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雀子哭了许久, 抽噎声跟小猫似的又软又小。

  他哭得有些缺氧,脑子迷迷糊糊的,无力趴在玄野肩头上, 才算是哭停。

  玄野托着他屁屁在客厅晃晃悠悠走了许久, 哄小孩儿似的一直在安抚他。

  直到江雀子闷闷的唤着:“哥哥……”迷迷糊糊睡去, 玄野才小心翼翼抱着他上楼,陪着他睡了个不太安稳的下午觉。

  傍晚,天空终于放晴。

  橙红色的夕阳斜斜的倚靠在西边高山上,遥望玄野牵着江雀子一边慢悠悠并排而走, 一边温馨的说着话, 来到河边。

  “好了, 乖乖就在这里看着哥哥洗吧。”

  玄野给江雀子找了个有酢浆草的站位, 自己则蹲在石板一边,把在家里泡过一遍, 搓走许多粘液的脏衣裤拿出来,堆到面前冲刷干净的洗衣石板上, 拿出洗衣裳的皂角, 拉下一件小衣开始搓。

  江雀子在旁边蹲着,双手藏在身前, 顶着一双红肿可怜的眼睛,小声羞赧道:“我, 我想自己洗……”

  “这可不行啊乖乖。”

  玄野手劲儿大,他小心快速的把沾满拉丝粘液的衣裤搓洗干净,丢进干净木桶里, 软声哄道:“我们家小乖现在日子特殊, 可不能碰冷水……现在看着哥哥洗以后再帮忙,好不好?”

  本来想让他在家里看故事书, 可这小孩儿非要跟来。

  玄野拿他没办法,让他在河边看着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想动手碰冷水绝对不行。

  江雀子羞臊的揪着脚边的酢浆草,小声咕哝:“可是,可是哪里有汉子……帮着哥儿洗衣裳的呀……”

  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汉子得多没脸?

  就像以前,江福有和亲弟弟江耀祖的几件贴身衣裳,都只是他娘江赵氏洗……江福有别说帮着洗,他看见江赵氏的月事带子,都要骂上两句晦气。

  可玄野……

  江雀子眼睁睁看着他将染了恶心拉丝粘液的布带子搓干净,淡粉色的泡沫沿着他的大手指缝滴落,掉进河水里,被一路冲散,直至消失不见。

  玄野将带子过了水,又上了一遍皂角,彻彻底底搓洗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没用过般,才放进木桶里。

  “……”

  江雀子看得愣愣的,小口微张。

  玄野抬眸看了他一眼,边洗衣裳边好笑道:“怎么是这个表情?”

  江雀子:“……”

  “我……”

  江雀子正要说话,他们身后,江翠花尖酸刻薄的声音骤然炸响:“哎哟喂,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猎户家的……”

  江翠花看清是玄野在洗衣裳,一下就瞪圆了眼珠子,夸张大嚷:“哎哟,哎哟哟哟哟,怎么着啊,猎户家的,你们家这么威风的啊?竟让自己的汉子洗衣裳啊?”

  江翠花盯着玄野手里搓洗的脏衣啧啧称奇:“你汉子洗自己的衣裳就算了,怎么把你家夫郎的衣裳也洗了?你这样可太没汉子的威严咯,这要是搁我家啊,谁敢让我家汉子干这些女人哥儿的活计,那铁定是要挨一顿打的!”

  江翠花没安好心,明里暗里怂恿玄野打自个儿夫郎,等着看江雀子没脸,看他笑话。

  “说完了?”

  玄野眼底掠过一抹冷意,沉声淡道:“说完就滚。”

  他家小孩儿本来就担心害臊,现在这么一说,他不得更加难为情?

  玄野担忧的看向江雀子,果然,小崽子紧抿着唇,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就往他身边挪了。

  玄野连忙叫住他:“乖乖,注意脚下,可不能掉进河里了。”

  要是平常还好,天气热起来了,玩玩水没关系,可这几日他特殊。

  玄野连忙擦干手起身,把他往岸边带了带。

  江翠花盯着他们,朝他们狠狠翻个白眼,无语道:“怎么着啊,这是怕我吃了你家夫郎啊?哟,就你家夫郎金贵?一点不尊重长辈,我人都走这么近了,你们一声婶子都不叫,还怕我……”

  她唧唧歪歪的话没说完,玄野一个狠戾带着杀气的眼神扫了过去。

  江翠花话堵在嗓子眼儿里,一噎,气势都弱了几分:“你,你们……”

  玄野冷声问:“你滚不滚?”

  “呸,呸……”江翠花连忙甩手,手臂挎着个装脏衣裳的木桶,慌慌张张朝河流下游去了。

  玄野面无表情收回视线,捏捏江雀子的手,安抚道:“乖乖不搭理他,在这里蹲好了啊,哥哥去把衣裳洗完我们就回家,嗯?”

