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谁熬得死谁!

  姜慈咬牙切齿,却是一刻都不敢停下脚步,喘息着道:“李不屈,你一把年纪,怎么还不痛痛快快地死?”

  李不屈在身后追他,冷笑连连:“我若是死了,怎么睁眼看你如何下场凄凉呢?”

  姜慈骂道:“亏你还自诩正道魁首,做出折磨旁人心爱之人这等卑劣之事,简直叫我作呕!你比我这个恶人更恶、更坏!”

  李不屈冷笑:“你叫人去找我的女儿,莫非就很光明正大?咱们顶多半斤八两罢了。若放走了你,任由你得到两门绝世武功,肆虐天下,蹂躏众生,不如我用我的命,把你留在这里。”

  姜慈更生气:“你跟朝廷苟且,做朝廷鹰犬,还敢说自己为了大义?我听你说话,简直想吐!”

  李不屈不生气,反而很冷静:“你尽管去吐,我一定要杀了你不可!今日,你我一起死在这深涧之中,倒也很好。”

  姜慈勃然大怒:“谁跟你一起死?哪怕是死,我也要跟我的爱人一起,跟你死?你自己去死吧!”

  李不屈呛咳鲜血,缓缓道:“这可由不得你。此处没有人迹,又狭窄逼仄,顶端颇高,我们两人手脚都折断受伤,爬不上岩壁……呵呵,若是真死在这里,也算好事一桩。”

  这两人一边互相辱骂,一边缓慢而艰难地前进。

  内息已被榨干,身体又受了格外严重的伤势,走动之间,脚下踩踏出带有血迹的湿痕。

  姜慈走着走着,人已有些头晕目眩。

  他们走到了一处死角。

  有些岩壁夹缝之间,可以通向外界,然而此处却没有这样好的运道,他们最终只看见了坚硬而冰冷的高耸岩壁堵塞,将缝隙尽数填满。

  死路。

  绝境。

  姜慈停下脚步,盯着漆黑的岩壁,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再寻求出路,而是找了个干净些的地方,把姜晞放下。

  姜晞的脸颊贴在崖壁上,蜷曲起来时,在姜慈的眼中,既可怜,又可爱,让他回想起过去,第一次见到姜晞时的心动。

  姜慈只需要完全属于他的东□□属于他,谁也不可染|指的东西。

  那时候的姜晞,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羔羊,躺在祭台上,缄默地等待被燔|祭的命运,那双死寂的眼睛中看似什么都没有,实则仍然尚未对这个世界失去生存的希望。

  ——他在等待不可能存在的、活下去的「希望」。

  那一瞬间,姜慈心中涌起的是狂喜。

  他意识到,只要自己抓住了眼前这只可怜又可爱的羔羊,那么他便是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绝不会因外界的任何因素而离开。

  只因眼前这个悲惨无比的可怜人,竟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渴求有谁能够需要他。

  姜慈会得到一只心甘情愿奉献的忠犬——只要他肯轻描淡写地伸出手。

  于是,姜慈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了。

  当初的爱欲混杂着太多其余的东西,现在再去想,再去看,竟然有些惭愧悲哀。

  姜慈知道,自己对姜晞其实并不是很好,因此他在试图得到姜晞的真心这一过程中,强迫自己改变,变得稍微好一些。

  原本……如果真的可以做到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人,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姜慈望着姜晞微笑,笑容之中,带有苦涩与叹息。

  在尚未面对“姜晞会死”这一困难时,姜慈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他非常相信,自己可以带着姜晞一起去阴曹地府,叫他陪葬,叫他失去生命。

  但是,姜晞在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之后,即将断气之时,姜慈用自己续命的丹药喂给他;李不屈在想要杀死姜晞时,姜慈本能替他挡下了攻势。

  此刻望着奄奄一息的姜晞,姜慈的心中不是“若是我死了,正好他也会死,我们一起死”的快意潇洒,而是“为何人世间如此悲苦?为何我的心爱之人非要死不可?”的愤怒与痛惜。

  姜慈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

  ——他不想让姜晞去死,他其实更想和姜晞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姜慈只是害怕姜晞会在他死去之后,找燕渡,找明灿,找其他人,代替姜慈在姜晞心中的位置。

  只要一想起那样的可能,姜慈的内心便如煎熬般痛楚。

  姜慈闭上眼,再次睁眼时,神色已变得冰冷。

  他转过身去,直面踉跄而来的李不屈,缓缓道:“我早已想杀了你,李不屈。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已经在想了。”

  李不屈一步一步走到了姜慈的面前,扯开唇角,鲜血淋漓的牙齿与舌头,是他死死咬住唇舌,发狂般疯癫的证明。他一字一顿道:

  “真是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姜慈深呼吸,运气时筋脉隐隐作痛,被榨干的丹田干涸无比,他强迫自己拼尽全力,鲜血涌上脸颊,让他的眉目之间有青筋隐隐鼓动,狞笑道:

  “还好这一战没有其他人旁观,否则看见圣教 教主与武林盟主,最后竟然像市井泼皮一样在地上撕打,实在有些难看啊……”

  李不屈低低地笑了:

  “人在死之前,无论怎么狼狈,赢家都比输家要好看的。”

  姜慈与李不屈,如垂死的恶虎与老朽的雄狮一般,在最后的时刻,宁死也要咬下对方的一块肉,叫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

  姜晞像是从水中浮起一般,慢慢苏醒过来。

  他听到了犹如蛛丝般轻柔而纤细的风吹之声,那声音格外熟悉,又有些陌生,叫他心生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