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奥愣了下神, 察觉到自己被人含笑凝视时,他才反应过来, 有些慌慌张张地应了声好。

  交接工作时, 他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对方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 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

  卡奥便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 嘴巴里小声着嘀咕些“搞什么啊”之类的话。

  唐年并没有在意多少,他收回目光后,又在周围搜寻了一下, 可惜的是, 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他浅浅叹了口气。

  这个记忆碎片, 是目前唐年花时间去探究最久的一个。

  之前的记忆碎片或许都太小了, 储藏的东西并不多, 唐年只在里边逛了逛, 便一眼就能够望进, 但与之相对的,那些记忆碎片基本都是一些朦胧的片段, 像是一个个残破的梦境, 有头无尾,有尾无头,无论哪一个单独看过去,都没让人得到什么头绪。

  甚至大部分记忆碎片中, 并没有阿尔的身影。

  阿尔就像是个一个万事不过心的观察者,即便是自己的记忆, 记忆却没有自己的身影, 而是他旁观到的一切。

  唐年之前还不知道自己阿尔都是用什么角度观察世界的, 一开始,他还带着点轻松的心情去看,可当他真的进去那些记忆碎片,看到的却是阴暗的天空,破旧的建筑,一个个从身边经过但没有表情和五官的人,他慢慢就觉得不对劲了。

  唐年一个个记忆碎片触碰过去,看的越多,他就越心疼。

  唐年看过论坛,也知道一些游戏的套路,让阿尔开局没有记忆,那说明这个角色背后的故事一定不会很如意,就是想要玩家在意,唐年当时看见这些攻略时还没有什么感觉,这个时候,倒是明知套路,却还是心碎了一下。

  这让他愈发决定好好探究阿尔的记忆。

  渐渐的,唐年也发现,即便全是记忆碎片,光点的大小和明亮程度也影响着记忆的承载程度。

  后来唐年便只试着去触碰那些大一些的记忆碎片了。

  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唐年还是没能发现阿尔的身影。

  进去的每个记忆碎片,在没有主角身影的时候,就像是一部部突然被人暂停的电影,风是静止的,被吹动的风铃还斜停在半空中,所有事物也都是黑白色的,唐年在里边寻找阿尔时,宛若走进了一个古怪的颠倒世界。

  就像是,如果没有主角的存在的话,这些记忆碎片就永远不会流动。

  而他要寻找的阿尔,就在这万千记忆碎片中的某一块。

  唐年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块与众不同的碎片,和微小的、如同混沌的梦境一般的,还有虽然很大也很完整,但是停滞的记忆碎片都不同,这一块的碎片是鲜活的。

  天知道唐年一进来就被寒冷的风扑了个满面,冷得瑟瑟发抖。

  他旁边的人见他这幅模样,还嘲笑唐年:“叫你平日不多锻炼一点,现在知道辛苦了吧?”

  唐年愣了一愣,睁大眼睛去看身旁的人。

  ——不是阿尔。

  很普通的面容,唐年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可他翻找了自己的记忆一圈,也没能在脑海里找到眼前此人的对应信息。

  他只好干笑了几声,装作腼腆的样子。

  在后几日之中,唐年充分发挥自己的社交能力,即便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信息也没有,他也能不露什么破防和这些人对话。

  从一点一点探知得来的信息,唐年在这个记忆碎片中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仓库管理员,负责对接货物,平日里都没有什么大事。

  唯一要说的就是,他昨日被调过来这边工作了。

  唐年沉思了一下,即便是记忆世界,应该也有一定逻辑可循,现在的调动,说明事情开始出现了转机。

  而事情也如他猜测,唐年过来的这个地方,很偏僻,大片大片的摇光树在冬日里也如萤火一般耀眼,如同白玉一般。

  唐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然后他震惊住了。

  他要去的地方,俨然就是现实中他和阿尔所在的住所。

  这条路,唐年走的并不多,他确实不怎么爱出门,天天宅在家里和猫猫玩。

  加上那时候,这条路的摇光树基本都死去了,留下的都是死去的躯壳,模样和现在生机勃勃的摇光树截然不同,所以一开始,虽然觉得莫名有点既视感,可唐年还是没怎么认出来。

  直到现在,车辆停下时,唐年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大门,呼吸微微一滞。

  即便现在这个建筑的风格和唐年那所并不相同,可唐年还是从一些熟悉的细节认出来了。

  那个残破的大门,此时显得厚重又气派,泛黄的墙,现在崭新无比,门口原本荒芜的景色,现在也依旧很单调,但却多了很多宣传栏。

  门口处也配上了门卫室,气质显得很阴沉的门卫眼睛如同鹰隼一般。

  而周围巡逻的人,不仅穿上了深色的制服,还配上了武器,守备森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这个样子……

