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那人背对着火光, 肃霜看不清楚。

  在火光之中的背影,明明是陌生的高大,却给肃霜一个很熟悉的感觉。

  仅仅是一个迟疑的瞬间, 零点到达, 一切回归。

  没有雨水,没有爆炸的武器堆。

  但是那个人却还站在肃霜的面前。

  黑夜之中,明亮的月色洒在地面上。

  肃霜发丝落下,时间回退后他的头发已经短到不能用皮筋扎起来了。

  眼前的这个人的身影变得更大了。

  肃霜高高的仰起头, 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大帅哥。

  傻里傻气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各种哔哔让人有些烦不胜烦的声音,在肃霜的耳边出现了幻听。

  而现在在他面前出现的, 是那个乐观的大孩子。

  不……

  是怪物。

  为什么会……这样?

  肃霜短暂的时间内无法找到自己的声音,身体变成了孩童, 他的情感也没有作为成年人的时候那般坚定冷硬, 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肃霜只觉得荒谬之中, 是迷惘。

  朝阳变成了人形怪物, 即便他安静的站在那里, 可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色彩的眼睛足以昭示他的变化。

  明明他已经让朝阳离开了, 现在的朝阳难道不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紧张自己的未来吗?为什么会变成怪物出现在这里?

  突然肃霜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能——魔塔的时间交错。

  就如同过去的湖水通过魔塔时间破洞进入到了这个时间段内, 本该是未来变成怪物的朝阳却突破了魔塔时间进入到了这里。

  肃霜浑身紧绷。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妖姬】召唤他来的吗?

  如果可以肃霜并不想和变成怪物的朝阳正面对峙。

  肃霜站起身, 发现自己的身高已经比朝阳矮了很多,他手中握紧监控的残骸, 倒退了一步。

  然而在他倒退的时候, 朝阳却好像是受到了刺激, 本身一动不动的身体的前进了一步。

  朝阳的一步很大, 这一步居然是直接拉近了和肃霜的距离, 肃霜瞳孔微微放大, 产生了几分排斥和恐惧。

  孩童的身体会将一点点微妙的情绪放大,肃霜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绝对不适合做任何决定。

  青白色的眼球不自然的转动着,看向肃霜,这一幕仿佛和最开始肃霜见到怪物化的朝阳重合了。

  肃霜抽出钢刀,原本对成年人而言略短的钢刀,居然在少年时代的肃霜手中长度刚刚好。

  肃霜握紧了钢刀,感受了一下身体,拿捏着确认可以一次性分割怪物的力道。

  怪物化的朝阳喉咙中发出奇怪的声音,宛若失去了声带的将死之人才会发出的咯咯声,肃霜婚神戒备,一旦怪物有所动作,他就能立刻做出反击。

  在这漫长的试探过程之中,终于怪物有了动作。

  不是动作……

  是声音。

  “你……”

  仅仅是一个字,已经足够让肃霜感到震惊。

  如果这时候依旧有直播在转播肃霜这边的画面,定然会出现一片哗然。

  怪物是不会说话的。

  甚至怪物都不会发出声音。

  怪物没有思维,它们对于交流没有渴望和需求,说话毫无意义。

  对于声音,怪物甚至都只趋向于本能。

  可是……

  现在站在肃霜面前的人形怪物,他居然说话了。

  “要……”

  肃霜屏住了呼吸。

  “赶……”

  “我……”

  “走……吗……”

  ——你要赶我走吗?

  这一瞬间,肃霜几乎是握不住手中的钢刀,这一句在自己和朝阳分别之前的话,居然再一次通过怪物的口中被说了出来。

  怪物是死亡的尸体,是行尸走肉。

  怪物怎么可以说话?

