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玄野抱着浑身酸软无力的小乖崽下楼吃饭。

  他殷切的把温热的稀粥,野鸡蛋蒸肉饼和猪油炒嫩青菜端放到小崽子面前。

  江雀子坐在软垫上,乖巧的吃着。

  他有些饿狠了, 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玄野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他, 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恨不得贴在他身上,亲昵蹭蹭他的胳膊,摸摸他的脸蛋,捏捏他的大腿膝盖……

  江雀子早就被玄野碰习惯了, 埋头吃着自己的饭。

  直到院子外, 打镇上来的李汉子背着一大堆揉制好的皮毛, 敲响院子大门喊:“主家汉子在吗?”

  赵三就在院子大树下忙活, 闻言,忙应道:“主家在, 你是?”

  李汉子憨笑的挠挠后脑勺,走进院里, 卸下身后的竹背篓, 露出满满一大筐野物的皮毛,道:“这是主家汉子请我揉制的皮草, 打从春夏开始,每个月我来拿的, 直到现在,攒了这许多,我都揉制好了。”

  玄野小心扶着一边捧饭碗吃饭, 一边好奇出来看的江雀子, 无奈又好笑道:“江小乖,让他们把皮毛拿进屋里看就是……乖, 靠着哥哥站。”

  “唔嗯。”

  江雀子乖巧听话的靠在他胸膛处,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得直往那一筐揉制好的皮毛上瞅。

  玄野抬眸看了一眼,淡声道:“揉制得不错,工钱多少?”

  李汉子傻兮兮的乐呵,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主家汉子,你这看着给便是,你人厚道,自是不会让我吃亏的。”

  “这全是你一人揉制的?”

  赵三拿起一大张揉制得十分漂亮的虎皮,震惊道:“这,这可真是,太漂亮,太霸气了!这要是去镇子上专门请人揉制,揉这一张怎么也得五十文钱吧?”

  揉制皮草的工序多且复杂,还讲究手艺,花的时间也长,五十文是真值。

  玄野心里差不多有了数。

  总归三十多张皮子,其中七张是虎皮和熊皮,玄野直接给了李汉子二两银子的工钱。

  李汉子捧着银子,又惊又喜,却还是局促道:“不,不必这样多,我这手艺,就这三十多张皮子,哪里值得二两雪花银,主家汉子你若是看得上,给我一两银子已经是抬举!”

  玄野眼神宠溺的看着把碗塞自己手里,举起皮草新奇的这看看,那看看的江雀子,淡淡笑道:“拿着,你皮子揉制得好,不必客气。”

  李汉子大喜,见他真心实意给,也不推辞了,忙仔细的把银钱揣进贴身衣兜里,兴奋道:“成,眼看这冬日也要到了,主家汉子,往后你若是还有皮子要揉制,直接唤我来拿便是,保证给你揉制得妥帖的。”

  玄野漫不经心“嗯”了声。

  当晚,他就找了村里善裁缝针线的几个夫郎妇人,用皮子量身裁了几身毛茸茸的冬衣,大氅和斗篷披风。

  他家小乖怕冷,年纪小,活泼乖巧,玄野专挑了颜色浅,皮子大块的好料子,先紧着他做。

  五六个妇人夫郎们一起赶工,半个多月便用完了料子,给江雀子赶制出了四套毛绒冬衣,三件保暖大氅和三件斗篷披风。

  玄野则有三身毛绒冬衣,两件大氅和两件披风。

  剩余的料子,妇人夫郎们还贴心的给江雀子做了三双手套,七八双袜子,其余的则做成了暖手炉子的护套,六个不同样式和颜色的毛茸茸暖手炉子护套,尽显可爱。

  江雀子拿到时,特别欢喜,扑在玄野身上兴奋的嚷嚷着问:“哥哥,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玄野前些日子跟他说了,问他想不想到处走走看看,家里就让赵三帮着看家,他们也信得过。

  江雀子迟疑又期待,犹豫了一晚上,临睡前突然蹿起来,眼眸亮晶晶的,鼓足了勇气道:“哥哥,书上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要出去涨见识见世面!有哥哥在身边,我不怕的!”

