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工具间内, 被迫昂头与人对视。
他没说话,像是在被抓捕后,拒不配合的逃犯。
“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贺云凑近几分, 鼻息缠绕,是一个准备接吻的姿势。
房间安静下来。
随后, 司玉小声回答道:“我真的没想起来你是谁, 要不你给我点提示?”
下一秒,贺云堵住了他的嘴唇。
不是缠绵悱恻的深吻,只是一个吻, 他甚至没来得及探出舌尖,就已经单方面结束。
“想起来了吗?”
贺云问。
司玉摇摇头:“吻得太轻, 没想起来。”
佯装无辜的小狐狸,被毫不掩饰微怒和气恼的恶狼一口吃掉。
嘴唇只是他破除的第一道关卡, 牙齿、舌尖,也只是他的战利品,攫夺所有的氧气,才是他的捕猎目标。
“别, 别亲了……”
抓住来之不易的换气,司玉低下头, 推着他的胸膛。
“现在呢?”
贺云的呼吸节奏没有被丝毫打乱, 就连愠怒也被方才司玉的温柔回应安抚了下来。
看着贺云, 司玉想摇头, 可他的脑袋才刚动了动,先前推人的手腕便被紧扣着按到了墙上。
司玉身材纤细,但也不算柔软, 薄薄的肌肉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力量,仿佛只是为了好看。
可现下太黑, 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但司玉觉得贺云依旧在看他——用宽大的手掌。
“想起来了吗?”
贺云大发善心地停了下来,垂眼看着无力靠在他肩头的人。
“哪有你这样的……”
撒娇的口吻,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
贺云听着本该心软,却又再次绷紧了后背,咬牙切齿道:“才三天,你就不记得我。”
到底这三天,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被他抬抬手指勾走,又被丢弃在酒店里!
想到这里,贺云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我,我会想起来的……”
贺云没理会他的求饶,更是将其视作敷衍。
“只是这样的话,根本想不起来,是吗?”
“嗯……好像没错。”
回答得很快,但贺云落在他脖间的吸吮舔舐更快。
包裹在骨骼和血管上的薄薄雪白肌肤,很快就被印上了吻痕,紧接着,便会是……
“贺云!贺云……”司玉急忙喊道,“我错了,一会儿还有媒体采访,别……”
此话一出,身上的人果真停了下来。
贺云松开他,结实的手臂横在他的头顶,凑到鼻尖:“小狐狸还是个小骗子。”
司玉眨眨眼,刚蓄上泪水的双眼,湿漉漉的似含情。
“我不是小骗子。”
“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不联系我?”
他知道,贺云话里还有一层意思:你知道我是谁,还敢不联系我?
身体同声音一道软了下去,他将被捏得有些痛的手腕,轻轻搭上贺云宽厚的肩膀。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谁……”司玉咬了咬被亲得湿润的嘴唇,“所以,我才不敢联系你。”
闻言,贺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什么意思?”
他问完,并没有立刻得到司玉的回答,倒是听见了他悄声吸鼻子的声音。
“我好害怕。”
贺云心软了,放下手臂,转而抬起了他的脸,柔声问,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害怕你会生气……真的很害怕。”
司玉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又似乎不敢正视贺云,很快又移开。
“你看上去不喜欢男人,如果醒来,不肯认我,还觉得我是坏人怎么办?”
「我见犹怜」四个字,在笔下终究是太过单薄。
“怎么会。”贺云皱起眉,“是我自己愿意的事情,怎么会怪你呢?”
司玉凝视着他,睫毛不再颤抖,眼中溢出温柔的笑意。
贺云看着,心尖又痒又麻,却又开始责怪自己先前的咄咄逼人。
低着头,替他整理好被弄乱的衬衫和领结,随即,慢慢朝后退去。
人已经给出了缘由,再做冒犯的事情,就实在太过糟糕。
“抱歉,刚刚是我太……”
“哎呀!”
“小心。”
没了环住他腰身的支撑,司玉有些踉跄地朝前跌去。
准确无误地跌入了贺云的怀抱。
“还好吗?”
