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万人迷也会弄丢小狗吗?>第41章 伦敦雪鸟

  贺云挪动僵硬的双腿, 缓缓转身。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司玉遮挡左脸的发丝,却将手收了回来, 仿佛是「凶手」的他,没有触碰的资格。

  那双勒住他喉咙的手, 此时又跑到了他的肺部, 挤压出了所有空气,呼吸困难。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无论他如何讲, 都会伤害到如惊弓之鸟的司玉。

  “司玉,我爱你。”

  贺云看着露出茫然神情的人, 缓缓坐到他身侧。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司玉垂落在左脸的长发被撩开, 肿胀到皮肤绷紧的脸颊,对贴上的掌心温度全数感知。

  贺云贴在「难看」脸颊上的,不只是他的手掌,还有他的嘴唇。

  “司玉不会是「丑八怪」, 就算是,我也爱他。”

  贺云捧着他的脸, 虔诚吻遍。

  窗外雨水依旧, 白玫瑰落地也依旧漂亮。

  “贺云, 带我回家。”

  “好, 我带你回家。”

  贺云开着车,顺着夕阳在泰晤士河面泛起的金波,带司玉回到家。

  他将纸袋中的凝胶, 放入梳妆台旁的面膜冰箱,转身准备把司玉抱上柔软床铺。

  “我没换衣服, 脏……不坐。”

  贺云笑着亲了亲他,将人放到衣帽间的软凳。

  “不要动,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司玉点点头。

  贺云好像不放心,时不时探头看他。

  “我不会动的。”

  等到司玉走进浴室,才发现,镜子被银灰色胶带封住了。

  他鼻尖一酸,回头看向试过水温,正在重新调节浴缸温度的贺云。

  接着,他扑向了贺云结实宽大的后背。

  “慢点,别摔跤。”贺云背起他,柔声细语,“要洗头发吗?”

  司玉点点头。

  他的衣物被贺云慢慢褪下,就连踏进浴缸时,都被小心翼翼地扶住手臂。

  “我又不是瓷娃娃。”司玉躺下,“不用担心我摔碎的。”

  贺云撕防水贴的手顿住,眼皮微微颤抖,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谨慎地在司玉左眼纱布,贴了两层防水贴,再用毛巾轻轻盖住,才拿过花洒,给他冲洗头发。

  “我这么按,会不会扯到你的伤口?”

  “一点点。”

  “好,不舒服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知道啦。”

  吹头发时,贺云也不敢把风力开大,低温低档,慢慢吹着。

  躺在他大腿上的司玉已经睡着,贺云凝视着他的脸。

  “怎么会不好看呢?”

  贺云的声音很小。

  “司玉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他将司玉身上的被子盖好,又在床边待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拿起纸袋出了卧室。

  纸袋中除了各类药物,就是梅丽莎的医嘱。

  贺云看着上面对于止疼药的服用条件,坐到沙发上,仔细算了算,再隔四个小时,司玉就可以再吃一次。

  他拿出手机,把所有药物的服用时间都记录进提醒事项,可字敲到一半,他却停下了手指。

  余光中,他面前长方体天然大理石茶几的边缘,有一道干涸的血迹。

  贺云的手无力垂下,视野模糊,只有那处,以及顺着它蓝色纹理流下的条条黑红血迹,看得是那么真切。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昨夜和司玉的对话框:

  【宝宝:我在沙发等你】

  【HY:盖上毯子,小心睡着了。】

  【宝宝:知道啦】

  【宝宝:要早点回来抱我回去哦】

  【宝宝:不然我会滚下去的】

  【HY:一定。】

  啪嗒——啪嗒——

  一滴滴眼泪落到屏幕上,它们像是一块块巨石,被扔进水平如镜的湖泊中,激起阵阵水花。

  砸碎的不仅是湖泊的平静,还有聊天壁纸上,捧着玫瑰花束,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眉眼的司玉。

  ——仅露出的眉眼,也被贺云亲手砸碎。

  贺云瘫坐在沙发上许久,直到月光将那处血迹照得愈发骇人,他才拖动双腿,走向露台。

  他跪在地上,用毛巾一点点、一下下擦拭着,可是,为什么擦不干净。

  贺云噌地一下站起来,丢掉毛巾,一脚踹向茶几。

  拥有优美细腻的蓝色纹理的天然大理石方桌,在Truda Case官网售价12万美金,但此时却尽是可憎。

  为什么要怪它呢?

