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里,云初被安排在第二排,云风因为个子高的原因,在最后一排。

  宋夫子仔细观察了两个孩子,本以为这两孩子会跟不上。

  没想到不仅跟得上,甚至连见解都比其他的孩子们要更深一些。

  而且,他也发现了云初的记忆里特别好。

  宋夫子因此对云初的关注格外的多些,他早些年也目睹过丞相高中状元时的风采,不知能不能再目睹其子的。

  私塾中午都是由宋家备饭食,在这私塾里念书的,不出意外最后都会入国子监。

  为了让孩子们能适应国子监的生活,宋夫子一直都是按着国子监的标准弱化后来要求孩子们。

  国子监的菜色可不算好,宋夫子这里也强不到哪里去。

  私塾里吃饭有专门的饭堂,中午到了时辰,在宋夫子的带领下,孩子们规规矩矩的跟着夫子穿过花园,来到了饭堂。

  接着,依次落座。

  所有的饭菜都已经装好,用托盘装着,放在桌面上。

  私塾来了新的学生,饭堂这边早就收到消息,增设了座位。

  云初和云风坐在一起,吃着水滋滋的炒白菜。

  虽然难吃,但他仅仅是微微皱眉,随后便毫无异样的吞咽下去了。

  宋夫子一直都是与孩子们同食,他坐在上方注意到云初吃饭时的样子。

  刚来的孩子们是吃不习惯这些饭菜的, 第一次吃的时候,全部都会在第一口就吐出来。

  宋夫子倒是没有想到,云初这样大家族出来的贵公子,能忍得下这份苦。

  私塾用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在吃饭的时候,不仅没有说话声,就连咀嚼声都很小。

  云初跟着云怀瑾吃饭不会注意这些,反而会吃着饭聊着天,很开心。

  但他也能适应这些规矩,并且遵守的很好。

  这几年云初吃饭的速度已经放慢了许多,但依旧是整个私塾吃的最快的一个。

  云风紧随其后,吃完饭后,他们将餐具一起端着送到了水槽,两人回了学堂。

  回去的路上,云初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哥哥,今日的菜好难吃哦。”

  云风摸摸他的脑袋,“晚上我们回去就可以吃好吃的了。”

  “也不知道今天梅兰姐姐和竹菊姐姐会做什么来吃,我吃白菜的时候,有些想吃庄子里种的白菜了。”

  “东家说郊外的庄子才开始种,想吃到在江州吃到的好吃的菜,怕是要再等一阵子。”

  兄弟正说着话,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崔公子!”

  云初和云风继续向前走,并没有在意身后的声音。

  而身后的人速度也越发的快起来,很快追上了云初。

  对方抬手伸过来,云风下意识要挡,余光看清是云初的同桌后,有将手收了回来。

  那人拍了拍云初的肩膀,声音有些委屈,“崔公子,你怎么不理我呀?”

  云初这才转身,有些疑惑的指着自己,“你再喊我嘛?”

  云初的同桌个头与云初相仿,人很白净,眼睛不是很大,眼尾微微上挑,看着倒是好看。

  对方听了云初的话后,意识到云初不是故意不理他。于是很快收起了刚刚委屈的情绪,咧嘴笑道:“当然是在喊你啊。对了崔公子,你我两人是同桌,我还没有告知我的姓名呢。”

  “我叫郁文,郁郁葱葱的郁,文章的文。我爷爷是平阳侯,崔公子,很高兴能够与你相识。”

  云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郁文,我不姓崔,我姓云,叫云初。初见的初。”

  跟着郁文来的还有五个,他们听到云初的话后,面面相觑,一脸的疑惑。

  郁文脱口而出道:“你不是丞相的儿子吗?”

  云初点点头说:“我是,我跟着阿父姓的。”

  和阿父姓?

  郁文不算大的眼睛里面有大大的疑惑,“从未听说过有谁家子嗣,竟是跟着阿父姓的。”

  云初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和哥哥就是呀。”

  听到云初说哥哥,郁文这才将视线落在一旁的云风身上,“他是你哥哥?你阿父是异域人?”

