供氧,智商被稀释得几乎只有水了。

  曾经学校组织体检,一排男生如同妖魔鬼怪地排在保健室前。轮到彭聿测身高体重,医生见他穿得太多,友好地让他脱件衣服再站到秤上。

  彭聿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障碍地脱掉毛衣,露出穿在了衬衫外面的保暖背心,鲜艳的红色虽然只留在视线里几秒,但是所有人都要用一生来治愈。

  最可怕的是,暴击并未就此停止,在彭聿抬手的时候,裤腰由于收腹往下掉了一截,露出的内裤边却很时尚,因为是和背心同款搭配的红。

  这件事当夜就被借口感冒逃过体检的某个人在群里哈出三排地无情嘲笑,可彭聿不卑不亢,宠辱不惊,一米九的壮汉熟练地回复了小兔子脸红表情,奋力地辩解说自己今年本命年。

  正默默窥屏的祝谣心疼地按下了锁屏键。

  不知道是小学毕业跳了五级还是高二留级七年,真的好让人担忧啊。

  “叮——” 上课铃声适时地响起,祝谣从日常无意义的脑海小剧场中从善如流地退出,眼神几乎是立刻就静了下来。

  忽然,后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剧烈的响声,仿佛是被人踢开的。

  门有些老旧了,晃晃悠悠的嘎吱声合着铃声的最后一点余韵,像空气在光尘中振动翅膀,仿佛绕梁似地在祝谣的脑海里轻轻荡荡地转了两圈。

  祝谣闻到了一股话梅味,回过头,看见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人——

  进来的男生只比彭聿低一点,比宁思洲还要白。他的校服大大咧咧地敞着,里面是一件印着巨大英文字母的黑色 t 恤,因为抬脚的原因,现在正松松地叠在腰线的位置,露出几道被收进影子里的褶痕。

  男生皱着眉,仿佛很不高兴,对自己制造的噪音场面全然不觉,只用力地瞪着被他踢出一道裂痕的木门。

  祝谣看了看男生衣服上的字母,uck…… 第一个字母被掩在了校服里。

  他无语地想,行吧,不愧是你。

  “喻晟央——你又迟到了!!!干什么去了?!” 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李老师咆哮着对后面吼道。

  门口的男生轻描淡写地一抬头,没什么表情,视线又黏回他的门上。

  祝谣几乎能看到所有人的脑海上熟练地亮起一排感叹号,仿佛都在感慨校草真的拽得好从一而终,刚回来就这么努力啊。

  但祝谣想,你们真是误解他了,校草多半没想故意抬杠,因为他那脑子转不过复杂的弯,不能同时做两件事。

  喻晟央只是用他那独特又脑残的方式习惯性地装逼着,内心说不定对老师怎么又叫他名字一片问号。

  祝谣的脑海里突然开始像警报一样地狂响,脑电波里传出追星场面才会拥有的巨大女声尖叫:——那这个呢————!!

  祝谣难得地卡了一下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说不行,而是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反驳:这个,还是算了吧。

  喻晟央在这学期开学前被班主任逼着染回了头,从非常日系的金发美少年变成如水墨一样好看得惊心的黑发,但这一点也没有让他看上去变得乖了一点。

  老师见喻晟央不说话,也懒得在上课时骂他,就让他赶紧滚回座位。

  但是喻晟央仿佛毫无所觉,依旧皱着眉,就几步路,他走得像配着鼓点的 bgm 一样。

  但祝谣分明看见一点剪后显得细碎的刘海背叛了傻逼校草霸道的气场,几乎是很美地缀在额前。

  祝谣听到身后斜后方的椅子被不太客气地拉开,本是很尖锐的摩擦,但是他想到刚才从光里走进来的男生,觉得像是钢笔在横页纸上划下了一道叛逆的黑线。

  喻晟央坐在祝谣斜后方,祝谣感觉到窗外突然起了一阵风。

  他转过头去,看见刚才那一缕很美的墨发被骤然流通的空气撩动得飘了起来,像是有点不甘心地要挣脱现在的时空,去到更远的地方。

  坐在他们前面好几排的女孩回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教室吹过清风的最后一排。祝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依旧挣扎地想,也就这样吧……

  他在心里负隅顽抗,但是似乎盖不过脑海里巨大的质疑声。

  喻晟央有一张十分犯规的脸,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分,不随主观转移。

  他的棱角严格来说已经挣脱了青涩,身高腿长,眉目晴朗,帅得让人无法抵赖。

  祝谣觉得喻晟央长了一双很具有欺骗性的眼睛,眼睛是他身上最出位的地方,因为十分黑,纯粹得没有什么杂质,看上去很润,也很认真,和他本人一点都不符合,严格来说虽不算特别大,但是眼角很阔,带着一丝冷淡的英气。

  据祝谣有限的次数观察,喻晟央说话时很爱眨眼睛,仿佛是下意识的,这多多少少会破坏一点他自我营造的高冷气场,但是那睫毛确实长如小昆虫的翅膀,也像鸦羽一样的黑。

  喻晟央同样是个少爷,不存在洗得发白的带皂香的衬衫袖口,但现在大家好像也不讲究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