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根这才一手牵着一个带着孩子们进屋,梨花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她摸着怀里硬邦邦的碎银子,心里别提有多踏实,他们大房家的孩子,就没摸过银子,别说碎银子,连铜板都没摸过一个。

  向大根进了屋,看到一旁脸色不太好妻子,再看到桌子上清澈见底的粥,脸上有些不是滋味。

  向婆子哪里看不懂他的神色,忙上前道:“大根,这些年家里收成不好,你又好些日子没有回家,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不,也就一点粥能喝了。”

  二牛一听,想起刚刚大姐说的厨房有别的吃的,如今父亲回来,就急着想让父亲做主,嚷嚷道:“爹,你别听奶骗你,厨房有猪耳朵和炒鸡蛋,但是奶都不给我们吃,只让我们喝粥,早上也是这样的粥和野菜,爹,上次你走后,我们就没吃过肉了。”

  向大根一听,脸色十分难看,怪不得妻子的脸色不好,家里居然是这样的光景。

  向婆子忙训斥道:“你这小兔崽子瞎说什么呢,哪里有猪耳朵来着,大根,你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家里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家地少人口又多,你三弟还有三郎五郎都要念书,现在连束脩都交不起,哪里来的肉吃,苦也只能苦一段时日,等将来老三考了功名,家里就不会这么拮据了。”

  梨花道:“三郎和五郎年纪比大牛还小,凭什么他们能上学大牛不能去,凭什么是我爹辛辛苦苦去当兵养的二房和三房。”

  向婆子脸色不太好,道:“大牛脑子愚笨,就算去念书也是浪费银子,还不如在家帮忙干活,再说了,你爹是老大,做老大的哪能不爱护弟弟们,你三叔他们在外念书也伤脑子,比你爹还辛苦,再说你们母子几个在家,哪一处不需要你二叔三叔帮衬的,胡咧咧就会瞎说。”

  梨花瞪大眼睛道:“帮衬?帮衬什么,地里的活都是娘带着我和弟弟妹妹去干,他们都没下地,帮了哪门子的衬——”

  “老大媳妇,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没见过哪家的孙女敢这样顶撞长辈的。”老向头出来了,第一句就指向了熊氏。

  熊氏先是瞟了一眼丈夫,看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神,才慢悠悠道:“梨花这孩子是傻了些,但就是不会撒谎,你们不爱听真话我让她不说就是。”

  老向头瞪了她一眼,冲着向大根道:“大根,这年头闹灾荒,你又许久不回来,家里日子也苦,各房的日子都一样苦,哪有苛待哪一房的说法。”

  听到老父亲的话,向大根脸上顿时露出内疚的神色,道:“近日我们兵营事情多,大家都走不开,这不才挤出时间来,回来看看孩子们。”

  说着摸了摸腰间,突然神色一变。

  向婆子见他去摸腰间,心想着定是和往时一样把发下来的军饷上交,可见他摸了摸却没摸出什么,瞬间脸一沉,道:“大根,你近一年没回来,总不该连银子都不拿回来孝敬父母吧。”

  大根赶忙站起身,上上下下摸了一通,果然没摸到小布袋,顿时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这可是他十个月辛辛苦苦省下来的军饷,进村的时候摸着还在,怎么这会儿却不见了。

  他心想着刚刚和几个孩子玩闹,说不定掉在外头了,于是起身又出门去刚刚的那地方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只得硬着头皮道:“爹、娘,银子不知掉哪儿了,找不见了。”

  向婆子一听,声音顿时高出了好几个分贝:“什么——银子不见了?”

  向老汉眼睛也紧紧锁住了他,眼底晦暗不明。

  向大根道:“明明进村的时候还在,不知道掉哪儿了,不行我再按着原路回去找找。”

  向婆子哪里信他,尖声道:“大根,你莫不是把想银子藏起来留给大房吧,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又给你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如今见我们老两口干不动了,就想抛下我们不管了!”

  向大根瞪大了眼睛望着向婆子道:“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儿子。”

  “你都敢这么做,老婆子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我看你就是存心已久!”

第7章

  一向憨厚老实的向大根直接被母亲两句话给问懵了,口中喃喃道:“我回来的时候是带着银子的啊。”

  “带着银子,可现在银子呢,你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又当过兵,谁敢偷你的银子!”