  “我阿父就是大雍人,他早上的时候还送了我和哥哥过来呢。”云初看着郁文,认真道:“我哥哥虽然长得和我不太一样,但是他就是我哥哥。”

  云初没有将话说的很直白,郁文几人虽说也只是八、九岁的孩子,但是他们毕竟出生高门,听的见的,也比寻常人要多。

  稍稍想一下云初的话后,也就猜到了为什么两个大雍人,会有个有异域血脉的孩子了。

  此前并没有听说相府有这么个人存在,又同样跟着云初的阿父姓,年岁比云初大那么多。

  要么是云初阿父和异域人的孩子,要么就是收养的。

  前者不太可能,大概率是后者。

  世家大族里面也确实会有一些人,收养养子。

  这些养子的存在,绝大部分都是用来给嫡子做踏脚石的。最大用处就是在嫡子犯不可饶恕的错后,推出来挡刀。

  说白了就是高阶奴仆。

  因此,郁文最开始并没有将云风放在心上。

  但他也察觉得到云初言辞与神色间,还挺在意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他想了一下后,这才转头对云风道:“你我以后便是同窗,该多多交流才好。”

  云风能够感受到郁文对他态度上的敷衍,他并不在意,只应了一声,“嗯。”

  郁文见云风只嗯了一声后就没下文,面色有些不悦。

  他身后的一个高胖的男孩不高兴道:“你算什么东西?对谁嗯呢?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郁文见云初脸色落下,即刻出声,“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小胖子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郁文用眼神制止了。

  他只好撇撇嘴,瞪了云风一眼,嘴里嘀咕道:“又不是亲生的,只不过是个养子罢了,和养条狗有什么区别?态度干嘛还那么小心翼翼。”

  话刚说完,他身边的男孩轻轻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声的提醒他别再说了。

  小胖子这才发现云初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视线转移不敢看云初。

  自从之前阿父给他吸收了魂果后,他的五感就便的很好。小胖子声音虽小,他能听见。

  哥哥当时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吸收了,五感变好,肯定也听见了。

  云初皱着眉,直接拉着云风离开。

  他不想与这些人说话。

  郁文想追又不好追,人一看就是生气了。

  稍微走远些后,云初声音闷闷的,“哥哥,这里的同窗好像没有江州府的好。”

  江州的同窗是可以和他一起吃奶黄包,吃糖葫芦,大家每天一起说说笑笑的分享着各种趣事。除此之外,不会再考虑其他。

  而这里的同窗,他们之间似乎没办法拥有纯粹的开心与分享,都带着一种目的性。

  云初能够感觉出两者不同的差别,他不喜欢这种差别,却又不得不接受。

  云风见云初情绪不佳,他安慰道:“没事,我永远不会变。”

  云初摇头看向云风笑道:“好。”

  看着云初和云风离开走远的背影,郁文有些不高兴的转头,“金元宝!你好好的说他干什么!”

  突然被郁文凶了,金元宝心里也不高兴,他气呼呼的说:“怎么啦?说他两句都不可以说吗?不过就是养子,我还说不得他了!”

  “别说不确定就是养子,你就没看出来云初很在意他吗?他就算是养子,只要是主家在意,那就不是普通的养子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金元宝梗着脖子,“那谁知道云初他是不是装的?不是有很多人都在外面装的道貌岸然,其实私底下对人可凶了吗?”

  郁文真的是要被金元宝给气疯了,他跺了一下脚,对金元宝大声道:“你忘了你娘说的了?在外面,你要听我的!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事情都被你搞砸了!”

  金元宝听到郁文提到他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之前的气焰瞬间没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轻声嘀咕着。

  郁文气得不行,“你要是故意的就好了,还能打你一顿。”

  金元宝撅着嘴,“那现在该怎么办呀?我们这算不算得罪了丞相的儿子呀?”

  “还没到那地步,我和云初是同桌,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他沟通,会想办法让他消气的。”

  说完,他看了眼金元宝,强调道:“以后那些话你不要再说了,真把人说不高兴了,你看你回去被不被你娘打。”

  金元宝想到他娘的巴掌,蔫哒哒的“哦”了一声。

  两人说完了话,之前拉着金元宝的小孩,这才开口问,“郁文,你说为什么崔丞相的儿子不跟着爹姓,而是跟着阿父姓啊?”

