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呢，是咱们——新来的同事。”
只有一米六几的胖负责人似笑非笑，短手试图搭上檀桐肩膀，被他不着痕迹躲过去。
他怕谢恩不巧看监控，那这家伙之后下狱，估计牢饭吃着都要比别人咸。
负责人收回手，脸上表情扭曲了片刻：“檀工，咱们的特殊人才，因为机械师那里不缺人了，五殿下特别关照，放到咱们这。”
“大家欢迎新同事！”
檀桐越听心情越沉，拳头紧了又松，幸亏口罩掩盖了他的情绪，否则得让他们看到自己脸色不好，这就糟了。
负责人这话漏洞百出，就差把檀桐“身份特殊”又“虎落平阳”贴在脸上。
机械师那边维修再不缺人，也比食堂缺劳动力得多，是个傻子听到这话，都能感觉檀桐来路不对。
不光如此，他还要在后面作死把谢恩也带上，那檀桐这“被关照”的身份就更不做好了。
果不其然，站成一排的厨师和清洁工听到这话，都神色各异，只是脸上出现的不安整齐划一。
食堂的管理非常混乱，基本上就是负责人一家独大的局面，普通人事调动来来去去根本无人在意，这还是头一次负责人专门拉着个小工来报道。
可他们不是南基地那群刚从象牙塔出来的热血青年，知道沾上搞不清的麻烦并无好处，也只是很克制地看着檀桐，面上还都过得去。
可檀桐知道，负责人这么一闹，自己在这里要打听消息，注定是万分不方便了。
“您今晚先去后厨熟悉熟悉，明天再来正式上班，看看可以吗？”
负责人脸上笑容就和劣等蛋白块一样，近瞧一碰就碎，远看又油腻腻脏兮兮。
这笑里藏刀的捧杀客气话，檀桐可觉得自己担当不起。
“我都没问题，您作主就行。”他不卑不亢，“今天麻烦您了。”
“您”字咬的生硬，听不出半分恭敬，负责人擦擦锃亮额头，酒糟鼻给气得更红。
“那，那就行，那就行。”
这小白脸还挺拽，仗着爬到五殿下床||上，一个无异能者都敢和他反呛。
没关系，他在这根基深厚不仰仗五殿下，可这个食堂要仰仗他。
其他人不管之前怎么看檀桐，以后都不会敢给他好脸色。
“大罗，今天你带着檀工，可别弄砸了。”
“啊...好的！”
那句“弄砸了”意味深长，点到名的员工低着头，肩膀发抖，眼睛似乎要把坑坑洼洼的地盯出个洞。
眼见着负责人悻悻离开，檀桐神色微霁，往前走了两步，吓得一排厨师都往后瑟缩，仿佛在躲避洪水猛兽。
被负责人敲打完，但凡他们不是傻子，谁也不敢靠近檀桐。
被点名的大罗也是左右为难，畏畏缩缩支支吾吾，根本不敢正眼去瞧他，背弓得好似穴居动物。
“我，我带您去熟悉环境。”
鼓起勇气开口的少女和大罗有三四分像，正是早上打饭手抖如簸箕的那位。
看着她视死如归表情，檀桐叹了口气：“好。”
其他人干站着半小时，就是为了等个人出来结束这局面，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散开各司其职。
只有大罗担心地看了眼妹妹，但也没上前替她说话，耷拉脸灰溜溜离开。
瞧着哥哥懦弱的背影，少女眼中流露出失望，她摘下满是泥泞的胶皮手套，随意搭在椅子上：“您叫我小罗就行。”
“我这衣服有点脏，抱歉。”
“没事，麻烦你了。”檀桐不想找她的碴，客气点点头，保持在三米外的距离。
偏黑的皮肤，有些沙哑的嗓子，头发因为常年接触有害金属微微发灰，脸上惯是死寂和麻木。
在矿星待下来这些日子，檀桐已经能够很顺利分辨原住民和其他星球的支援者。
小罗和大罗就是这里的原住民，为了生存投靠基地，做一些最底层的简单工作，借此来养家糊口和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们不需要名字，只要有个能称呼的代号，这样方便赚钱。
似乎大部分原住民早就习惯别人不喊他们名字，那东西只会出现在档案里，等着哪天陪主人被封存于矿星的黄沙，成为串最廉价的代码。
“可以了，我再自己看看，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檀桐跟在后面草草逛了圈，大概了解到食堂的结构，就没有多留小罗。
小罗是窗口打菜的，到晚饭点还很忙，陪着他逛工作量只增不减。
冤有头债有主，他该为难的不是最底层的原住民。
“谢谢您。”
小罗有些意外，随后麻木点点头，思忖片刻，鼓起勇气看向檀桐：“今天早上真的很抱歉。”
