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枣村。

  白苏琴怀中揣着四百文钱,一路都小心翼翼的。她精神高度紧绷,注意着周围。一直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才松一口气。

  跟在后面护送的暗卫,见白苏琴进了篱笆院,喊了爹娘哥哥后,这才回相府去复命。

  白苏琴今日遇见了恩人,将胭脂水粉和口脂卖了足足四百文,以往最多也就是两百文多点。她揣着沉甸甸的铜钱,心里实在是高兴。

  有了这钱,她爹就可以去看大夫。家里近阶段的饭钱也有了着落,不怕饿肚子了。

  白苏琴推门进屋后,先是环顾四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问道:“娘,大哥不在吗?”

  苏兰毓正在屋里做绣活,顺便照看腿脚不便的白山虎。

  见到女儿回来,苏兰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抬头看去的时候,瞧着女儿脸上的笑,便知道今日出去是遇见了好事。

  “什么事这么高兴?你哥哥上山挖草药去了,要给你爹爹的腿敷药。”

  白苏琴看着床上睡着的人,视线短暂的停留在对方受伤严重的那条腿上。脸上的笑意顿时减了许多,她将怀里的铜钱掏出来,“娘,这是我今日卖东西所得。”

  四百文铜钱,一百文为一串,一共有四串。

  苏兰毓看到白苏琴拿回来四百文钱,有些难以置信。

  她怕屋里的白山虎听见了,匆匆将白苏琴拉去了灶屋,仔细询问道:“现在是何家人来雍京送贡酒的日子,王娘子给的竟然比之前还要多?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娘。”

  不怪苏兰毓不相信,实在是这些年都这么过来的。

  突然一下这样反常,很难不叫人多想。

  白苏琴也知道瞒不住,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括前几天,被何家人捉去,扔进水中取乐的事情。

  苏兰毓闻言心疼的眼眶红了一圈,她将女儿抱住,摸着她的头,直说是她对不住孩子。

  “是娘不好,叫一家子都跟着遭罪。”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爹爹说了,只要我们一家子能在一起,不管怎样都好。”

  白苏琴安慰着她娘,她娘身体不好,总是忧思伤身的话,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苏兰毓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轻叹一声,“娘也担心那位好心的恩人,会因此被何家人针对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他们一家散发善意的人,都会被何家人或是依附何家,以及想要攀附何家讨他们家欢心的人针对。

  久而久之,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不能偏帮着他们一家人。

  哪怕是平时会为了补贴家用,做一些东西拿去城里售卖。那些掌柜收的价格,也都比给别人的要低许多。

  只有这样,才能不叫那些人以为在帮他一家,因此被针对了。

  白苏琴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她娘听,“恩人那日在何家人眼皮子低下救了我,那何家的只撞了一下船后就走了。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这般与何家人作对,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且今日我又遇见恩人,也未曾听恩人再提及何家。城中也没有听到有议论何家人又惩治了哪个惹他们不快的,想来是后面何家人也一直没有去找过恩人的麻烦。”

  “女儿猜测,何家人对恩人的身份是有所顾忌的,不然不会只撞一下船就离开,后面也没有任何的报复追究。”

  苏兰毓按着白苏琴说的,思索片刻后轻轻颔首,“你说的没错,按着何家人不容他人违逆的性子,若是没有顾忌的话,不可能只是撞一下船就走。”

  说罢她看向白苏琴,庆幸道:“你这次是遇到了贵人,以后可千万要更小心一些。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幸运得救的。”

  白苏琴微微皱眉,也发愁的说:“可是娘,我们这样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苏兰毓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心情也是沉重,说不上好。她想了一下后说:“等你爹的腿好的差不多了,娘再去求求你祖父,让他帮忙办一下我们出城入城所需的路引。”

  白苏琴想到之前去求办路引,结果被她那名义上的祖母派人赶了出来,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对方可是一点也没客气,让人拿着棍棒来打他们走的。

  她很不确定的问,“可是祖母能同意吗?”

  “这次不去苏府,想办法在国子监的路上去堵你祖父。”

  苏兰毓也知道那女人不可能让他们一家子离开雍京城的,她就是想要看她不好过才高兴。这次她直接去堵她爹,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最起码不会被用棍棒打走。

  “娘,我回来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一道男声。

  白苏琴笑着往外,“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院子里,男子身形高挑声音年轻却是满头白发,皮肤也偏白,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红意。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白苏牧笑着问了妹妹后,放下背上装着草药的竹筐。

  他从草药堆里掏出了三颗鸟蛋,“今天运气不错,碰见了三个鸟蛋。正好给爹爹,娘亲还有妹妹你煮了吃,补补身子。”

  白苏琴上前接过鸟蛋,“我和哥哥一人一半。”

  说完后,又小声的对白苏牧说:“哥哥,我们有钱给爹爹请大夫了!”