  “我……”

  “跟……”

  “着……”

  ——我跟着你。

  曾经朝阳对自己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肃霜的脑海中,肃霜这一刻却觉得如坠冰窟。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良好的记忆,居然能够搜索出曾经朝阳对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语气。

  有些愚蠢的大男孩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大大咧咧的就要跟着他。

  他被反噬了。

  肃霜突然清楚的感受到为什么和平条约中规定攻略者不可以和原住民有任何接触,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是不喜欢,原住民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都会对攻略者产生无法想象的影响。

  突然之间,一声枪响打破了肃霜被影响的思维。

  人形怪物无意识的向着一边倒去。

  是斐光冀开枪了。

  深知如何才能击败怪物的斐光冀轻而易举的就击中了人形怪物的脊椎,人形怪物倒了下去。

  “阿霜!”斐光冀愤怒的声音打醒了肃霜的逐渐粘稠的思维。

  手中的钢刀一转,突然上前直接照着人形怪物的关节将对方的双腿分割成四节。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迟疑,杀死怪物的手感重新回归,肃霜干净利索的切断了朝阳的四肢。

  “区区怪物就不要学人类说话。”肃霜咬了舌尖,疼痛让他变得清醒,虽然身体变成孩子不会让他的记忆消失,可实际上感情也会因为孩子的身体而产生一定的影响,所以和平条约规定要在八岁的时候必须离开魔塔,更小的话心智安全不成熟,容易迷失在魔塔中。

  人形怪物躺在地面上,一如既往的对肃霜没有任何反抗,肃霜看到那张和朝阳一模一样的人形怪物的头上,对方的眼珠一直看着自己。

  肃霜依稀之间想起了当时在无数的弹雨之间这家伙站在了他的身边,张开双手就好像是要保护他一般。

  “你在想什么?”肃霜看着那个圆滚滚的头颅,虽然他很想知道怪物的思维是什么,但是很可惜似乎人形怪物所继承的只有朝阳的部分执念,并不能很好的流畅的进行对话,在那张嘴中只有非常勉强的说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甚至听都听不清楚的句子。

  “你……”

  “想……”

  “什……”

  ——你想什么?

  肃霜挑眉,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怪物这么询问。

  肃霜可不会可怪物交流感情,那一瞬间差点被操控了情感的感觉即便是肃霜也有些心有余悸。

  但是怪异的是之前攻击他的监控的家伙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任何反应,难道那是流弹?

  可是刚刚好把监控打碎,这种巧合也未免太奇怪了点。

  “阿霜,回来!”斐光冀确定周围没有怪物的存在,却没有立刻出来,全神贯注的注意着肃霜,一旦肃霜遭到攻击他能立刻做出反应。

  肃霜也在观测着四周,而地面上被切割的怪物居然还没有放弃移动,甚至在操控着肉的蠕动而向着肃霜的方向凑来,被切割的手掌握住了肃霜的脚腕。

  那只手无法找到一个很好的支点,只能用手指勾住肃霜的裤腿,另外的手指钻入肃霜的裤腿之中握住肃霜的脚踝,成年男性的手掌将肃霜的脚踝握住的时候刚刚好包裹在手心之中,形成明显的反差。

  而肃霜甚至都对那只手没有多少反应,而是去看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监控。

  圆形的监控被贯穿了大半,子弹却还是留在了圆形监控的体内,肃霜掰开了已经破碎的监控,将里面的子弹取了出来。

  子弹放在手心,然而肃霜的表情却在看到了子弹的全貌之后沉默了下来。

  这是……

  这不是末世的环境之下制造出来的子弹,很精致,并且肃霜见过,这个子弹是自己从路天河的手中拿出来的那一部分武器中的子弹。

  肃霜一时之间只觉得背后发寒,他猛然回头看向在深夜之中阴森的楼层。

  肃霜记得路天河的枪,他的准头极好,基本每一枪都能贯穿同一个部位。

  这样强大的射击能力,真的是要贯穿监控也不是不可能。

  肃霜还记得当时自己有一个伸出手去够监控的动作,或许原住民是看不到监控,但是可以通过他的动作了解监控的方位。

  肃霜立刻低头。

  此时正在努力的将所有的碎块都聚集在自己脚下的朝阳的尸体,那完好的没有被贯穿的头颅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是朝阳,朝阳和路天河合作了?