“可是这是食堂规矩，我没办法，也希望您可以遵守。”
他们只想这么按部就班活下去，不然出事离开食堂，又能去往哪里呢？
食堂的规矩？
“我知道了。”檀桐敏锐捕捉到她话中信息量。
看来调查食堂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不过他不急于一时。
夜晚降临，下午清闲的食堂开始忙碌起来。
不大的后厨人头攒动，里面的厨师们迅速切着能量块，随便放点酱料，调点味道出来就是一道菜。
都忙起来也就无人有心思恐惧檀桐，他默不作声在后厨穿梭，小心翼翼避开来往的食材搬运工。
逛了几个来回，他愣是没在标着有肉的菜里看到一丁点肉沫。
有些老过头的菜叶子精打细算混进汤里，只是起到让汤色看着有些绿的作用，就直接能做到一份多卖一百蓝币。
中午的时候谢恩提起这些，也颇感无奈。
“食堂的菜价是很大的问题。”
“采购单上价格确实高，但不应该加工后有这么高。”
“如果是明账，这应该不难问责，是有什么隐情吗？”檀桐摸着下巴，有些不解。
“当然除了明的，还有暗的，不过最要命的还是原住民那边的情况。”
“他们更愿意选择沉默。”
“不过我没立场去指责他们。”谢恩苦笑。
食堂里面九成员工都是原住民，对于目前可以温饱已然很满意，甚至会为了最低生活标准去包庇负责人，积极主动证明成本的确要这么高。
这么多年盯上食堂的人不在少数，可不管是谢恩还是之前的巡检风纪官，过去后都无功而返。
毕竟两军对峙已经持续太久，相比其他基地安全问题，食堂的毛病算不上紧迫。内部人员不敢出来指证，加上残存余孽阻拦，谢恩不好直接撕破脸，调查难上加难。
也是北基地餐费补贴本就高，才让这矛盾这么多年没解决，也没闹起来。
外乡人和原住民之间本就有鸿沟，檀桐这个外乡人初来乍到，还是先取得他们信任为妙。
“你在找这个？”
他把盐递给旁边手忙脚乱的厨师，看着他锅里泛出焦黑的菜，深感这里也许大部分人是无证上岗。
他估摸着谢恩做饭，卖相都比这个好些。
“谢...谢谢！”那人匆忙看了他眼，受宠若惊。
他们都觉得檀桐是被流放到这的落魄高层，不添乱就是万幸，没想到他还真的能帮上忙。
饭点的食堂永远都热火朝天，一群人挤在不大的后厨里，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份用，这样才不会因为误工扣钱。
“你们那边好了没？炒菜又没人做了！”
焦头烂额声音响起，其他人满头大汗，也都埋着头没顾得上搭理。
“我来吧。”
檀桐犹豫了下，硬着头皮卷起袖子走上去。
他并不壮硕的胳膊看得几个五大三粗的厨子连连皱眉，满脸都是不赞同。
这小子一个机械师，长得就不像厨子，能不能行啊？
炒叶菜是他们这边成本最高的菜之一，毕竟是真材实料的蔬菜制成。要是炒糊了还得从工资里扣，所以这些半吊子厨师每次都是抓阄选出倒霉鬼。
见来者是檀桐，那喊人的似乎也有些后悔，同其他人无奈摇摇头，扯出笑脸。
没办法，再落魄的特殊人才，他们也得罪不起，到时候砸了老实上报就好，檀桐应该也不缺这点工资。
一捆绿成墨色的菜摆在檀桐面前，里面还带着没择掉的老叶梗，是卖相和口感很差的那类食材。
原住民们眼中流露出心疼——这可抵得上他们几天工资呢，就让檀桐给霍霍了。
这边动静太大引来厨师长，他拨开人群，眯着眼不忍卒视。
新人第一天就要出岔子喽。
“您千万注意些，叶菜烹饪可千万...”
可下一秒，厨师长的话半截卡喉咙，惊愕地闭上嘴。
只见青年手里的刀具锃亮，檀桐利落切掉菜尾，择叶子泡入水中，将嫩叶和老叶分拣开来。
这个速度之快，根本不是新手能做到的程度。
他们这不会还能捡到宝吧...
檀桐摒弃掉杂念，捏着小刀思索，没注意看向他的目光悄然变化，带上了些钦佩。
他草草扫了眼旁边贫瘠的配菜，随后露出了然表情。
“您放心。”
“我不会浪费任何食材。”
作者有话要说：
桐桐：小恩，有人说我爬你床...
小恩：怎么会，他们是胡说的！
小恩：明明是我爬的桐桐的床。
桐桐：你知道就好。
桐桐：可以从我床上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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