  玄野:“……”

  玄野被他吓一跳,转而好笑的一把将他捞进怀里,翻了个身把他压住,宠溺答应道:“西北大漠边境苦寒,等过些日子,我们拿到新衣裳,郎君便带乖乖去玩儿。”

  江雀子兴奋的连连点头。

  现下新衣裳也拿到了,出发要带上的行李前几日陆陆续续也收拾好了,就差定个出发的日子了。

  玄野宠溺的搂住他的后腰,笑问:“那乖乖觉得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呢?”

  江雀子激动道:“不如就明天出发,怎么样?哥哥,怎么样?”

  玄野扬起唇,揉揉他脑袋,答应道:“好。”

  他这一应,江雀子立马就欢呼开了,抱着新衣裳,噔噔噔跑上楼收拾。

  边境苦寒,做什么都不方便,但是只要银钱带足,他们便能在路上采买,因此赘余的东西可以少带。

  江雀子的计划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玄野温柔含笑由他去。

  第二日一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赵三早早来了家里,搓着手紧张局促的应下了看守家里的差事。

  江雀子把自己和玄野睡的房间上了锁,噔噔噔跑下来,激动脆声道:“赵叔,家里杂物房的零食柜里还有许多零嘴,我们俩许是要过年,或者更迟些才回来的,那零嘴吃食不能久放,我们也带不上这许多,你看着拿回去给你家里的孩子们吃呀?”

  “这,这怎么行……”

  赵三紧张得连连摆手:“你平日里的吃食可贵重,这实在是……”

  “没关系的呀,不然在家里放着也要放坏了。”

  江雀子攥住玄野的衣摆,仰头笑道:“哥哥你说是吧?”

  “是,是。”

  玄野给他披上一件薄外套,拢了拢他的衣襟,眼底满是宠溺。

  院外,第九骁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蹲在院子的门槛上,迎着冷风,双手揣在两边衣袖里,听着屋里他们的说话声,不屑撇撇嘴。

  他衣着干净,可姿态莫名就给人一种诡异的邋遢感,活脱脱一副沧桑乞丐相,还不满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快些?我都搁这儿蹲半天了……”

  玄野转头淡淡扫他一眼。

  第九骁:“……”

  得。

  他就不该催这一句。

  第九骁穿着普通仆从的灰色棉布衣裳,缩着脖子,手肘搭在膝盖上继续蹲。

  江雀子楼上楼下确认了一遍,确定行李和盘缠都带齐了,才牵住玄野温热的大手,眼巴巴仰头看他。

  临出门了,激动的心情淡下来,又有些莫名的不舍感……

  玄野轻揉揉他脑袋,柔声笑道:“只是出去玩玩儿,转一圈就回家了,我们家乖乖的嘴巴怎么扁了?嗯?”

  江雀子微怔,想了想,也是,他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当即傻乎乎笑了。

  玄野勾唇,牵着他走出院子,小心把他扶上马车,道:“乖乖在车厢里坐好,软垫垫着,可以把车厢的帘子打开看看外面的风景,我们便出发了,好不好?”

  “好。”

  江雀子新奇的在车厢里转来看去。

  这是他第一次坐这样奢华的马车。

  两匹马拉的车厢,里面不仅空间大,还舒适。

  车厢后边绑上了他们的行李,车厢里边儿有一张小桌子,旁边放置了小被褥,刚好供他躺下休息。

  玄野和第九骁做事都很周到。

  与立在院子门口目送他们的赵三告别,马车缓缓慢跑起来,绕开江家村的村道,走出许远,摇晃着走上了官道。

  官道就比普通的村路好走多了,平坦宽敞,马车加快不少速度。

  他们不是要去封王的封地,而是一路往西北大漠的边境而去。

  第九骁坐在车厢外面赶着马车,悠哉悠哉。

  忽悠玄野去见封王的大事儿干妥了,他还挺乐呵。

  江雀子和玄野坐在车厢里面。

  一开始,江雀子还满是激动好奇,趴在车窗上滴溜着眼珠子到处乱看。

  看着看着,直到了吃完午饭,他开始困觉。

  每日安安静静睡午觉睡习惯了的,如今外面车厢摇晃,马蹄声响,他一时间困得难受,被吵得怎么也睡不着,揪着玄野身前的衣襟,蹭着玄野呜咽哼唧。

  玄野被他撩拨得浑身肌肉紧绷。

  开过荤,滋味太过美妙噬魂,如今被怀里的温香软玉这样动来动去,他哪里忍得了?