  唐年思索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

  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像是唐年以前捡到的那张纸上只占据一角的监狱嘛!

  那张破损的报纸大半篇幅都是一张图片,虽然图片的主体是一个不明的黑影,不过边角还是能够看到被毁坏了的监狱。

  那现在这里——

  唐年愣了下,露出思考的表情。

  难不成就是报纸上记录的那件事发生的地点?

  在此同时,唐年还有些疑惑。

  阿尔的记忆碎片怎么会出现这个地方?

  以及……阿尔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唐年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但很快,他就移开了思绪。

  还是先找到阿尔再说吧。

  唐年显得恹恹的,可惜他来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看到阿尔。明明是为了对方过来的,结果根本见不着对方,要不是在记忆世界中时间很模糊,经常还没感觉时间流逝就到下一天了,唐年可能都要自闭了。

  唐年叹了口气,照常清点送来的东西。

  他的余光瞥了瞥。

  这里可能是刚刚弄成的监狱,这几天基本都是在送人,那些前辈还告诉唐年不用理会一些犯人说的话,把他们当空气就好,然而唐年过来这之后,送过来的却都是像是这般,全都是用黑布笼罩起来的笼子,里边是什么东西完全看不清。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差不多的笼子,但是这次运过来的,就是让唐年更在意几分。

  明明属于唐年的工作都完了,他可以去休息了,然而唐年的心神在这次的笼子上停了又停,他有些想要掀开黑布瞧上一眼,可这附近密布的监控又打消了唐年的念头。

  他低了低眸子,然后望了眼头顶的监控。

  “嘿,卡洛,你先前不是说今天想去约会吗?要和我换班吗?”

  唐年带着微笑,走向了负责另一个区域的人。

  ***

  阿尔弗雷德知道自己在做梦。

  灰暗的天空,飘落的雪花,风格过于落后的建筑。

  周围的景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但他却很是确信。

  因为这是他年少时流落的景象。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年少的记忆了。

  因为那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阿尔弗雷德的身份在许多人眼中一直是个禁忌,就连他年少时的经历,大多人也绝不会去提及。他们都以为阿尔弗雷德很介意,生怕自己会惹怒阿尔弗雷德,然而实际上,阿尔弗雷德对自己的过往其实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他其实算是一个私生子。他的父亲在一次战役后重伤失忆,被他的母亲捡到。

  阿尔弗雷德的母亲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瑰月帝国,只能说是瑰月地区,常年战乱的瑰月地区死去了很多人,他们的母亲也是一个孤儿,因而在看到受了重伤倒在街头的对方后,他的母亲便动了恻隐之心。

  很老套的剧情,这两个人相爱了。在对方养伤的那几个月里,他们做了一切情侣做的事情,并互相许下承诺,要对彼此忠诚。

  在他们感情越发浓郁的时候,他的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

  理所当然的,双方打算举办婚礼。

  可老天就喜欢开玩笑,就在去登记的时候,负责登记的官员认出了他的父亲。

  而最狗血的是,他的父亲失忆前是有未婚妻的。

  比起他的母亲,阿尔弗雷德的父亲还是选择了权势。甚至因为他和他的母亲算是污点,他父亲身边的人想除掉他们,他的父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尔弗雷德被迫跟着母亲隐姓埋名好一阵子。

  在他的母亲伤心过度去世后,阿尔弗雷德便一直生活在贫民区,被接回去后也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毕竟战乱之下,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他的父亲死了,最好笑的是,他的父亲是子嗣困难的类型,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的子嗣竟然只有阿尔弗雷德。

