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桓你快从为师身上起来!”
“你怎么变得那么重啊!为师都要被你压扁了!”
“呜呜——”
鞭炮声还在持续,阎桓根本就听不进去,还在一边呜咽着,一边蹬着后退,使劲儿往沈夜惟的怀里钻。
沈夜惟一手提着灯笼,一边挣扎着企图站起来;可阎桓早已不是小狼崽子,体型比一般的成年狼大了许多不说,力道也比过去大了近百倍。
这么大一头狼压在身上,沈夜惟连坐起来都困难。
仔细想想,从自己捡到阎桓到现在,虽然他已经是头成年狼了,可心智上也不过才几岁而已。
会害怕鞭炮声,也是正常的啊。
明白了这一点,躺在雪地上的沈夜惟叹了口气。
他努力地把手伸了出来,轻轻地抚摸着这匹白毛大公狼的脑袋,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好了好了,不怕,有师父在呢。那只是小孩子在放鞭炮而已,只是为了迎接新的一年而已。”
阎桓又钻了一会,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将整个身子都钻进沈夜惟怀里了,就只把脸埋了进去,鼻子里依旧在发出一阵儿一阵儿的呜咽声。
鞭炮声停止,沈夜惟松了口气,继续抚摸着他的脑袋:“好了,不抖了,不怕了。都是为师的错,不该带你下山的。”
“鞭炮找个人家送了吧……我们不玩了,再给你买些零食,我们就回山上,好不好?”
“不,我不……”阎桓停止了呜咽,但身子依旧在发抖,语气极其委屈:“那是师父买给我的,不能送别人!”
“嗯?那你想怎么样?”
“我、我……”阎桓纠结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朝身后看去,“咦,我的灯笼呢?”
“在我手上。”沈夜惟还举着自己的一只手,手里拿着灯笼,“火灭了,等会再点吧。”
阎桓刚松一口气,就听到沈夜惟继续说了句:“现在是不是可以从为师身上起来了?”
“啊!师父,对不起!”
阎桓赶忙变回了人形,撑着地站了起来,又赶忙把沈夜惟从地上扶起,帮他掸掉了身上的雪。
“师父,一定很冷吧?”阎桓直接拉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卷住了沈夜惟,“我帮你暖暖。”
沈夜惟有些抗拒——两个男人当街披同一件披风,这算什么?
但阎桓的披风里真暖和啊,不像自己的披风,里面冷飕飕的。
见沈夜惟没有立刻挣脱,阎桓盯着他,低声道:“师父,我帮你把你的披风脱了吧,上面沾了雪,都湿了,这样会凉。”
“……好。”
“还好我的披风够大。”阎桓笑嘻嘻地说,“能藏下我们两个人。”
沈夜惟已经别扭到不敢和他对视的地步。可这样实在是暖和,再加上自己的披风湿了,确实没办法离远。
“这样吧,为师和你一起,把那挂鞭炮放了,然后我们回家吃饭。”沈夜惟只好转移话题。
阎桓点了点头。
这会远处还有不少放鞭炮的,他都听得见。只是刚刚那挂鞭炮离得太近,耳朵有些不适应,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难闻的气味,综合起来就令阎桓有些害怕。
比起师父买给自己的东西要送给别人,阎桓宁愿忍受这种害怕更何况沈夜惟还说了,他会和自己一起放那挂鞭炮。
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巷子口。
离他们十几米外还有几个人,看样子像是一对父母,带着他们的几个小孩。
沈夜惟拿出了火折子,递到阎桓面前:“你来?”
阎桓纠结了一阵儿,接过火折子,点了引线。
“师父,你不怕吗?”
“不怕。为师已经听习惯了,况且这声音其实很喜庆呢,驱赶传闻中的年兽。”沈夜惟笑着回答。
引线烧的很快,火光四射,沈夜惟从披风里钻了出来,绕到他身后,替阎桓捂住了竖在脑袋上的耳朵。
毛茸茸的,还有点热热的,很舒服。
比刚刚扫到自己腰上的那条白色尾巴,感觉还要好。
鞭炮噼里啪啦炸响起来。
阎桓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手却落在了沈夜惟的手背上。
看着那些到处乱飞的红色碎屑,还有那燃烧的火光,阎桓渐渐入了迷,沉浸在这短暂的、四手相叠的氛围之中。
鞭炮炸完后,阎桓认真道:“师父,明年我们再一起放吧?好像还挺有意思。”
沈夜惟笑了,点点头:“好。”
两人一起回到山上的时候,还差几分钟就子时了。
沈夜惟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说道:“阎桓,给为师拜年。”
阎桓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拜,但看街上那些人相遇,都会双手抱拳说新年快乐;但那应该是街道上的,师父应该更尊贵才是。
于是,阎桓跪了下来,磕了个头,而后双手抱拳:“祝师父在新的一年里越来越好,修炼顺风顺水,早日成仙!”