  原住民里,自己虽然没有特地隐瞒,但是知道自己有一个可以‘联系总部的工具’的人,就只有朝阳,路天河和自己交往并不深,要知道监控存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怪物和怪物的……

  合作?

  肃霜突然觉得自己对的怪物的认知一再被刷新。

  “阿霜?”此时斐光冀注意到肃霜似乎一直很安全,忍不住出声询问。

  “别过来。”肃霜立刻制止了斐光冀要出来的行为,“别出来,呆在那里。”

  斐光冀面色一沉,眼神立刻四处观看,明明看不到任何危险之处,可他非常相信肃霜的判断。

  既然路天河到现在位置没有攻击自己,肃霜干脆放开了声音:“路天河。”

  清脆的少年音色让在整个寂静的夜晚划破了宁静,攻略队都隐藏在不同的角落中观察着这边的动向,肃霜甚至能听到在安静的环境之内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在漆黑的深处,响起了极轻的水声。

  肃霜看向了水声传来的方向,而这一次,却并不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抬起头,看到了此时站在远处的楼中,一个熟悉的人影。

  路天河。

  看到人影的瞬间,从肃霜的身后传来了非常激烈的射击声音,瞬间朝向了那露出人影的窗口。

  窗户碎裂的声音传来,肃霜半眯起眼睛,看到路天河的全身几乎已经被攻略队的攻击拆解成了筛子,但是他始终没有倒下。

  路天河全身几乎已经被擦过的子弹带走了大部分身上的肉块,怪物化的躯体却依旧在行动,他弯下腰,端起了一直放在旁边的狙击枪,朝向了进攻的方向射击。

  一个人的射击对抗一群人的射击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一面倒,然而完全不会因为子弹死亡的路天河却不缓不慢的继续射击,即便手中的狙击枪被打爆又会更换另外一把进行下一次的射击。

  然而让肃霜震惊的,却是怪物使用武器这件事。

  怪物难道不是凭借自己先天就非常强硬的肉身进攻的吗?为什么路天河还会使用武器?

  肃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本身怪物出现变化就是因为【妖姬】的影响,在没有【妖姬】之前怪物的一切活动都符合正经的怪物学,是从【妖姬】出来开始才有变化的。

  难道说【妖姬】的存在本身是会影响到怪物,或者干脆让怪物进化吗?

  肃霜弯下腰,将地面上朝阳的脑袋捡了起来,人的脑袋的分量不轻,少年的肃霜不得双手托举着,让那张脸面对着自己。

  虽然已经完全变成了丑陋的怪物,但是那双勉强还能移动的双眼到底还是直勾勾的看着肃霜的,肃霜深吸一口气:“你们想做什么?”

  朝阳的嘴咧开,艰难的想要说话。

  “说话,我可没切到你的声带。”肃霜捧着那脑袋,少年的面色上全是迷惑,“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朝阳想要说话,他张开了嘴,黑洞洞的口腔中舌头几乎都已经被他自己咬碎,散步着难闻的气味。

  “帅……”

  肃霜神色微微缓解,显然这是要交流的意思了吗?