  卡斯族是一个等级很森严的族群,尤其看重血脉,他的父亲那一辈本还能有好几个兄弟,只是都死去了,来到阿尔弗雷德这一辈,竟是只有他一人仅存。

  种种因素下,打量和思谋的目光总是随时笼罩在阿尔弗雷德身上。

  阿尔弗雷德其实一直很敏锐,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受欢迎。

  然而在贫民区长大的阿尔弗雷德却觉得一切都是虚的,唯有实力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即便教导他的人总带着自己的偏见,阿尔弗雷德也完全无视掉,如饥似渴地汲取一切知识作为养分。

  从小没有温情和陪伴的阿尔弗雷德性格冷酷,加上在时刻需要保持警惕,渴望强大,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哪怕在卡斯族里也能称得上是异类了。

  人们可以接受自己未来的首领冷静可靠,却无法接受他过于冷漠。

  那双遗传自他的父亲、却又远比他的父亲来得纯粹,象征着血脉最浓郁正统的绿眼睛里,如同神明般审视评判着万物。

  正是因为这双眼睛,以血脉自持的卡斯族不得不对他低下头——哪怕只是明面上。

  很多时候,那些人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但转瞬,阿尔弗雷德总能在一些拐角听到那些人对他的议论。

  “怪物。”

  “他好可怕……”

  “下等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吗?”

  所以他讨厌人群。

  阿尔弗雷德按捺住崩疼的神经。

  但是这里——

  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贫民区,而是另一个地方。

  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阿尔弗雷德紧了紧手指。

  这里是摇光星。

  谁也不曾知道,阿尔弗雷德竟然来过这里。

  毕竟摇光星就算在瑰月帝国里,也算得上是一个偏远的小地方了。

  在去前线战斗时,一次战役后,兴许是因为情报出错,又或许是有人出卖了他,化名为阿尔、作为小兵一步步在军队上位的阿尔弗雷德迫降到了这个星球,还因为重伤化为了原型。

  弱小,无力,呼吸间偶尔还能咽下血腥气。

  现在的他,无比虚弱。

  阿尔弗雷德微微拧眉,深绿的眸子情绪不明。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因为身体缩小而变得格外瘦弱的手。

  阿尔弗雷德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自己这么弱的时候了。

  他抿了抿嘴唇,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但从黑发探出的一对猫耳却不耐烦地抖了抖。

  其实也没不是没有征兆的。

  起码进来前阿尔弗雷德是有预感的。

  但他明明是想要去找那个不知死活敢闯入他的意识的人,想要去找那个净给他添麻烦的精神体,在感到异样时,阿尔弗雷德放任自己沉了进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次特地保持了清醒,一定能够抓到对方了,结果却没有想到,全陷入了这里。

  阿尔弗雷德只一转神,就知道自己来到的是哪里。

  这是他的记忆碎片。

  对方难不成要对他下手了?

  在瑰月帝国中,也有一些特异的人能够潜伏进别人的意识中,通过毁坏别人的意识,从而摧毁对方现实的生命。

  现实之中,就算有人要对阿尔弗雷德出手,任由他们百般施计,也奈何不了阿尔弗雷德。

  然而现在他要面对的神秘人却不同。

  和别人相比,现在阿尔弗雷德的精神体就在对方身边,对方能做的事情远比以往阿尔弗雷德遇见的任意一个敌人都要来得多。

  他能进入这里,那很有可能,对方也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寻思,静静垂下了眼眸。

  虽然对自己那个麻烦的精神体看得很不过眼,但阿尔弗雷德说到底也还是有些傲慢的,他可以肆意遗弃,却厌恶他人利用针对。

  ……或者说,哪怕只是几次共感,在察觉到自己的精神体对对方毫不掩饰、几乎要溢出的喜爱和信任后,可被如此交托的人,要是真的另有目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阿尔弗雷德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虽然有着理智但也没怎么学过生理的陛下第一时间就是往阴谋论想。

  不过转念一想,阿尔弗雷德又在心底嘲笑起自己的精神体了。

  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任何人,更谈不上喜欢一个人,所以现在看到自己的精神体很有可能是被别人利用背叛了,阿尔弗雷德就更加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这次的话,不管怎么样,只要被他抓住的话,他都不会放任对方逃开了。