沈夜惟忍不住笑了一阵儿,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递给他,阎桓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师父,这是什么?”
“是压祟钱。”
沈夜惟解释道,“传闻,压祟钱可以压住邪祟。为师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修炼可以慢慢来,只要他能平安,比什么都好。
阎桓的眼睛有些湿润,但这么愉快的日子里他不想掉泪,就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郑重道:“谢谢师父!”
“里面的银钱是你的了,你可要好好拿着。”沈夜惟站起身,“好了,我们去吃晚饭吧,为师饿了。”
“嗯!”
……
新年的早晨,睡的四仰八叉的阎桓睁开眼,发现沈夜惟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没在屋里。
两件崭新的衣服就摆在他手边,旧衣服不知被沈夜惟拿到哪里去了。
阎桓将新衣服穿在身上,跑出去一看,发现沈夜惟正蹲在他们前两天才搭好的鸭舍旁边,不知在看些什么。
“师父,你看!”阎桓张开双手,展示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好看吗?”
“嘘。”沈夜惟比了个手势,悄声道:“嗯,很合身。”
“师父,你在看什么?”阎桓也压低了声音。
“你过来看,轻一点。”
他们在鸭舍下方的土地里加了取暖的东西,这间面积不算大的小鸭舍里现在十分温暖。
阎桓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蹲下身子一看,里面多了两只小小的,刚破壳的小黄鸭。
“还有几只正在破壳。”沈夜惟小声道,“很快,我们就会有一群小鸭子了。”
这是阎桓第一次见识到新生命诞生的美好,好奇和新鲜感驱使他在鸭舍旁蹲了几乎一整天,从一点点破壳到小鸭子从里面钻出,整个过程令他痴迷不已。
他看着那些蛋壳和尚未破壳的鸭蛋,偶尔会想入非非——沈夜惟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破壳而出的?
一条小青蛇,小小的,软绵绵的,对这世间的事一定充满了好奇。那时候的他也许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修炼成人,渐渐走上修仙的道路吧。
想到这里,阎桓忽然意识到,师父虽然外貌看着年轻,实际上他比自己要年长许多,兴许他是出生在几百甚至是几千年前……
在此期间,师父都经历过什么呢?他好像很少提及,除非是遇到过去相识的人,才会说上一嘴。
“阎桓,天快黑了,快回来吧。”沈夜惟从屋里探出头,“今晚还会下雪,记得把鸭舍的门关好。”
“是,师父。”
过了些日子,沈夜惟再次带着阎桓下了山,去了附近一座比较大的城镇。
今晚这里有庙会,也会有不少漂亮的花灯。过了今日,就算是过完年了。
每到这种下山去玩的时候,阎桓就会特别开心,而且是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开心。也因此,前一日沈夜惟教他法术的时候,他有些分心,不小心吃了沈夜惟一个飞踹,从家门口直接飞到了附近的池塘里,摔的七荤八素。
但这丝毫不影响阎桓的美丽心情。
“不是刚吃过晚饭,怎么又要吃?”
沈夜惟这样说着,还是打开钱袋,给阎桓买了一些雪花酥和蜂蜜糯米糕。
街上张灯结彩,非常热闹。两人混在人群之中,一边吃着手里热腾腾的点心,一边欣赏这流光四溢的景色。
“许久不过年,外面的变化倒还挺快,和以往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沈夜惟用手绢擦了下手,继续说道:“这幅热闹的景象,倒是让我想起了鬼市。”
“鬼市是什么?”阎桓问道。
“你忘记了么?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还带你去过一次。”
沈夜惟用指尖轻轻地戳了一下阎桓的胸口,“我那时候还给你买了一块玉佩,结果没过一周,你就弄丢了。”
阎桓下意识啊了一声。他确实记得,以前有一次师父抱着他乘上了一艘小船去了一个只有夜晚的地方,原来那个地方叫鬼市。
至于玉佩丢到哪里了,阎桓没有提过。在此后的许多年里,他一直都说自己忘记了,记不起来丢到哪里去了。
他不敢告诉沈夜惟,玉佩是被一个所谓的仙家,硬是从他脖子上拽掉,抢走的。
那个神仙说他早就看中了那块玉佩,却因为一些意外没有进入鬼市,错过了购买时机。他的名号阎桓也一直记在心里,直到许多年后,这名神仙因触犯了天条而被关入天牢,再不见天日,阎桓才渐渐放下了这件事。
……
时至今日。
阎桓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百年如一日的金色墙壁和佛珠。
过去的每一日,听过的每一句话,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又快速地回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