  郁文摇了摇头,随后有一个小孩说道:“这事我好像知道。”

  “你知道?怎么回事啊?”金元宝来了精神,好奇地追问。

  郁文也看了过去。

  这孩子是御史中丞的孙子,御史那边消息灵通,他能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也很正常。

  “我是偷偷听到的,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不然的话我爷爷肯定会打死我的。”

  金元宝张口就保证,“严语你放心,我们肯定不说出去,你快说吧。”

  严语不放心又看了一眼周围,瞧着没别人。又见包括郁文在内的其他人都点头之后,他才招招手,让大家围成一个小圈。

  随后小声说:“我也是无意间听到我娘和祖母谈话,那天我在祖母那儿午睡,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醒着。”

  “她们说丞相的儿子之前不是这个,是另一个。后来才知道抱错了,另一个是裴国公的孙子,真正的儿子一直在外面。我猜,云初就是那个被抱错的,刚找回来没多久吧。所以他才跟着阿父姓。”

  郁文听着严语的话,眼睛突然一亮,“听你说这个,我好像想起来了。我表哥之前来我家玩,好像说过他与丞相的儿子交好,还说他们经常一起逃学。”

  “后来他就很少说了,我之前问过一次,表哥脸色不太好看,只说人走了。时间久了我都忘了。”

  严语肯定道:“你表哥交好的那个,肯定是裴国公的孙子。”

  郁文点头,“八成是的,现在这个是真的,你们以后都小心一些,别把人得罪了。”

  他盯着金元宝,着重强调,“尤其是你,不要针对云初那个哥哥。”

  金元宝气的叉腰,“郁文你没良心!我那不都为了你嘛!”

  郁文也知道金元宝是怕他受人委屈,可是他还是不凶一点,金元宝肯定不长记性。

  不过前面凶几次也够了,郁文软了气性又劝道:“那你之后不要再那么说了,心里想就行了。”

  金元宝吃软不吃硬,心里舒畅了不少,“好,我听你的。”

  云初和云风回到学堂后便自顾自的看起书,他们想要能快点参加科举。

  郁文一行人回到学堂后,就看见云初和云风埋头苦读。

  他们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没看错吧,他们竟然在休息的时候看书!

  金元宝来回看了看,没看到夫子的影子。实在是太好奇了,他出声问道:“云初,夫子不在,你为什么看书啊?”

  云初礼貌抬头,看向金元宝的方向回他,“我想明年开始参加科考。”

  参加什么?

  金元宝眼睛瞪圆,郁文几人也惊呆了,郁文问道:“你今年多大?”

  “九岁。”

  “你十岁就要开始参加吗?我爹说,我过了十五再入考场。”郁文回他。

  金元宝想缓和关系,也接茬道:“我爹说我二十岁前是童生就可以。”

  云初点点头,他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而是拉他爹当挡箭牌,“我爹爹中状元的时候才十几岁,我想早点入考场,不给爹爹丢人。”

  金元宝心直口快,“可是你要是考不过,才是丢人啊。”

  话说完后,意识到不对。两只小胖手吓的死死捂住嘴,一旁郁文看他的那视线,凶的能吃人。

  金元宝不敢看,云初看到二人互动,心想原来他们也有有趣的地方。

  他笑道:“我会努力不丢人的。”

  云初和云风学习的劲头很强,短短一日,私塾的学子们全都感受到了。

  其中感受最明显的就是二人的同桌,云风的同桌正是严语。

  郁文和严语本来并不想看书的,可身边的人在看,他们总是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觉得自己不看,是不是不太好。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二人学习的劲头,比起之前要强许多。