  一想到可以抓住那个可恶的、让自己失态无数次的神秘人,阿尔弗雷德陛下久违地有些兴奋起来。

  于是阿尔弗雷德并没有改变自己在这段记忆碎片的经历,任由自己倒在雪地里。

  摇光星太偏僻了,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越容易滋生罪恶。

  他受伤后的形态在黑市里颇受欢迎,在记忆之中,他在昏迷时,很快就被人捡到了。

  那些人原本正运输一个还算上乘货物,可惜却半途被人跑了。虽说不是多么珍贵,但是办事失利肯定是要受到惩罚的。一片灰暗时,这些犯罪分子突然看到了倒在街边的、显得无比狼狈但又容貌出色的新猎物。

  他们先是有些惊讶,然后便是欣喜自己白捡一个上等货,一边高兴,一边迫不及待地干起犯罪行动。

  很快,阿尔弗雷德的视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比起阿尔弗雷德的母亲拿的狗血剧本,阿尔弗雷德走的就要复杂多了。

  他被关在货车中,运输到专门的地点。

  阿尔弗雷德放任自己靠在囚笼旁,像是一只蛰伏的狼,安静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记忆一模一样,阿尔弗雷德一时间还有疑惑。

  按理来说,费尽心思来到这里后,肯定会有大动作才对。

  阿尔弗雷德都做好了随时抓捕对方的举动了,眼睛甚至因为兴奋而变得更锐利了。

  可警惕着警惕着,却迟迟不见对方出现,阿尔弗雷德都开始抿紧唇线了。

  他没有感受到自己被窥视,对方要是真在暗地里打量他的话,以阿尔弗雷德的敏锐,他必定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但是没有。

  没有窥视,没有打量,就像是对方完全不在意他、阿尔弗雷德只是不小心被牵连进来一样。

  越是静静地待在黑暗中,阿尔弗雷德思绪就越多。

  冒然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把人拉进记忆碎片,如果不是怀有恶意,那还能是什么?

  阿尔弗雷德想了又想,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但很快,他又收回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漫长的等待中,阿尔弗雷德也明白了一件事。

  ……对方的目标,兴许真的并不是他,而是他那个不知所谓的精神体。

  这原本不应该让阿尔弗雷德心里起什么波动的,然而事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阿尔弗雷德莫名地有些不高兴。

  他垂下眼睛。

  笼子被运输了,颠簸并不明显,可清醒的阿尔弗雷德自己,自己现在已经换了个地方。

  黑暗的环境并不影响阿尔弗雷德的视野,可此时的阿尔弗雷德并没有什么掀动盖布的心思。

  他就像是个看到主人拿起了毛线球的大型猫猫,平日里傲娇惯了,哪怕看见主人举动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表面上却依旧伪装出骄矜的模样,似乎对毛线团和与主人玩耍这两个事物都不感兴趣,只睥睨着瞥主人,表露出一副“虽然我不感兴趣,但勉勉强强就陪你玩好了”的姿态。

  可让这只高傲的大猫猫破防的是,拿起了毛线球的主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可爱猫猫,他的毛线球完全就不是为了猫猫准备的。

  甚至在找到毛线球露出高兴模样的下一秒,旁若无物地打开了窗户,递给了另一只早就等待在窗旁、却和猫猫关系极为不对付的可恶流浪猫。

  那一瞬间,目睹了一切的大猫猫估计要气炸了。

  当然,阿尔弗雷德陛下并没有那么幼稚,这只是一个比喻。

  静静地盯着黑布看了许久,阿尔弗雷德想,对方既然不来找他,那他找对方还不容易吗?