  “帅……好……看……”

  “我知道。”肃霜应道。

  “喜……”

  朝阳艰难的,想要说出一个稳定的音调,可说不出来。

  “喜欢我?”肃霜扬眉。

  手中的朝阳的皮肉触感很怪异,像是稍微用力就会将肉块从骨头上拉扯下来,让肃霜不得不用更轻柔的方式捧着这个对他而言有些重量的脑袋。

  朝阳的头颅,咧开嘴,怪物的不会有人类的表情,做出来的‘笑’的动作也异常不伦不类,看上去只不过是牵动嘴角的肌肉,但是因为变成怪物,肌肉和骨头脱离,让这个笑脸看上去过于可怖。

  “笑……漂……笑……”非常单纯的字眼不断的从怪物脑袋的口中吐出,背景是枪林弹雨,肃霜却明白了它的意思。

  朝阳的脑袋,张开嘴,磕磕巴巴的说了好久,肃霜才明白这脑袋的含义。

  头颅说,肃霜笑的很漂亮,想要他笑,想要他亲亲。

  “这是你的目的?”肃霜无法控制的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是不理解头颅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样的含义。

  这能算是目的吗?

  “你……要……什……么……”终于,在肃霜皱眉之后,头颅就像是掌控了一点说话的技巧一般,说出来了一句较为完整的句子,“都……给……”

  就在朝阳的头颅话音落下的时候,突然从四周传来了惊呼声。

  “防御!”

  肃霜猛然回头,看到的是此时已经从漆黑的水面之内不断走出的人形怪物。

  “攻击!”

  与此同时,肃霜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魔塔的时间规则又一次破了。

  这一次居然通过魔塔的时间裂隙中出现了不少并不属于这个时间的怪物。

  “该死的,阿霜,过来!”

  斐光冀立刻叫了肃霜的名字,肃霜也不是傻子,站在原地等着怪物包围他吗,立刻就到了斐光冀的身边,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握着朝阳的脑袋。

  “攻略者安全,全力进攻!”

  无数的炮火之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安静的夜晚,肃霜全身蜷缩在斐光冀的守护之下,矮小的他基本都是在斐光冀的阴影中被保护着的,肃霜一只手握紧钢刀,一只手握住头颅,又因为透露太重太大,肃霜无意之间将那颗头抱在了怀里。

  秀丽的美少年却抱着一只看上去血肉即将要融化掉的头颅,怪异的一幕引起了其他攻略者的侧目,此时投资者只能通过斐光冀的直播间看向在角落中被保护着的肃霜。

  “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数量,简直就像是从不同的时间里将所有的怪物汇集起来一样。”此时肃霜听到从斐光冀的队友语音中传来的震惊的声音。

  “该死的,难道说Z8又要成为废塔了吗?明明现在距离魔塔钥匙已经近在咫尺了。”

  “奇怪,你们发现没有!”突然从队伍语音中传来了一道扬起的声线,“这些怪物好像在互相攻击!”

  肃霜一愣,从斐光冀的保护之下看向那成群的怪物群。

  他们真的在互相攻击。

  在黑夜中,与其说是看着怪物在互相攻击,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人类在自相残杀。

  凶悍的不懂得疼痛的怪物互相撕扯着对方身上已经毫无意义的血肉,用牙齿指甲等任何可以可以被称为锋利的东西去抓下对方的骨头。

  肃霜心中一惊。

  这一幕,简直就像是之前自己在怪物群中引导怪物自相残杀的一幕,只是这一次不用引导它们居然就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

  他将一直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头颅举起来。

  朝阳的脑袋在笑。

  或者说它自以为在笑。

  肃霜张了张嘴,对着头颅说道:“我笑不出来。”

  朝阳的透露的‘笑’固定在一个过于怪异的形态之上。

  肃霜眼角的余光,全是攻略队和怪物的争斗,怪物和怪物的自相残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厌恶的火药味和血腥气,这样的场景实在是不能让一个普通人感到欢喜。

  肃霜深吸了口气:“我想要钥匙,魔塔钥匙。”

  肃霜看着朝阳的头颅,突然之间有一个强烈的、极其怪异的感觉。

  这不是朝阳。

  虽然他是从朝阳变成怪物的,可实际上现在被自己捧在手心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别的怪物。

