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颌若为炀州州牧,主管政务,那便立李文睿为都督,主管军务。在沱东,李氏掣肘顾氏,便是一个平衡。”
“若是李氏无法掣肘,又该如何?”
董芸拿起梨花特制的石墨笔,在纸上迅速勾勒出一幅大致的舆图。
她将舆图推向夏寻雁:“沱东位于沱江的下游东面,沱江这道天险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使得沱东的炀州一带免受沱北的侵扰。”
“但是,”她指着舆图上的某一点,“沱江的西面就是张孝师所在的靖州。只要我们控制了靖州,不论沱东的掌权者是谁,一旦他们有异心,张孝师就可以从溿阳挥师向东,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夏寻雁看着董芸在舆图上标出的大箭头直指沱江,不禁笑道:“殿下的权衡之术真是越来越娴熟了。”
董芸轻笑回应:“这还不都是夏夫子的功劳。”
夏寻雁摆手:“这些可不是我教的。我与殿下是同窗学习,怎敢妄称教导殿下呢?”
董芸看向一旁的梨花,见她那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伸手去摸她的脑袋问道:“你可有其他见解?”
梨花伸手指了指在靖州西面的鄞州,问道:“这么说来,咱们鄞州晋城也是可以掣肘靖州?”
董芸点头:“按理说是如此,但靖州的情况与沱东又大致不同。沱东地处东边,再过去就是大海,避无可避,一旦围住了它的西南方向,那便可瓮中捉鳖。可靖州东可退守沱东,南边还有退路,若是兵强马壮,完全有可能与鄞州抗衡。”
梨花听后有些担忧:“那张孝师镇守靖州,若他有异心,岂不糟糕?”
董芸笑了:“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你的夫子。她这几个月一直在靖州,她最有发言权。”
夏寻雁接过话茬,淡定道:“张孝师若是有异心,就让他反好了。此人只懂领兵打仗,又无治世之才。放着由他自己折腾,靖州不出两年便可自乱,哪里需要我们费这番功夫去收拾他?”
梨花道:“万一他找个合拍的佐官呢?”
夏寻雁回道:“靠着哪个佐官能比投靠殿下好?殿下如此信任于他,他若是自立于靖州,必定会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他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董芸点头:“是,张孝师此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他出身靖州一带奚族,自小就被沱南地区世家所看不起,其族人更是被称为奚狗,先前起事造反,也是被逼无奈。但他所求的不多,无非是想让像他族人那样的贫苦百姓能平等念书,有机会做官。”
“他没办法做到那样的事,但我们能!”
“如今各地官场,都被世家的人给包圆。”
“他这一理念,明显与沱东各世家利益相悖,最终为世家所弃也是意料之中。”
夏寻雁点头,认同了她的分析。
“不仅是沱东,天下大部分地区皆是如此,无世家不成王,此时还动不了他们,至少沱东还不行。不过靖州情况恰好相反,寒门诉求一浪高过一浪,这些诉求我们同样也得支持。所以依我看来,短期之内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而治之,求同存异。”
董芸不禁感慨:“不到沱东,不知道世家背后竟有如此盘根错节的关系。当初我还一心只想利用寒门崛起吸收底层力量,如今看来实在是草率。幸得阿雁劝阻,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这些都是前人的经验,我不过是看书多一些,了解多一些罢了。”夏寻雁道。
眼看正事聊完,她这才拿起董芸方才的那支石墨笔仔细端详,问道:“这笔不用携带墨水便能记录,又不晕墨,随时使用,也无需等墨干,当真神奇。”
董芸道:“梨花新研究出来的,中间那根便是石墨,用起来十分便利,尤其是做即时记录或是画画,用过一次就不愿再用毫笔了。”
“何不跟晋城的白纸一般,批量生产出来,拿去市场上售卖。我记得有地方志记载,靖州和鄞州地区都曾发现过一些石墨矿。派人去寻,就地取材。这种笔能在一些场合代替毫笔使用,不出意外,会大受欢迎。”
董芸点头:“这个提议不错。如今晋城那边的纸业生产已达到规模化,若是再有这个石墨笔,更是锦上添花。”
聊完石墨笔,她想起明日的宴会,冲着二人道:“明日宴会,你们两也一起参加。”
慕容锦自无不可,她热衷一切宴席,可惜眼下左手伤没好,不能喝酒,不然肯定会更加快活。
夏寻雁点头应下,“此次设宴,殿下的身份算是彻底藏不住了。”
董芸嗯了一声,“李玄死之前已猜出我的身份,并去信西塞,将我身份告知李昊。眼下我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明日之后,相当于昭告天下了。我已经去信锦儿大伯,让他尽快撤离京都,免得宇文敬得知我与慕容氏关系密切,他会受到牵连。”
慕容锦一边逗弄着小灰那圆滚滚的肚皮,一边问道:“阿姐,宇文敬得知我们联手,就会觉察当初爹爹自请城主背后的意图,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派兵攻打晋城?”
董芸轻哼一声:“一个曹国舅他都搞不定,还想派兵来鄞州,我们在晋城又不是没人手,就怕他不敢来。”
夏寻雁道:“说不定他为了不至于腹背受敌,还不急着翻脸,逼着自己把你这位公主给认回去呢。”
董芸嗤笑:“他想认我,我还不乐意呢。”
夏寻雁眼里眸光闪烁:“如此一来,西塞、曹国舅、宇文敬以及我们,四方势力就此形成,这场角逐势必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董芸点头:“等沱东事毕,我和梨花就回晋城去,把鄞州给拿下来,再联合南方的沥州和交州,大半个国土,便都是我们的了。”
慕容锦笑嘻嘻道:“这个曹国舅当真不是来帮我们的吗,拖了宇文敬那么久,硬是给了阿姐充足的时间发育壮大。”
董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给曹国舅送上一份厚礼以表谢意。”
夏寻雁接口道:“给不给曹国舅送礼暂且不论,但张孝师的这份礼物却是绝对不能少的。”
“哦?柳姬生了?”董芸问道。
“是,难产,生了一天一夜,最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前几日派人来沱东拉了粮食回宣城,当天晚上就生了。据说张孝师激动得当场下跪,不谢祖宗保佑,却冲着沱东方向连磕了九个响头感谢殿下。”
董芸很是意外,但也由衷为他高兴。
转头看着梨花,拉她的手道:“要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梨花眉头微拧:“一时候想不出什么,晚点再琢磨琢磨。”
夏寻雁见她二人旁若无人,眼睫往下垂了垂。
躺在董芸腿上的慕容锦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就这么对上。
慕容锦抿着唇,很快就别过头去。
夏寻雁眼眸子深了深,却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