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的脚力很快,一来一回也就过去了五分钟左右。
陈雪玉还在原地休息。
她喝了一口瓶子里的矿泉水,目光时不时朝前面或者后面的小路看去。
那两个人,他们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奶奶会跟在他们身后一块过来吗?
自己以前从未看到过灵魂一类的东西,也不知沈大师要怎么让自己看到奶奶。
正当她这样想着,前方的小路上,隐约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光。
陈雪玉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是不是奶奶来了?
随着白色的光影愈发地接近,她发现,那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不是奶奶。
这白光其实并不是很强,也不像是往常的手电筒一类的灯能照出来的光。只是因为周围过于漆黑,看着倒像是这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
陈雪玉睁大了双眼,眨都不敢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由远到近的那两个人。
容貌看着有些玄幻,也有些……陌生。
“啊,他们回来了。”颜逸淡淡道。
高个子的人留着一头白金色长发,头顶上明晃晃地竖着一对白色的耳朵;他双瞳泛红,双手捧着一副画卷,表情非常庄重。
身边的人相比之下稍微矮了一些,眼睛上蒙着白色的布条,表情清冷,墨绿色的直发及腰。
他穿着一身绿色长衣,两只手就那样揣在袖子里。
开口时,陈雪玉却听到了沈大师的声音:“陈雪玉,你准备好了么?”
陈雪玉稍稍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阎桓将那副画卷抛到半空,画卷自动打开,陈雪玉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下一秒,陈雪玉就哭出了声:“奶奶……”
白色的画纸上,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到了陈雪玉,笑的十分缓慢,空灵的声音也直接进入了陈雪玉的脑海中:“雪玉……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奶奶这就放心了呀!”
“奶奶!对不起!我没能回来看您!”陈雪玉哭着跑到画卷前,想伸手摸一摸,奶奶的画像。
可是,她的手却直接从画卷中穿了过去——她并不能触碰到这幅画卷。
“画卷并非凡间之物,你无法触碰。”
即使是蒙着眼,沈夜惟也大概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毕竟,蒙着眼只是为了保护陈雪玉——以防万一她和自己对视。
沈夜惟淡淡道:“你们还有点时间,好好聊聊吧。等到了寅时末,天亮之前,她就得走了。”
来之前,陈雪玉在家里抱着奶奶的遗像,哭了许久。
能再见上一面,能再和奶奶说说话,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陈雪玉心中的感激无法言表,她“扑通”一声在沈夜惟面前跪下,哭着说了句:“谢谢你们!大恩无以回报……”
小诗和颜逸第一时间把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现在是21世纪了,不实行这个了。你快起来吧!”
沈夜惟依然揣着手:“你们聊吧,这周围我设置了一些结界,不会有人或是邪祟进入到这个区域,你们很安全。咱们寅时见。”
画里的老人眼里也闪着泪光:“谢谢仙人了……”
……
几个时辰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而对于陈雪玉和她奶奶来说,其实也是一样。
趁着这段时间,沈夜惟说了一下自己后续的想法。
田蕾的魂魄还黏在陈雪玉身上。
既然有缘,沈夜惟就打算好人做到底——等到把老人送走之后,他打算帮陈雪玉把田蕾的魂魄给分离下来,然后再把田蕾的魂魄送到冥府去,有一块是一块。
然后,再解决一下陈雪玉和田蕾的命格问题,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两个人的命格再换回来。
“命格换回来应该不难。”
阎桓道,“关键问题是,田蕾的魂魄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就算全部分离下来,那也是碎的,咱们谁有手艺,能把那些分散的魂魄给拼到一起的?”
沈夜惟摇了摇头。
这个他无能为力,而且他也不知道冥府有谁拥有“缝合魂魄”的手艺。
“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如果是田蕾主动跟那老头说,她觉得自己命不好,想和别人换命,然后落得现在的下场,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吧?”
小诗继续道,“谁让她和那老头同流合污呢?还把人祖孙俩害成这样。”
阎桓一摊手:“师弟,这不是很明显么?那老头又没办法直接接触到陈雪玉。八字我不清楚,但指甲很明显是田蕾交给那老头的。再说了,她们俩以前是同窗,她知道陈雪玉的生辰,再把生辰交给那老头,也不算奇怪。”
“田蕾已经死了,后续她该受到什么惩罚,不由我们决定。”沈夜惟默默道,“我们只负责把她送到该去的地方。其余的……”
“那,老头呢?”阎桓追问道,“崔判官那边说管不了,你就真不打算管了?”
“那老头虽然修了邪术,但他本质上还是人间的人。我若杀了他……”沈夜惟说到一半,便顿住了。
如果他直接杀了那个老头,自己就会往妖魔的方向迈进一大步,沈夜惟并不打算这么做。
另外,现在阎桓是不是也不藏心思了?