  就连宋夫子都感受到了,毕竟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坐不住,很容易走神的。

  云初和云风两个是例外,他上午就开始关注。

  下午自然也不由自主的关注,才发现上午还会走神的郁文和严语,下午就认真许多。

  宋夫子不明缘由,他也没有问。

  只希望这样的好学风气,能够由云初和云风,扩散的更广一些。

  暮鼓响起后,私塾外面已经有不少的马车。

  金元宝收拾着书箱,在郁文的死亡视线下,他百般不情愿的走到了云风的面前。

  “中午我凶你,是我不好。”

  他没看云风,偏着脑袋看外面被风吹的一动一动的竹叶。

  云风将书箱背在身上,“没事,我叫云风,很高兴认识你。”

  金元宝别别扭扭的回道:“我叫金元宝,我爹是户部侍郎,我娘和郁文的娘是好姐妹,也很高兴认识你。”

  云初背着书箱过来,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云风看见云初,上前将他的书箱取下,直接抱在自己怀中。

  金元宝和郁文将其动作看到眼里,没有说什么。

  “小东家,走吧。”

  这还是私塾学子第一次听到云风如何称呼云初,金元宝想说什么,被郁文按住了。

  云初听着云风依旧喊他小东家,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这次会喊他弟弟呢。

  离开学堂朝着门口走去,云初小声道:“哥哥,你这样喊我,可能会被人欺负。”

  云初能感受到,雍京与江州不一样的地方。这里,更注重身份。

  谁与谁交好,首先看的就是身份

  谁与谁交恶,也是因为身份。

  云初不喜欢这样,但他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而且,他因为这个身份,还得到了许多的优待与便利。

  云风没有回云初,而是让他注意脚下的石子。

  见云初跨过去后,他才说:“我不在意人对我怎样,只要东家和小东家对我好就够了。”

  云风有自己的坚持,云初也只能听他的。

  第一天下学,云怀瑾与在江州一样,亲自在私塾门口接两个孩子。

  他的出现,不少人看在眼里。

  云初出现后,更是吸引了外面人的目光。

  私塾外面,接学子的有些是管家,有些是贴身的大丫鬟或是小厮,也有一两个是其母亲前来。

  今日唯一一个来的母亲,正是严语的母亲。

  她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偷偷瞧着云怀瑾。

  见第一眼觉得眼生,看到马车上挂着的牌子,确定是相府之后,便猜测此人就是与崔相有一子的哥儿。

  传言果然不假,是挺俊的。就是哥儿这个模样,怕是男子喜欢的少。

  崔相一直以来是出了名的不近女子和哥儿,原来是喜欢这样的。

  云怀瑾接到两个孩子,让他们上了马车。严夫人看到了云初,一瞧那长相,就知道没认错人。

  她满足了好奇心后,准备放下帘子,却不想云怀瑾最后看了过来还笑了一下。

  突然的一下,给严夫人吓得立即放下帘子,在马车里拍着心口顺气。

  吓死人了。

  云怀瑾吸收魂果后,五感增强。严夫人的视线实在太明显,他想忽视都难。

  看着对面的马车放下了车辆,云怀瑾也上了马车。

  云初贴着云怀瑾坐,与他将了今日在私塾发生的事情。

  云怀瑾听着中午发生的事,视线落在云风身上,“下次他们再说你,直接回过去,无需忍着。”

  云风点头,“我知道了,东家。”

  云怀瑾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心口不一,实际上真遇见,怕还是担心给他惹麻烦,只会一味忍着。

  不过云初在云风身边,云初不会真的让人欺负了云风就是。

  “阿父,虽然金元宝一开始让我很不喜欢。但是他后来还给哥哥道歉了。”

  云初捧着脸,有些惆怅,“阿父,我感觉得到,郁文很想和我做朋友。他没有太让人讨厌,但是我又不是很喜欢他目的性很强的样子。”

  云怀瑾想了一下后说:“有时候你第一眼遇见一个人,看的很不顺眼,很不喜欢。但在接触之后发现对方不是想的那样,反而会越相处越好。有时候第一眼看着就觉得哪哪都好的,或许偏偏没办法深交。”

  云怀瑾顺势摸了一把云初的脑袋,“或许在今后的相处中,你会发现郁文让你想要接触的地方。或许发现不了。总而言之,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