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冠三军”宋鸿禧,是前朝名将宋辉之后,每一代都使用祖宗流传下来的兵刃“暗月枪”,饲养宝马“云霄”,最擅长骑马带枪,枪出如龙,七进七出,也不过等闲。

  只是长枪宝马都是需要花费大力气呵护保养的,又很难随身携带,宋鸿禧极其信任李不屈,因此空手而来,自身战力去了大半。

  宋鸿禧点穴止血,汗出如浆,咬牙惨笑,双眼之中,燃烧着死不低头的光:

  “看来你真是对我等好生调查了一番,你忌惮武功最高的李不屈与秦英华,所以对他们谦和温柔,以各种阴损手段折服,却觉得我没了武器宝马,可以轻易拿下,所以如此托大!呵,脸上装得再和善,本性也是肮脏龌龊的下流之辈!”

  “好胆气,好魄力,不愧是宋辉的后代。当初他坚守城池,是太武皇帝最难啃的骨头,用了围城之计,断水断粮,才迫使宋仁自杀破城。”

  刘公公温柔一笑,如美玉生晕,轻轻一叹,“只是可惜,没有将后人一网打尽,否则今日,哪有宋掌门喘气的份儿呢。不过,没关系,今日之后,宋辉便再没有子孙后代了。”

  气氛渐趋冰冷肃杀,正在此时,秦英华突然开口:

  “刘公公,既然点霜阁人已经低头,便请你打开留身谷的关口,叫点霜阁的人离开吧。后面的事情,他们不方便参与。”

  刘公公目光转移,歉然一笑:“剑尊说得是,倒是咱家疏忽了,点霜阁的弟子尽管走出去就是,朝廷的人绝不会阻拦。”

  众人面色难看,对秦英华极为看不起,只觉得她贪生怕死,惹人厌烦,却不敢大声说出,只是彼此窃窃私语,交流目光。

  点霜阁弟子一个接着一个,低着头,惭愧不已地抛下其他武林同道,灰溜溜地走出留身谷,只秦英华站在原处,等所有点霜阁弟子都离开,刘公公才略带疑惑地问:

  “剑尊怎么不走?”

  “点霜阁的人走,我已交出掌门指环,不再是点霜阁之人,为什么要走呢?”秦英华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果然,原本套在她拇指上,代表点霜阁掌门的指环,已经消失不见。

  秦英华竟然趁着方才混乱,签字画押完毕,便把掌门指环给了旁人!

  刘公公双眼微眯:“剑尊这番行动,莫不是挑衅朝廷的威严?”

  “岂敢?点霜阁已受朝廷管辖,这件事做不了假,也不会是作伪的。只是此刻,我仅仅代表我个人,站在这里。”秦英华直视刘公公,缓缓抬脚,走了两步,挡在了宋鸿禧面前,挡住了刘公公温柔含笑的目光。

  刘公公很是吃惊,但转而饶有兴致地笑了:“剑尊莫不是要保宋掌门?没有想到,你们两人之间的交情居然这样好?”

  “好个烂怂臭狗屁!!!”

  宋鸿禧惨白着脸,一声怒喝如雷霆凭空绽开,叫人耳内嗡鸣:

  “姓秦的,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老子从小到大跟你比,武功比不过,威望比不过,脑子也比不过,恨你恨得要死,谁叫你来的?!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恶心,我都要吐了!滚,快滚!!”

  秦英华好像突然聋了,听不到宋鸿禧的话,只是叹息着回应了刘公公:“人活一生,哪会没有一个朋友?我作为点霜阁的掌门时,一举一动都要顾及门派上下,但此刻,我已只是一个江湖散人,为了朋友,自然什么都肯做的。”

  刘公公脸上春风般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森冷恶毒的狞笑顺着那张清秀的面孔一点点爬上,狰狞如鬼,直叫人从心里发寒。

  他一字一顿道:“哪怕是死?”

  秦英华反而笑了,很淡的笑:“死有何惧?”

  刘公公兴奋地喘息着:“好啊,我本以为今日只是动动嘴皮子,没想到还能松一松筋骨。往日里,从没有人能让我出五成力,不知道鼎鼎大名的剑尊,能不能做到?”

  冰冷的杀机如同萧瑟的秋日席卷而来,众人如同被洪水淹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原本切切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天地之间,一下子寂静得仿佛凝固。

  那是如同血海般残酷而冰冷的杀意,是疯狂而兴奋的杀意,是迫不及待的杀意。

  刘公公的眼睛看着每个人,却好像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砧板上的肉,看流血的鹿,看残腿的兔……只要抬起脚,就能把众人踩死。

  与此同时,秦英华缓缓按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如霜雪般的剑意冲天而起,似明月高悬,俯瞰众生,仿佛触手不可及,皎洁月光却平等而宁静地洒向广袤大地,洒向每一个仰望明月的人心间。

  这必定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决斗——没有输家和赢家,只有死人和活人!

  究竟谁会死,谁又会活?

  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甚至已经知道了结局。

  但所有人依然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盯着那个注定失败,尚且没有变成死人的活人,秦英华。

  有时候,一个人的情感,是不是比性命更重要?

  秦英华的剑已快要出鞘,刘公公修长而纤细的手指也轻轻颤动起来,仿佛是要拨弄琴弦一般,拨弄旁人的生死。

  突然,一个人猛扑过来,扑在了刘公公的脚下,他留着血,断了一条手臂,浑身是汗,脸色惨白,仿佛一条卑微的蛆虫。

  一切的气势与杀意,仿佛都因此停顿了一瞬。

  宋鸿禧深深垂首,额头贴紧地面,缓缓道:“先前是我不知好歹,还请刘公公宽赦,在此地,此时,这样恶劣而无聊的地方动手,实在配不上公公的身份地位。”

  死寂。

  众人仿佛没有了舌头,只以眼睛无言地盯着匍匐跪地的宋鸿禧。

  每个人的目光都像一把刀,插入了他的后背,将他原本弯下的脊梁,变得更弯,更低,几乎卑微到尘土之中。

  刘公公眨着眼,俯视脚下的宋鸿禧:“哦?”

  “我不配做紫霄阁的掌门,但紫霄阁的掌门正在此地,请公公再开尊口,问一问他们。”

  宋鸿禧的头一直低垂,鲜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地,是他死死咬住了唇舌,硬是将字眼挤出喉咙时流出的血。

  “剑尊不是紫霄阁的掌门,你也不再是点霜阁的掌门了么?”刘公公叹息,“两位怎么牵着咱家的鼻子耍人玩呀?”

  一滴鲜血落在刘公公的鞋子上,这只鞋子干净而雅致,因此鲜血便更醒目。

  宋鸿禧用自己的独手,一点点替刘公公擦鞋。

  “求公公,再开尊口……”

  秦英华持剑的手本是最稳定不过的,此刻,她的手忽然不能遏制地轻轻颤抖起来,连同嘴唇也渐渐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