“腿有点麻了……”
司玉的气声在安静的狭小空间里被放大,正如他呼出的气息和嘴唇似有如无地触碰。
“贺云,再抱抱。”
说完,贺云耳边的酥麻还未消失,脖颈就因软唇擦过,颈动脉突突直跳。
一瞬间,那晚激烈的床事和几分钟前迫不得已暂停的「冒犯」,充斥他的脑海。
香香的。
贺云低头嗅着柔顺发丝。
很想亲。
他的手刚贴上司玉的脸,将其捧起,后者也恰好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可以吗?”贺云轻声问。
“嗯?”司玉直起身体,鼻尖划过他的下巴,“你说什么?”
说话间,嘴唇一张一合,甚至蹭到了他日落后冒出的浅浅胡渣。
“好硬啊。”司玉勾起嘴角,极小弧度地挑了挑右眉,“你的胡渣。”
贺云不敢动,连呼吸都暂停。
“还很烫。”司玉覆上他的手背,捏着他中指处的笔茧,稍转头,换嘴唇贴了上去,“你的掌心。”
贺云觉得他不是在揉捏,而是在撕破自己的沉默伪装。
吻上去。
被打断。
司玉循着亨利和安保呼喊自己的声音看向暗门,脚步也跟了上去。
转过身,手腕被紧紧拽住,贺云的低声质问传来:“你还想去找别人?”
司玉看着脸色再次沉下去的人,认真道:“我要工作。”
脸色不见缓和,但手腕上的力气已经轻了几分。
下一秒,领带却被粗暴地扯开。
……
“司玉,请问你作为中英文艺交流大使出席此次活动,还顺利吗?”
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刚问完,就收获了身旁同行看蠢货的眼神。
其中一个女记者抬起手,打断了准备回答这个「傻瓜问题」的司玉。
她问:“司玉,请问亨利王子陪你一起接受采访,是在预告中英即将有重大文艺合作吗?”
被嫌弃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的黑框眼镜记者,这时才反应过来。
“具体的内容,抱歉我不方便透露,但晚宴……”司玉摸着胸前的领结,笑了笑,“嗯,很顺利。”
快门声不断,丝绒领结被镀上了漂亮的光。
埃莉诺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贺云,小声道:“那个领结……”
贺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司玉:“嗯,我的。”
-
司玉坐上回伦敦的车,下意识地想要去扯掉禁锢自己的衣物,却在触碰到领结后,收回了手。
“司玉哥,沈总刚刚打过好几个电话,让你结束活动之后,立刻给他回电。”
“嗯。”
司玉应了声,却无动于衷。
他翻看着媒体直出的活动照片,其中有一张他接受采访时的全景图:
司玉站在台阶上,台阶下送宾客离开的高大男主人侧着头,望着他的方向。
笑了笑,将图片存了下来。
咚咚——
车窗被敲响。
司玉扭头看去,眸光亮起,旋即按下按钮,贺云的脸出现在了他眼前。
“走得未免太快。”
光线从身后射入,给他的黑色发丝染上一层淡淡光晕,有几缕垂下,落在那张英俊无比的混血脸庞前。
司玉笑了笑:“怎么,还想让我留宿吗?”
贺云挑了挑眉,没接话,转而对着他伸出了手。
司玉知道他的意思,但没动,也挑起了眉。
下一秒,他握着的手机被夺走。
“希望在平安抵达酒店后,就能收到你的来电。”
司玉看着他,没说话。
垂了垂眼皮,贺云又补了一句:“不给我打也没关系。”
他靠近些,几乎就要吻上司玉的鼻尖:“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他往后退去,拍了拍车顶,示意车辆启动。
后视镜里,贺云高大的身影越来越小,但他高高挥动手臂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臭屁。”
车辆驶入黑夜,贺云却依旧站在原地,直到连红色尾灯都消失,才慢慢挪步往回走。
一步三回头的贺云,招来了贺公楚的无情吐槽。
“出息!”
“宝贝的确有出息。”
“老婆这里的「出息」要结合中文语境。”
“嗯?”