  江雀子紧抿着唇,点点头。

  玄野也不磨蹭了,三下五除二把脏衣裳洗干净丢进桶里,一起身,就看见江雀子身后不远处站了个哥儿。

  那哥儿的眉眼与江雀子有三四分像,五官没什么问题,但是组合在一起就给人一种精明刻薄感。

  玄野眉头微蹙。

  “怎,怎么了?”江雀子连忙站起身。

  “没事,我们回家吧。”

  玄野朝他伸手,打趣笑道:“还走得动吗,要不要哥哥背?”

  江雀子小心翼翼攥住了他的衣袖,羞赧的摇摇头,小声道:“我肚子不疼了的……”

  “江雀子。”

  身后,被玄野无视了的江莺子神情委屈又可怜,连忙上前一步彰显存在感,娇声道:“你,你怎么嫁出去这样久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江雀子听见声音,浑身一僵,慌忙回过头,就看见哥兄江莺子穿着过年时才舍得穿出来的半新的粉色糙布衣裳,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竹簪挽起,是当下最时兴的哥儿发髻。

  他虽是长得一般,但性子到底更讨人欢喜些。

  江雀子不知道自己这个向来厌恶不喜自己的哥兄找来想做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就挪到了玄野身前。

  但他小小地身躯,发顶甚至只到玄野的喉结处,连半个玄野都挡不住。

  玄野垂眸看着他身前毛茸茸的发顶,眼底掠过溺人的笑意。

  “江雀子,哥兄问你话。”

  江莺子隐隐有些不耐,又朝玄野走近了几步:“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看见玄野手里提着的木桶衣裳,江莺子一下就炸了,嗓音尖锐,激动指责:“江雀子,你怎么能让你的郎君给你洗衣裳?!啊?!谁家哥儿是这样的?你想……”

  “闭嘴!”

  玄野越听脸色越阴沉,抬眸斥道:“我不管你是我家小乖的谁,但你最好给我滚!”

  初看这人长得与小崽子有些像,小崽子也没什么不对劲的情绪,玄野还以为终于来了个对他家小孩儿好的人,结果没想到……

  玄野一手将江雀子半揽进怀里,阴冷的盯着江莺子,冷声警告:“往后你若是再敢这样跟我家小乖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我,我不是……”

  江莺子急了,连忙解释:“玄野哥我不是,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心疼你。”

  玄野面无表情瞥他一眼,直接护着小孩儿绕开他,回家。

  一路上,江雀子都有些沉默。

  回到家后,玄野在院子里晾完衣裳,进屋一看,江雀子还揪着手,脸色微白,蜷缩在沙发上出神。

  “乖乖?”

  玄野连忙过去,摸摸他额头,滚烫。

  玄野惊愕,忙问:“肚子疼不疼?乖乖,有什么哪里不舒服?你发烧了知道吗?”

  江雀子茫然抬头:“只,只有一点点疼……我没发烧……”

  “嘶,这样不行,我们得去看看大夫。”

  玄野慌忙站起身,二话没说上楼收拾了必要的东西,往肩上一挎,下楼用冷水沾湿帕子糊在小孩儿脑门上,又把他用厚外衫裹了起来,背起出门,健步如飞。

  江雀子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脸蛋酡红,紧张解释道:“我,我真的没事的,哥哥,不难受……”

  玄野咬牙,心说老子就是信了你的邪说不疼了不难受,才一直没注意到你发烧!

  想想也是,小孩儿痛得那样厉害,昨天晚上连翻身的气力都没有,下午又可怜兮兮哭了一顿,怎么可能说不难受就不难受了?是他大意了!

  玄野心里懊恼,趁夜色降临前冲进了镇上的医馆。

  老大夫正巧在,医馆已经准备关门落锁,见玄野这样进来,连忙吩咐小药童:“你且带他们去小隔间候着,再去备些解毒散热的汤药……”

  “我家小乖这两天日子特殊,劳烦你备药时注意着些。”

  玄野气都没来得及喘两口,忙将江雀子放到隔间小床上,道:“他发烧了,不知是什么原因,请你帮忙诊治。”

  江雀子还是脸颊酡红,根本分不清他是羞的还是体温太高烧的,一双漂亮的眸子眼巴巴望着玄野,攥紧他的衣摆,可怜兮兮。

  “不怕,哥哥在。”玄野反手握紧他的手。

  “发烧?”

  小药童一愣,惊跳起来,扭头就往门外跑:“哥儿月事期间可不兴发烧啊!”

  哥儿体质特殊,若是月事时发烧,一旦烧起来,降温不及时,很容易死人的!他见过许多救不回来的哥儿夫郎,都是这个原因死了,最怕的就是这个。

  老大夫神色凝重的坐到床边,捏住江雀子的手就开始诊脉。

  越诊,他眉头皱得越紧。

  诊到最后,老大夫掀起眼皮子瞥了玄野一眼,沉声问:“你打你夫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