  屋里正在吃饭的向老二等人听到老大回来了,也跟着跑出来看,没想到这么久没回来的向大根居然没带银子回来,还敢谎称银子丢了,向老二简直像是踩了他的尾巴一般,黑着脸道:“大根,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爹娘这些年养你不容易,你不想着爹娘,也得顾着你媳妇孩子,你看她们吃的都是什么,照出人影的白粥啊,大根,我真是看错你了。”

  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也在一旁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他的不是。

  连向大郎也吊儿郎当地道:“大伯,你那银子莫不是在外头养了小的吧,真是替大伯娘不值。”

  “你——”向大根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银子,也不知道自己拿不出银子,家里的人居然是这样一番态度。

  “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家里的事情,我只是不小心弄丢了银子。”

  熊氏见状道:“她爹,丢了就丢了,反正你那银子真的交上来了,我们母子该喝粥还是得喝粥。”

  梨花也跟着道:“爹,你不知道,他们在小厨房猪肉吃,我们大房就没吃过一块肉,你的钱,可没有一个铜板花到我们身上过,上个月娘生了病发热,问奶要几个铜板去买药,被奶好生骂了一顿也没拿到铜板,还是我们用布子泡了水给娘降的热。”

  向婆子一听勃然大怒:“一天天的就知道搬弄是非,老婆子什么时候苛待你娘了,家里本就没有银子,去哪里要的铜板看病,老头子脚疼那么久就没舍得去治过病,都紧着家里几个读书的。”

  “你敢说你们没有背着我们吃肉?”梨花难得强势咄咄逼人。

  “去哪里来的肉,家里一连喝粥几个月了,都是拿筷子撩的油,一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梨花一听,直接走过来拉着父亲的胳膊往厨房的方向去,口中道:“爹,就让你看看,阿祖和奶还有二房三房是不是背着我们吃肉。”

  老向头一见,赶紧冲着二儿子和大孙子使眼色,几人赶紧拥上前去拦她二人,可谁知梨花如今力气见长,加上向大根又是当过兵的,比起向老二和向大郎等人,力气也要大出不少,一下子就将人给挤开。

  向大根想到刚刚父母的态度,觉得寒心不已,再看到自己几个像豆芽一般的孩子,对比二房三房那几个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如今大女儿如此执拗,妻子也不拦着,心中也觉得隐隐不对劲,于是也要执意走一趟。

  两人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刚到小厨房门口就闻到了肉香味,老三媳妇一路小跑着先一步冲进厨房,想要将桌上还剩的半碟猪耳朵和残留的炒鸡蛋渣子给藏起来,但还是来不及了。

  向大根看着桌上一片狼藉,还有趴在桌边吃的肚儿圆滚滚的向七郎,手上正抓着半条猪耳朵吃得津津有味,再想到刚刚妻子二女在外头清澈见底的白粥和绿油油的野菜,这个粗犷的汉子瞬间就有些绷不住了。

  向婆子这时候终于挤了进来,满眼怨恨地瞪了梨花一眼,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转过脸来冲着向大根讨好道:“这猪耳朵本就是要端一些出去给你媳妇孩子吃,谁料你一回来就吵吵嚷嚷的,这不还没来得及。”

  向大根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言不发拉着梨花出了小厨房,回来的时候遇到门边的妻子,妻子眼里幽怨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

  梨花道:“爹,昨天奶骗我说带我去城里买糖吃,然后把我卖给了两个人,我跑得快,跑回来了。”

  向大根愣住了,转过头来,冲着跟在后面一脸着急的向婆子,咬牙切齿地道:“娘你昨日把梨花拉去城里卖了?”

  “瞎说,哪有的事,是她自己贪吃跑去的城里,怕是被人看上了捉了去,又怨到的老婆子的头上来。”

  熊氏冷笑道:“是不是卖的,过几天就知道了,今早听说城里来了两个人,说有个老太婆和一个妇人把家里的孙女拉去卖,给了十两银子,但是现在人跑了,他们怀疑跑回家了,想进村子来查看,但被轰走了,想必不久人还是会再来,你就等着退银子吧。”

  妻子都这么说了,就算向大根再怎么不相信也不得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