  “当真!”白苏牧眼睛一亮,随后又奇怪道:“我们哪里来的钱?”

  白苏琴把她遇到贵人相救的事情,又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白苏牧听完后,也是一阵的后怕。

  “下次我去城里卖东西。”

  他担心白苏琴再遇到何家人,叫人再扔河里了。

  妹妹不会水,那日若非运气好遇到了贵人相救,怕是真的回不来了。

  白苏琴看了一眼她哥的白发,“没事的哥,我会小心的。”

  白苏牧也知道自己患有怪病,出门在外,总是有人喊他妖怪。

  再如何遮挡,也没办法将这一头白发和眉毛给完全挡住。冬天还好一些,能在头上缠裹。现在天气热,他那样的装扮,进城首先就是被巡城兵抓起来盘问。

  每次被抓着盘问,都要给出一些铜钱出去,才能让那些人将他放了。

  白苏牧深深的叹息一声,“他们喊妖怪就喊吧,反正害怕的是他们,又不是我。下次就哥哥去,你在家里正好能帮着娘做绣活。”

  白苏琴见白苏牧已经决定,她说不过她哥,只好点头。

  家里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去请大夫。

  银钱有限,请不了城里的大夫,只能请村里的。

  大枣村还没有,得去隔壁的村子去请。

  白家请来大夫后,那大夫一番查看,摇头叹气好一会,说错过了最好的医治时间。

  若是有好药精细养着倒是还能恢复以往,可白家一看就不可能有那个钱。

  “幸好之前伤口有用草药敷过,如今治也能治。就是后面走路的时候,会有些瘸,不过腿能保住。要是再晚一点,别说是腿,就连命都难保。”

  大夫的一番话让苏兰毓三人又惊又怕,也顾不得以后走路会瘸了,只让大夫赶紧医治。

  瘸一些,总比没腿没命强。

  喝了几天的药后,白山虎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他知道自己后面会腿瘸,没有抱怨第一反应是安慰妻子和两个孩子。

  苏兰毓听着丈夫乐呵呵的笑声,还一个劲的拍着胸脯说他就算腿瘸了,也能追着老虎满山跑。

  她一边被白山虎的夸张神情逗笑,一边又忍不住的担心。

  “快别追什么老虎了,你这次要不是冒险进深山,也不会伤的这样重。”

  白山虎悻悻的挠挠头,“好嘛,下次不去了。”

  对于妻子的话,白山虎是言听计从的。他想让妻子和孩子能不愁吃穿,但也不想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他,连日子都过的不安生。

  不去猎猛兽,他可以多跑一些,多猎些小的东西。苍蝇再小也是肉,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苏兰毓听到丈夫毫不犹豫的顺着她,心里也闷闷的,“是我连累了你。”

  白山虎一听这话就急,他一骨碌的坐起来,牵扯到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气,还不忘对苏兰毓说:“怎又说这个?要不是你,我到现在都没个家。而且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嫁给我,已经是我叫你受委屈了,总觉得亏欠你。再说这些,你这是叫我没脸见你啊。”

  “好,我不说了。你快躺下,别扯着伤口。”

  苏兰毓扶着人躺下,她自出生起,直到遇见白山虎之后,才知道被人在意是什么滋味。

  对于丈夫,苏兰毓也是常常觉得亏欠了他。若非因为她的缘故,以白山虎的能力,能将日子过的很好。而不是像现在,腿伤了都没银钱去看。一直拖着,最后落下病根。

  她知道白山虎不喜欢听她说这些,便也只在心里想想,不再说出来。

  “你和孩子们都爱吃月饼,蜂蜜还有一些,今年中秋,我们做几块月饼吃吧。”苏兰毓笑着对丈夫说道。

  想到中秋有月饼吃,白山虎咧嘴笑道:“好,我最爱吃你做的月饼,到时候我给你烧火。”

