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微凉,白皙,动作柔和,轻轻拍着他。
那手骨节与骨节之间连贯性十分顺畅有章法,皮肤紧致细腻,一看就从没有干过糙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
他顺着那手一路看过去,直到看到蒋屹的脸。
他侧躺着,一半侧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笔挺的鼻梁挨在柔软的布料上,闭着眼,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还在睡着。
十几年前,一个女人领着一个三岁的男孩走进杜家大门。
那男孩是父亲的私生子,已经起好了名字,叫杜宜安。
这对母子被安排进老宅,跟女主人共处一室。
杜庭政当时在国外上学,直到寒假回国,才听说了这件事。
他们来不及见最后一面。
在他回家的当天,母亲用一把火把老宅付之一炬,里面有父亲,有那个登堂入室的情妇,还有她自己。
杜宜安当时由管家带去游乐场玩,没在家。
冲天的业火和飘下来的雪,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出现在第二天的报纸上。
杜庭政看向屋顶,良久长长呼出一口气。
大概这起伏有着不同以往的明显,蒋屹动了动,又轻轻拍了他两下。
安抚意味浓重。
杜庭政视线重新锁定回他的脸上。
蒋屹根本没有醒。
他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把侧脸在枕头上埋得更深了一些。
这睡姿应当更舒适,他的呼吸声由细微不闻变得明显了些,手上轻轻拍着杜庭政。
他体温降了一些,但还是偏高,大约还在低烧。
杜庭政混沌半晌,闭了闭眼。
在那场大火中当场丧生的只有母亲和情妇,父亲因为在浴室,靠着悬窗,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他被抢救出来时已经不成人形,病危通知单接连下来,杜庭政坐在蓝色的排椅上,麻木的签字。
直到抢救失败。
在最后时刻,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男人靠着几针肾上腺素,将扳指交到他手里。
杜庭政行尸走肉般跟着走流程,当着叔伯的面,要他背家规,他便背家规。
要他将血滴在扳指上,他便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扳指上。
要他发誓善待杜家叔伯子侄,他便发誓善待杜家叔伯子侄。
要他看着杜宜安长大成人,他咬紧牙关不吭声。
大火烧没了他的母亲,也烧毁了他仅剩的怜悯之心。
直到父亲告诉他,母亲留了一封遗书,在杜宜安身上。
第44章 好看
蒋屹尚在睡梦中, 管家轻轻敲响了门。
室内没有回应,也没有声音, 管家让造型师搭了一套今天蒋屹要穿的衣服,拿进去杜庭政的卧室。
他推开门进去,室内窗帘紧闭,空气昏昏沉沉,杜庭政靠在床头盯着一处出神。
管家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时间会醒。
“大爷, 我……”
杜庭政抬手打断他,闭了闭眼:“放下吧。”
管家连忙把衣服拿去浴室外,轻手轻脚地朝外走。
“杜宜安醒了没有?”杜庭政叫住他,问。
管家垂着手,盯着地面:“昨晚十二点熄灯, 现在应当还在睡。”
“应当。”杜庭政道。
管家立刻说:“我马上去看一眼。”
他转身即刻要去办,杜庭政又道:“算了。”
管家停住身形, 听他说:“天亮以后,上课之前, 带他过来。”
管家应了, 迟疑道:“蒋教授今天要上班吗?”
杜庭政也不确定,看了蒋屹一眼。
管家解释道:“蒋教授昨日说他要先回一趟家拿东西,再去单位。如果要上早课的话, 算上洗漱时间、早饭、路程, 再等一会儿就该起床了。”
杜庭政点点头,望向外面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