已经开始频频提起崔判官了呢。
阎桓也没再继续追问了。
因为他和沈夜惟都认识了几千年了,他从未见过沈夜惟直接害过人间的凡人,即使此人罪大恶极,万死难恕。
他认为,沈夜惟是不会直接去动那个老头的。
“我若直接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沈夜惟这样说了一句,站起了身:“走吧,寅末了,该送老太太走了。”
……
四个人回到了刚刚的地方,陈雪玉坐在石头上,整个人都缩在羽绒服里,已经睡着了。
画卷就那样飘在她身边,上面的老人用一如既往慈爱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姑娘。
“大师,我是不是,该走啦?”老人见到他们过来,微笑着问道。
“该说的,都说完了么?”沈夜惟轻声问道。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已经没什么遗憾了。雪玉她啊,身子亏损的厉害,我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哼着歌,把哄她睡着了。希望以后,她能慢慢调理过来吧。”
沈夜惟朝画里的人伸出手,把她从画里扶了出来。
她已经变得几乎完全透明,但好在,没有错过上路的机会。
“你们在这里陪着陈雪玉吧。”他淡淡道,“我去送老人过桥。”
阎桓这次难得没有顶嘴,十分郑重地点了下头:“你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沈夜惟扶着老人,渐渐消失在了原地。
老人轻哼着小时候给陈雪玉唱的摇篮曲,被沈夜惟护送着,顺利抵达了奈何桥。
奈何桥边站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年轻女人。看到两人过来,她拿起那盏写着“王秀芬”三个字的黑色小碗,盛了碗汤,递给了老抬头。
老人郑重地向沈夜惟鞠了个躬,接过碗,一饮而尽。
“又化解了一段执念?”桥边的女人这样问沈夜惟。
“嗯。”沈夜惟目送老人直至她消失在奈何桥的尽头,默默道:“行了,我回去了。”
“这就走了啊?不去见见崔判官吗?”女人轻轻笑了笑,“他前些日子还在念叨你呢。”
“不去了,手上还有事情没解决。”沈夜惟和她道了别,再回到原来的山头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陈雪玉也醒过来了,正在和小诗、颜逸聊天;阎桓则是站在远一些的地方抽烟。
“之前真的看不出来哎!我居然连你们之前的样貌都记不住,太普通了……昨晚看他的样貌,很明显,是狼,还是白狼。”
陈雪玉指了一下阎桓,分析完,又问:“那沈大师,是什么呢?昨晚我好像看到他,头发是绿色的。”
正聊着,沈夜惟站在她身后冷不防地说了句:“知道了也没有意义。等一切结束以后,你会迅速忘掉关于我们的一切,只会记得关于你奶奶的那部分事。”
“哇!吓我一跳!”
陈雪玉直接站了起来,发现沈夜惟的样貌又恢复成了之前普通人的模样。
“沈大师,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啊?我奶奶……她走了吗?”
“嗯,已经走了。”沈夜惟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陈雪玉还是很难过,但听到沈夜惟这样说,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安慰。
“你记一下小诗的电话。”
沈夜惟对她道,“关于你身上黏着的田蕾的魂魄,我们得准备一下才能处理,估计得下周了。到时候我们会联系你的。在此期间,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他。”
陈雪玉点点头:“嗯,刚刚已经记过了,我还记了颜逸先生的。”
几个人一块下了山。
经历过此劫难,陈雪玉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她最近几个月经历的噩梦。临走前,阎桓叮嘱她,之前沈夜惟给她的那件“护(尾)身(巴)符(毛)”,平时可以放在枕头下面,至少能保证睡眠质量。
沈夜惟用传送法术,传送回了自己的深山别墅。阎桓也厚着脸皮一块跟过来了,在客厅和小诗斗嘴。
沈夜惟自己则是去了别墅的地窖。
地窖里高高低低有好几排红绳,上面挂满了铜制和银制的方形牌子。
地窖的正中间,有一根半人高的圆形柱子,柱子中心是一汪紫色的泉水。
一块新的银色牌子,在沈夜惟进入地窖后,缓缓浮出了水面。
牌子上写着三个字:王秀芬
沈夜惟将牌子从水中捞起,挂在了红绳上,就如同其他的牌子那样。这里记录的全部都是与沈夜惟有缘的苦主。生者为铜牌,逝者为银牌。
客厅一下子多了两个人,小朝光着脚从楼上跑了下来,惊喜地看着小诗:“你们回来啦?师父呢?”
“应该在地窖。”小诗说道,“委托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收尾工作了。”
阎桓双手插兜打量着小朝,调侃道:“哟?这就能跑了?伤势恢复的挺快嘛。”
刚回到客厅的沈夜惟,忍不住皱了下眉,质问阎桓:“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回来了?你自己没有家吗?还有,你的部下被你丢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