  如果说朝阳和自己怎么说都有几天的情感,但是路天河却还会出现在这里就说不清楚了,自己和路天河的感情绝对不深,路天河要保护的人太多,自己绝对不能算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朝阳本身对自己就表现出了超出正常状态的感情,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而这种不正常几乎就是在告诉肃霜,自己吸引的并不是朝阳,而是朝阳的感染。

  现在已经全感染的朝阳和路天河的出现,证明现在真正来找他的人,是这些他曾经触碰过的感染。

  感染有感情,有思维,如果放在曾经肃霜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现在却摆在肃霜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可能性。

  “我要钥匙。”肃霜再一次说道,对着这颗头。

  在这些相互攻击的怪物之中,没有怪物去撕扯在地面上朝阳的尸体,明明那也是一个肉块,甚至还能行动。

  肃霜将一直握住他脚踝的朝阳的手拉了起来,半靠在自己的脸颊上,怪异的腐肉的触感几乎让肃霜作呕,可肃霜却像是很亲昵一般的,靠在那只手的手心微微蹭着脸颊,微笑着。

  在硝烟和死亡之中,少年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周围纷杂的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

  明明是恐惧的世界,可只有他的身边是一片安宁之色。

  白皙的皮肤在月光和火光的交映之下宛若透明,那只已经呈现出血液不流通的紫色的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这充满生机的脸颊,珍惜的抚摸着,像是在接触自己许久未见的爱人,生与死的触碰过于缠绵。

  肃霜仿佛感觉到手心在灼烧,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他的手心进入他的血液,让他的血液因此都温暖了起来。

  肃霜笑了,温柔的,浅淡的笑容,笑容中是期待,那样的澄澈又纯粹的微笑,任何一个正对他的笑容的人都无法从这样的温柔之中寻找到本我,只想要宠溺他,爱护他,什么都给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值得拥有一切。

  没有人能拒绝,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笑容消逝,他想要的都给他。

  “给我钥匙,我就亲亲你。”肃霜的声音,对怪物来说简直就如同催命符一般,催着为实现他的愿望而奉献一切。

  在肃霜手中的朝阳的透露,或者说怪物的头颅,居然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痴迷之色,在肃霜的手中那颗头在缓缓的融化。

  如同怪异的融化的蜡烛的触感,肃霜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那东西几乎是可以想象出会在手心上残留多么强烈的恶臭味。

  然而就在肃霜发愣之时,肃霜突然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怪异的,独特的感觉。

  那是他被感染的地方,原本滚烫的温度似乎起了几分不同的变化,之前宛若被燃烧的血液居然从他的手心中不断的钻出来,翻涌着,在他的手心中凝结成为一个奇怪的物品,正在逐渐的变得清晰。

  最终,展现在肃霜手心之上的痕迹,完全发生了变化。

  原本狰狞可怖的漆黑色泽的感染痕迹,完全变化成了不同的模样,

  那是一片羽毛。

  绚丽的颜色闪闪发光,仿佛在太阳之下被照耀的明亮的公鸡漂亮的长尾羽。

  “叔。”肃霜突然握紧了拳头,“你们坚持一下!”

  肃霜在斐光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飞速冲了出去。

  手心在发烫,肃霜还记得刚刚接近了养鸡场的时候,手心一直有的奇怪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这是感染带来的副作用,现在才明白这应该是某种感应。

  在遥远的地方无法感应到,但是一旦接近就会有感觉。

  肃霜进入了养鸡场,这里在零点之后原本被破坏的鸡毛飞舞的地方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而肃霜直接翻身踩踏上了整个养鸡场的笼子,并且朝着自己感觉到手心有反应的地方而去。

  脚下的被惊扰的鸡正在努力的在笼子里扑腾着,空气中弥漫着很让人不适应的气味。

  如果再拖下去,来怪物太多,恐怕就会变成废塔了。

  而肃霜也不在乎运输队到底已经带出去了多少食物,现在他必须要拿走钥匙。

  少年轻盈纤细的身材才鸡笼子上面跳跃的时候非常的灵动,肃霜的没有任何迟疑和停顿,他敏锐的察觉到手心在发烫。

  肃霜站定在一个鸡笼面前,抬头看到了此时安静的站在原地的非常漂亮的大公鸡,这一瞬间,肃霜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魔塔钥匙的时候。