  明明是自己承诺司玉,会在他睡着前到家;

  明明是自己承诺司玉,一定会抱他回卧室。

  明明,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贺云扭头看向通往卧室的走廊。

  司玉没有怪他,因为司玉忘了。

  就像他忘记在伊斯特本哭泣的夜晚,忘记在机场是他打给自己的电话,忘记他跑去RUA找自己的清晨,忘记他在京港痛哭的午后……

  司玉睡醒了,司玉忘记了。

  可是贺云没办法,他没办法忘记,司玉又一次哭着对他说,“你终于回来了,贺云,你终于回来了……”

  好像每当司玉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贺云好像一头闯入了死胡同,被名为自责、愧疚和担忧的高墙团团包围;而在他面前,只有一条出路。

  他转过身,走进卧室,走到司玉身边。

  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

  沈确觉得,让司玉离开自己,待在贺云身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他看着从诊所拿到的病历单,被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深深刺痛——

  “14针,他缝了14针。”

  司机和聂双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14针是什么?

  是司玉把别人揍得缝了14针,沈确都会担心他挥铁棍的手会疼的程度。

  聂双想着,只希望司玉的状态别太糟糕。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司玉的情况真的太糟糕了。

  半张脸肿胀得像是蒸煮太久,而破裂蛋壳,溢出内里的鸡蛋;

  颜色则像是从淤泥中抓起的活青蟹,青绿色的鼓起、光滑的蟹壳上,还有灰褐色的泥渍;

  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也看得不再真切,它和原本干净清澈的眼白一样,都被充血的红色血丝布满,好似正在被毒藤缠绕、啃噬;

  双眼皮的褶皱和他深邃的眼窝一同消失,被肿胀的鸡蛋和鼓起的蟹壳取代。

  覆盖在眉骨和眼窝的白色纱布,像四月伦敦不合时宜的雪,洁白却刺眼。

  聂双紧闭嘴唇、屏住呼吸,鼻腔发出一声尖锐的倒吸气。

  他停下想冲到司玉身边的脚步,偷看起身旁沈确的神情,却发现对方别过脸,只留下肩膀微微发颤的背影。

  聂双不知道沈确到底在想什么。

  他默默挪到一侧,挡住了精美瓷器,害怕沈确直接捞起它,砸向正在给司玉穿鞋的贺云。

  “鞋带有点紧。”

  “好。”

  贺云松了松,询问司玉,得到点头后,又打了个活结,收短小尾巴。

  “阿双,大号口罩带了吗?”

  被点到名的聂双回过神,一手抱走青花瓷,一手从包里将口罩拿出。

  “哥,疼不疼啊?怎么肿成这样啊!”

  “还好。”

  司玉没管聂双的嚎叫,撕开口罩。

  可没等他将口罩拿出,贺云已经先一步接过,轻柔又缓慢地将挂绳挂好,仔细调整了位置。

  “我是眉骨碎了,又不是手。”

  “我知道。”

  贺云又问他会不会勒,司玉否定后,他才放下心。

  房间里的四个人,沈确似乎是那个外来者。

  他站在电梯口,一直没动。

  贺云将司玉的挎包和车钥匙交给聂双,仔细叮嘱了,必须陪着司玉,直到他下来。

  “宝宝,你先去车上等我。”

  司玉瞟了眼背对着他的沈确,点点头。

  叮——

  电梯门打开,贺云对司玉笑着挥手。

  等到下行箭头亮起,贺云才收起笑意,转身走到沈确面前,等待着他的质问和怒火。

  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怎么摔的?”

  沈确的声音和他的脸上的泪痕一样扭曲。

  在见到司玉的第一眼,沈确的眼泪就再也无法止住地流下。

  他竭力地想要平复自己的呼吸,可这却只能换来它和身体如出一辙的颤抖。

  沈确想要像之前司玉瞒着他剪掉头发一样,用厉声质问和言语攻击,来隐藏自己的伤心和失落。

  他本该厉声质问:「这就是你要跟贺云在一起,所以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他本该言语攻击:「你现在这副模样,真的不好看。」

  用这些来将司玉带离贺云身边,用这些隐藏他的愤怒。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很疼,司司肯定很疼。

  这句话占据了沈确的大脑,如同盘踞在中土世界密林和洞穴中的巨型蜘蛛吐出的毒丝,让他无暇做出任何反应。

  他甚至不敢多看司玉一眼,害怕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会再次让他看上去很蠢。

  但只那一眼,沈确就已经被心脏剧烈的疼痛所击碎。

  他强撑着站立,面无血色:“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他受伤?”