  可车厢外还有个碍事的第九骁。

  玄野额角青筋紧绷,还是强忍下了心中躁动的欲意,把困觉的小崽子抱上大腿,轻轻拍着他后背,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江雀子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倚靠在玄野胸口处,迷迷糊糊哼唧闹觉了许久,才终于睡着。

  慢悠悠过去大漠边境的路上,他们一路游山玩水。

  越往西北方向走,气温越低,天空越昏沉。

  走了半个月后,南方初冬的暖阳早已经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刺骨的西北风。

  江雀子或穿着南方地区普通的冬衣,与玄野在官道上追逐打闹,或穿着厚厚的皮草冬衣,坐在玄野身前的怀抱里,两人同乘一匹马,纵马奔驰。

  这一路上,他们路过漂亮震撼的大瀑布,穿过富裕人家种植的大片果树林,走在漫山遍野都是橙黄菊花的山野上,每日都过得很开心。

  走走停停,与外界接触许多,江雀子愈发变得开朗大胆起来,偶尔和同走一段路的哥儿女子们说上几句,自信大方。

  每当被人称赞他率真纯粹,活泼可爱,他都笑得软绵乖巧,被人艳羡有个绝佳好郎君时,又笑得十分羞赧,露出两颗藏得极好的小虎牙,得意的小尾巴恨不得翘起来摇。

  玄野每每看着他的变化,都觉着欣喜。

  这日,他们到了西北漠边的一座小城,在客栈落脚。

  玄野冒着风霜,刚掀开厚重的布帘子走进客栈大堂,就听见有人说:“这次,边境怕是难守了,那该死的胡蛮,竟用了野物毒蛇来暗算我们,与我们交战,我们的士兵怕是难……”

  “我们大荔王朝和平百年,强盛百年,难不成会败在那群卑鄙无耻的胡子手上?”

  “绝无可能!”

  “我封王军队骁勇善战,你们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一派胡言!”

  ……

  客栈大堂的食客们吵闹声很大。

  玄野穿着一身虎皮大氅,宽肩窄腰,身姿勇猛高壮,迎着凛冽寒风,神色淡漠,上位者与凶悍野蛮的匪气夹杂。

  他一进门,客栈大堂里高声阔论的人逐渐停了下来,纷纷惊疑不定的扭头打量他。

  “哥哥~”

  就听见一声清脆活泼的呼唤声,一个身姿娇小,穿着白色毛茸茸皮草衣衫,外裹着熊皮大氅的精致可爱的哥儿从凶悍野蛮的玄野身后探出头来。

  “哥哥,你怎么突然停住不走了呀?我差点撞上你。”

  江雀子下了马车就被西北边境的异域风街市吸引了,探着脑袋到处乱看,慢了玄野半步。

  他疑惑的走到玄野面前,环顾四周一圈,扫过客栈大堂所有人明里暗里目光,眨巴眨巴眼,坦然又无辜。

  “哥哥?”

  江雀子伸手拽拽玄野的衣摆。

  他小小一只,才只到玄野的喉结处,体型差十分大。

  客栈大堂的食客们都忍不住悄悄替他这胆大妄为的举止提起一口气,生怕那野蛮汉子不懂怜惜,伤害他。

  “嗯?”

  玄野勾起唇角,弯下腰与他平视,满脸的淡漠凶狠在对上他的刹那间融化,仿若春回大地般温柔。

  “怎么了,乖乖?”

  玄野轻笑出声,替他拢了拢身前的衣襟和大氅,软声问:“冷不冷?可是饿了?我们今个儿就在这客栈住下,晚上哥哥带乖乖去街市走走逛逛,可好?”

  “不冷呀,第九骁说这边的街市可热闹了,天黑了会烧起许多篝火呢……哥哥,我想吃烤肉了。”

  小崽子笑得又乖又软。

  玄野心都快化了,大手一伸把他揽进怀里,哄道:“好……我们先上楼,去房间住下,等收拾妥当了,再下来。”

  “好诶。”

  江雀子笑着,攥住他两根手指,拉着他噔噔噔走上木制楼梯。

  玄野被带着走,却是满眼宠溺。

  他们这怪异的体型差搭配,将客栈大堂的食客们唬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