“没什么,走吧。”
-
酒店套房里,聂双已经备好果蔬汁等着司玉,同样,还有他手中拿着的电话。
司玉看了他一眼,后者心虚地跑离了他的视线。
“说。”
司玉夹着电话,端起果蔬汁,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看到了活动图片,很不错。”沈确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但你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要闹出不好的绯闻。”
司玉抚摸着身下的黑色皮沙发,脑中只想到了贺云从身后拥抱他的画面,根本一句话没听进去。
“挂了。”
“司司,你……”
“不准这么叫我,恶心。”
挂断电话,司玉将手机丢回了趴门上的聂双怀里。
聂双双手合十,低声求饶着离开了房间。
司玉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卧室门。
砰!!!
一声巨响,门被重重关上。
嘶——
司玉的指甲在真皮沙发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食指指甲还在阵痛,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沈确,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回酒店了吗?……沈确是谁?”
司玉挠了挠眉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愣住了。
“说了,到酒店给我来电话。”
“我好像没有答应你。”
贺云再度陷入沉默。
“好,挂了。”
听筒中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司玉揉着小腿肚的手停下,慢慢放下了手机。
没什么表情,他脱掉一件件衣物,缓步走向浴室。
洗完澡,没穿衣服,拧开酒店房门后,钻进了圣诞月里温暖的被窝。
被褥很软,司玉侧身抱着它,一条腿搭在上边;眼皮缓缓翻动几下,就快要睡着。
挂了电话,贺云冲出卧室。
“宝贝,很晚了,你要出去吗?”
“嗯。”
“好。”
管家正在联系司机将车开来。
“直升机,我要去伦敦。”贺云脚步滞了一秒,“去查一个叫沈确的人。”
贺云是有火的。
他从未标榜过特立独行,例如身在贵族权势之家,还口口声声说「钱财权势最是无用」;
他也并不觉得,因为自己是「贺云」,所以对方就要对自己百依百顺,逢迎讨好。
他的火是因为司玉怎么就可以在短短一天内,再次哄骗又玩弄他。
贺云自认自己做得不错。
是,他从未有过交往对象,在床上或许有做得不够出色的地方——只会是暂时;司玉喊他停下,也没停。
但他在那晚至少反复和司玉确认了不下十次:是否真的想这么做?
他不想乘人之危,更不想第二天司玉在醒来后,后悔自己在醉酒后做出的决定。
——哪怕那时候,他已经褪下司玉的贴身衣物。
而且那晚后,他虽想司玉,也气司玉就这么把他丢在了酒店,但也从未想过,依靠所谓的权势,立刻找到他。
贺云不喜欢用这种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来表示自己所谓的喜欢和重视。
但是……还是没忍住。
就像今晚,计算着牛津郡到伦敦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再加之堵车或是其他意外,两小时也肯定能到。
可他却还是没能等到司玉的电话。
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但这次,贺云觉得对付司玉就必须这么做。
——抓小狐狸,除了猎枪,还得有跑得快的好马。
司玉下榻的酒店,是丽芙格林家族的产业,贺云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他所在楼层。
他努力平息着胸腔里的火,朝着司玉的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着,门缝里还有光线。
“司玉?”
贺云心中一紧,边低声呼喊,边推开了房门。
他将脚步放得很轻,目光如炬,不肯放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挪步到了卧室门口。
同样的,卧室门也并未关紧。
推开的瞬间,那股原本在他胸腔的火,猛地一下窜到了他的腹部。
紧接着,他的后背和西装裤紧绷起来,连带着脚步也跟着放缓。
屋里的光线不算亮,只有床头点亮的一盏落地灯,像极了那一晚。
贺云控制着呼吸,朝着躺在床上的人走去。
他脑中出现了一个成语。
但那实在太过冒犯,很快就被他赶出脑海。
贺云竭力压制着那团火,从一旁取下浴袍,想要给他披上。
可刚走到床边,他又停住了手。
有被子,可以用被子把他裹起来。
贺云想了,也这么做了。
轻手轻脚地单膝跪在柔软的床榻上,床垫瞬间凹陷进去了一块,床上人的身体也微微起伏了一下。
贺云不知道现在是希望他醒来,给自己一个解释,还是希望他暂时别醒。
忽然,司玉动了动睫毛,惹来伏在他身上、准备给他盖被子的人呼吸一乱。
睁开眼,他笑着看他。
“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