  自二人第一次见面,他们就站在了拳击场上,挥拳出腿、迎击闪躲、不甘示弱,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沈确想赢得奖品,贺云想捍卫领地,荒谬的回合重复上演。

  但此时,二人脚下的赛场消失,不是因为裁判无用的哨声,而是这一切都在司玉的伤口面前,变得毫无意义。

  眉骨上的一道伤口,撕裂的却是三个人。

  -

  “老公你看,我是不是很酷!”

  贺云接完电话,回到换药室。

  司玉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笑着挥手。

  贺云看着司玉被方形纱布,盖住的整个左眼,心跳骤停一瞬,冲到他身边。

  “梅丽莎!”

  “他没什么问题。”梅丽莎擦着手,打断了贺云,“为了避免强光和风吹,影响……”

  “这叫没什么问题?”贺云后背阵阵发凉,“为什么昨天出院的时候……”

  忽然,他的手指被轻拽了下。

  司玉昂起头,用仅剩的右眼看他,笑道:“真的没事啦,我觉得这样超酷!要是加勒比系列重启,我一定要投简历。”

  贺云的心尖阵阵发软,又酸疼不已。

  “宝宝。”

  他将司玉搂入怀中,不停揉着他的发丝。

  “刚给他脸上了药,不准亲。”

  “……”

  贺云默默擦拭掉嘴唇上的淡黄软膏。

  日光下的红砖街道上有两道影子,它们时不时地交叠,又忽而分开。

  “别踩水坑。”

  贺云握住司玉的手腕。

  他发现司玉似乎是想抓什么飘落的东西,但又每每在自己唤他时快速回神。

  贺云无暇顾及,只想要紧紧牵住他。

  可很快,司玉又踏上了一旁的花坛,沿着手掌宽的边缘慢慢走着,像是散步的鸟雀。

  “再不下来,我就把你抗回车上。”

  “好啊。”

  “司玉!”

  贺云张开手臂,接住朝他跌落,又或者是扑来的司玉。

  “贺云,我怎么以前没发现……”司玉挂在他身上,“你胆子这么小啊?”

  隔着偏光墨镜,司玉觉得贺云的表情和背后的天一样阴沉。

  “你故意的。”

  贺云说。

  司玉瘪瘪嘴,取下被纱布顶得有些松动的墨镜。

  “看你太紧张了,我就是不小心磕到了桌子,犯不着这样。”

  司玉想从贺云身上下来,却发现被抱得太紧,绷直脚尖也只能碰到贺云的鞋背。

  司玉不知道,哪怕他肿起的脸颊被口罩遮住,但覆在他左眼上的纱布,依旧令他宽慰对方的话,没有丝毫作用。

  “是,我很紧张。”贺云毫不掩饰,“哪怕你站在我面前,我还是紧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摔倒,会摔到什么地方,还会不会流血。”

  司玉愣住了。

  “你劝我不要紧张的时候,也请你想一想,如果你再受伤,我该怎么办?”

  司玉碰了碰贺云紧绷的下颌,说道:“可是,人都是会受伤的。”

  “不会。”贺云说,“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司玉没再继续讲下去,贺云用力到几乎要令他窒息的拥抱,也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他其实读懂了贺云话语中的认真,但他没想到,贺云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

  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被搬走了。

  客厅的大理石茶几首当其冲,电梯旁放瓷器的高架,卧室的床头柜,还有露台上的咖啡木桌。

  司玉曾问过贺云,这个木桌和整个房子格格不入,为什么还会留下。

  贺云放下咖啡杯,随口答道,是凡尔赛签合约的那张桌子,但因过去太多年,只保留下了一半的木材。

  司玉愣了愣,问起另一半哪儿来的,不会是路易十六的断头台吧。

  贺云摇头,说是取自他外祖捐赠给盟军诺曼底登陆、第一艘抵达的船;两块木板只是用作提醒家族后人珍惜和平的纪念品。

  听完,司玉咽了咽喉咙,说:“你穷得还挺别开生面的。”

  而现在,那张台面粗糙、边缘尖锐的桌子也成了下一个「犯罪嫌疑人」,被贺云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消失的也不只是这些家具,还有哪怕司玉脸颊已经恢复到接吻也不会疼痛,也依旧没影的深夜时刻。

  “老公,你看我新买的睡衣,好看吗?”

  “嗯,睡觉。”

  黑色蕾丝吊带被贺云无情忽视。

  司玉不信,翻身坐到贺云身上,拉着他的手放到被单薄、窄小布料遮掩的臀部。

  “抱我。”

  贺云的眸光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