  和死亡完全相反的生机勃勃的魔塔钥匙,安静的伫立在那里,高高的仰着头,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屑一顾的傲气的雄鸡,漂亮的尾羽在养鸡场的灯光之下闪烁着明亮的颜色,这是比任何活着的一切都要鲜亮的色泽。

  肃霜朝着骄傲的雄鸡的尾巴,直接一把抓了下去。

  雄鸡高高的扬起翅膀飞速的扑腾着,而肃霜则是一把薅下来那最长的最漂亮的尾羽。

  就在这一瞬间,硝烟的味道、养鸡场的难闻刺鼻的气味、稻草和饲料的味道,一切味道都消失一空。

  枪林弹雨的射击声,爆炸声,鸡舍的鸡闹腾的声音,也都在瞬间消失殆尽。

  整个空间全部变成了安静的空间。

  肃霜低头,看到了自己手中漂亮的鸡尾羽,似乎是看到了某些金色的细细的线条正在一点一点的从鸡尾羽上蔓延出来,一点一点的钻入他的手心,仿佛有在通过这种方式抓挠他的心脏。

  肃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失去了焦距,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是在这个瞬间,他依稀之间有一个莫名的,奇妙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站在了他的面前,高大的,甚至没有任何形状的。

  自己的手中握着的鸡尾羽已经不再是柔软轻盈的感觉,而像是握住了什么怪异的,正在努力的凝聚成一个独特形状的不知名的物体。

  肃霜心中震惊,但是他动不了了。

  身体在恐惧,本能在逃避,心脏更是承受不住强烈的压力努力的嘶吼着加速跳动。

  有东西在靠近他。

  是不能直视的,令人恐惧的,带来死亡的东西。

  强烈的恐惧感几乎让肃霜的全身都在叫嚣着要逃离,然而他却只能站在原地却什么也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那东西靠近他。

  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靠近他。

  这一瞬间肃霜仿佛回到了在研究所内的晚上,那怪异的魔塔钥匙一直在深夜之中来到他的床边,仿佛是没有任何目的一般的看着他。

  肃霜想要松开手,他感觉无数的细细的金色细线在将他的全身缠绕,绑缚,而自己则是被对方微微拽起,他的脚尖甚至离开了地面,而身体被迫后仰,露出人类脆弱的脖颈。

  周围一片黑暗,肃霜对周围的一切都掌握不到了,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从眼前不断靠近自己的没有任何形态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物体。

  他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细细密密的金色丝线包裹了他。

  他像是被那东西拥抱了,但是这样的触碰几乎让肃霜感到崩溃。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冰凉,却仿佛非常偏爱他带着温暖温度的身体,更是要将自己揉到那东西的体内去一样。

  突然之间,肃霜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贴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肃霜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唇瓣的温度是如此滚烫。

  细致的贴合他似乎都温暖了在身前的不知名的怪物。

  它在亲吻他!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这么肆无忌惮的亲吻上了他的唇瓣。

  冰凉的触感似乎在轻微的碾磨之中逐渐的有些许升温,但是却不曾离开。

  那东西似乎对‘亲吻’并不得要领,反反复复的触碰又离开,似乎怎么也找不到它本来想要的感觉。

  可肃霜却觉得自己的唇瓣在不断的冰冷和分离之中几乎要冻伤了。

  但是,这一瞬间肃霜好像明白了这东西想做什么。

  肃霜还记得自己之前几乎怪物的承诺。

  ——“给我钥匙,我就亲亲你。”