  反正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阿尔弗雷德早已知晓,现在不过是过去重新再上演一遍。

  与其在原地无聊地等待重复,还不如直接去找此处的另一个变数。

  就在阿尔弗雷德打算主动出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群人交谈的声音。

  “今天好累啊,幸好有你帮忙。”

  “待会要去吃饭吗?听说换了个新主厨。”

  “不了,还有事情。”

  按理来说,阿尔弗雷德不会在意旁人说话的,更不会特地留意谁的声音,但是就是这样奇怪,在这些声音之中,他就会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个陌生的少年音抬了下头,下意识总比理智更快地去捕捉对方的信息。

  ……有些奇异地熟悉感。

  阿尔弗雷德一怔。

  片刻后,他倚靠在囚笼的身体虽然不动,视线却偏了偏,透过因为摆放时碰撞着而微微露出的缝隙去瞧外边的世界。

  那缝隙极小,小的连光线传进来时都几乎驱不散囚笼里边半点黑暗,可也很大,大得正好可以让目光穿过那细小的窗,化为一点世界的边缘线,牢牢圈住来人的影子。

  门口被打开了,走进了一群人。

  那名少年穿着和周围人一样,普通的灰色制服,深色的帽子,他正和身边人交谈着。

  黑布轻微晃动了一下,那名被整个世界都圈住的少年也跟着晃动。

  灰色摇曳着,却在如灰尘般细小的尘埃世界中格外明亮耀眼。

  阿尔弗雷德不仅伸出了手,往后扯了扯黑布。

  于是那扇偶然可以窥见天光的窗,就这么被角落里的人打开了。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笼子黑布歪扯了。

  被送到这里的货物基本都被药倒了,即便再强壮的人都要昏睡上几个小时。

  唯有阿尔弗雷德不一样。

  这是他的记忆碎片,却不是曾经的现实。

  所以阿尔弗雷德完全可以不再按照自己的过去那般举动。

  他静静地盯着对方。

  对方的性格应该不错,也很受周围人欢迎,和他说话的时候,那些人的声音里全是笑意。他们交谈了一下,就互相告别了。

  “那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这名陌生的少年便朝阿尔弗雷德这边走来。

  他背过人群后,脸上的笑容依旧还挂在唇边,一边走,一边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对方走向的正是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忽然紧了紧手指,那几乎可以算是个下意识地紧张举动,然而做出这个举动的主人却丝毫没发现自己行为的出格。

  在对方摘下帽子的时候,阿尔弗雷德也望清了对方的脸。

  黑色的头发软而顺,五官精致,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水珍珠一般,光泽动人又纯净。他看上去年纪有些显小,气质并不扎人,反而给人一种亲近感。

  兴许是刚刚结束了社交,这名少年微微松了口气,那帽子在他头上压了很久,即便发质很好,刚摘下来时也不免翘起了几根呆毛。对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那个样子就像是给自己梳毛猫咪,又或者是一只垂耳兔。

  和刚刚的从容不同,此时的对方看上去莫名带着点稚气。

  阿尔弗雷德突然有点想笑。

  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的视线和阿尔弗雷德不经意对上了。

  阿尔弗雷德清楚地望见,对方那双漂亮得像是一样澄澈的眼睛,就这样微微张大,注视着自己眼前这个冷着一张面容的绿眸少年。

  “……阿尔?”

  少年迟疑地唤了一声,视线却一动不动的,目光中闪烁的情绪如雾一般让人无法仔细探究。

  像是惊奇,又像是吃惊,慢慢的,又变成了带着笑意的喜悦,如同见到一个许久不见、换了崭新形象的友人。

  他先是加快了步伐,然后是快步,接着是小跑。

  少年无比欢喜地朝阿尔弗雷德走来,雀跃而又迫不及待。

  他蹲在了囚笼前,然后,彻彻底底扯下了那块遮挡在囚笼上的黑布。

  黑布被彻底从笼子扯下的时候,囚笼里完全被少年的视线包裹了,连同阿尔弗雷德一起,完完整整地倒映进了少年的眼睛之中。

  这一瞬,纵然敏锐如阿尔弗雷德,竟然也有点分不清对方的情绪。

  阿尔弗雷德有些疑惑,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他有些戒备和警惕,只睁着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唐年。

  然而唐年根本没有被他冷漠的样子吓到,反而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朝他露出灿烂无比的笑颜。

  “终于找到你了,阿尔。”

  少年蹲下来,伸手触在围笼前。

  他笑着说:“你怎么在这里呀?”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却又把自己变得这么狼狈呢?←年年心里如此怜爱地想

  见到年年前,陛下:我不可能会走恋爱线!

  见到年年后,陛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二合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