  现在这东西,是在要求他兑现自己的承诺。

  肃霜压下心中的震惊,对怪物居然拥有承诺的概念而混乱的思绪全部被抛在脑后。

  肃霜这一次没有放开钥匙的举动,相反是握紧了。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并没有被剥夺,他被剥夺的仅仅只有视线而已。

  肃霜说道:“别动。”

  肃霜的话语,似乎被那东西理解了。

  肃霜不能确定那东西到底是怪物还是其他的什么,但是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去触碰被自己握住的鸡尾羽的时候,感受到的却并不是自己在失去视野之前的漂亮的长羽毛,而是一种怪异的、粘稠的、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

  怪异。

  肃霜只能用这个词汇去形容手中的触感。

  白皙的双手张开,但是双手之间却捧起了什么。

  肃霜无法自控的想到自己当时捧起了朝阳的头颅的触感,但是又有所不同,并不是粘腻,也不是湿滑,而是一种独特的,仿佛是专门契合着他的手指的触感。

  人类在看不到的时候会对触碰到的东西产生恐惧感,肃霜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触碰某种盲盒,他并不知道自己捧着的是什么,或许是一滩水,或许是怪物的头颅,或许是其他的什么,这样的恐惧感会放大自己的感官。

  肃霜的心脏跳动的极其厉害,但是他还是缓缓的弯下腰,将双手捧着的东西逐渐的上扬,靠近自己的身边。

  肃霜不知道自己要靠近到什么程度才能亲吻到那东西。

  但是距离自己的双手却越来越近,明明他清楚的知道那东西是存在的。

  就在此时,肃霜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停了下来,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他已经亲吻上了那东西。

  “谢谢。”肃霜的声音平稳,丝毫没有表露内心的慌张和不悦,他甚至再一次低下头虚空亲吻了一下那怪异。

  纤细的少年全身几乎都被金色的细线所纠缠,将衣服勒出怪异的痕迹,此时少年在黑色的环境之中仿佛在微微散发着光芒,软软的短发荡漾在两侧,精致漂亮的少年宛若世界上最完美的杰作,而他的双手却触碰着什么。

  那东西……

  极其巨大。

  巨大到遮天蔽日,将所有的光芒所吞噬,然而少年手中所捧着的仅仅只是那一小点,甚至都不够让那巨大的怪异有所感觉的程度,少年全身都被包裹在那巨大的黑色怪异之中,微微发着光,宛若被黑暗吞噬的小天使。

  黑暗正在为之着迷。

  那世界上唯一一个让怪异产生触碰欲望的少年,正在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去亲吻他。

  献上了一切,最终怪异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个亲吻。

  然而怪异却并不明白亲吻的含义是什么。

  只是他很快乐。

  宛若黑色的烟雾,飘散出怪异的卷曲,不断的在周边盘绕,仿佛充满了世界上所有的生机。

  然而那黑色一点一点的蔓延上少年的全身,少年却浑然不知,黑色的没有任何规律的纹路在少年的手上一点一点的缠绕,一点一点的蔓延,最终宛若在少年白皙的脸上烧灼出一片黑色的感染物,最终密布上了少年的唇瓣。

  漂亮的红粉色被黑色占据,然而黑色却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精致的粉色和白色,都被污染了。

  黑色的盘绕,宛若感染了纯洁的罪恶。

  黑色的怪异,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的睫毛。

  肃霜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一切都变得很安静。

  他感受不到那怪异了。

  脸上有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抚摸过。

  突然之前,肃霜的眼前骤然闪现出一抹光芒,好像是透过了眼皮直接照耀到他的瞳孔深处,肃霜下意识的伸手去阻挡。

  失去了支撑的肃霜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上,双手遮挡着明亮的光芒,手中握着一条长长的鸡尾羽。

  肃霜不断的眨眼睛,试图让自己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芒。

  缓缓睁开眼睛,肃霜放下双手。

  在他的眼前,冰冷的无机质的完美的容颜,带着没有任何情感的视线,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