  中秋前一夜,云怀瑾让木青带人将藏在相府的那些果酒给送去了徐大人那。

  虽说明日是晚宴,但是贡品要在下午之前全部清点完毕入库。

  最后敬献贡品唱名的时候,是由着内务府派的内侍上呈。

  若在这个环节出岔子,也赖不着贡献贡品之人的头上,由内务府的人承担。

  而内务府内侍,侍卫足有百余人。出一点问题,那就是全都跑不掉。怕出岔子受罚,内务府内彼此都是互相监看。因此,只要是贡品进了府库,就不会再有动手的机会。

  徐大人心一直悬着,直到签了对接的单子后,他才拍拍胸口,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这真是他送贡品,送的最害怕的一次。

  云怀瑾作为敬献贡品的人,也是跟着徐大人一同前来,江州府能进宫的也只有他和徐大人。

  将贡品送入府库后,他们不能走。得一直等到宴上唱名敬献贡品后,皇帝统一宣见。

  好在有专门的屋子让他们这些人坐着等,内侍也上了茶和点心。

  云怀瑾和徐大人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后面角落有两个座位,二人没多想直接就去坐下了。

  他们二人的到来,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众人只是看一眼后,便有继续自己的事情。

  要么互相小声交谈,要么闭目养神。

  环顾一圈后,云怀瑾问徐大人道:“何家的人在吗?”

  徐大人没有抬头看,直接摇头,“何家的人不会在这,他们有特权,是直接在宴上的。那宴上,有何家的位置。”

  云怀瑾轻轻点头,这何家的权利当真是不一般。

  宫宴之上,崔慎坐在小皇帝左下方第一位。

  教坊司的正在献舞,崔慎百无聊赖的喝着酒,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透过舞女抬眸看去。

  对方在触及崔慎的视线后,立即缩了回去。

  兵部王侍郎小声的问边上人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没?”

  “被发现了,我又哪敢多看啊。”工部的李侍郎小声道:“那天你我的儿子就在画舫船上,我还打听到,其他几个在那船上的,也全都被人给揍了。这除了崔相做的外,还能有谁?”

  王侍郎觉得有理,不免有些气愤,“不是没伤着人吗?瞧把我儿给揍的,三天都下不来床!”

  “这事说到底咱们也没证据就是崔相派人做的,而且也是孩子们有错在先。真要说起来,咱们这也不占理。”

  李侍郎见王侍郎气急,怕他性子火再惹出事来,连忙出言规劝。

  王侍郎瞪着眼睛,“啥意思?不是崔相家那刚寻回来的金疙瘩故意挑衅的?”

  “不是啊。”

  李侍郎将那天的事情大概和王侍郎说了一遍。

  “这些都是我儿说的,他那天回去后,怕得罪了崔相,就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我。”

  李侍郎本来还想着寻个机会和崔慎道歉,结果他根本近不了崔慎的身,儿子就被教训了一顿。

  “这兔崽子敢颠倒黑白蒙老子!”被自家儿子骗了的王大人生了一会闷气后,沉着一张脸凶道:“这不孝子不知又被谁撺掇了去讨好何家人,回去就再打一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也不想想,那何家是那么好攀附的吗?跟着何家人在外作威作福,挨打也活该。”

  听了王侍郎的话,李侍郎还有些惊讶,“我还以为王大人会怪崔相动手太狠呢。”

  “老子没教好崽子,哪还有脸怪他人去!”

  王侍郎边说边气急的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准备回去就揍人。

  崔慎知道看他的人是谁,又是因何而看他,并没有在意。

  这件事他虽说可以在政务上让这些做大人的替子还债,可小皇帝现在需要这些人扎稳根基,因此只能他私下处理。

  让暗卫将人揍一顿,出了口恶气,这件事在他这里算是扯平。

  如果这些人不满,还想做什么,他自然也会奉陪到底。

  歌舞结束后,就到了小皇帝举杯与众臣同庆的时候。

  对这些场面,小皇帝不像之前还会有些紧张,现在已经能够游刃有余。他如今根基不稳,需要哄着一些朝臣。张嘴就来的场面话,也是一句接一句。

  君臣相祝之后,开始敬献贡品。

  内侍在一边报着贡品名单,贡品都被选取一件送来宴会上,供众人观看。

  “泗安府贡品,何家醉仙酿百坛。”

  “江州府贡品,瑾初农庄草莓果酒百坛。”

  内侍在报完之后,宴上响起了一阵私语声。

  自从何家进贡醉仙酿之后,已经多少年没有其他的酒作为贡品进贡了?

  这江州府似乎年年都是从其他地方寻宝进贡,今年倒是选了府内的东西。

  可这瑾初农庄又是哪冒出来的?此前怎从未听过?他们的草莓果酒是何味道,竟然敢进贡来与何家的醉仙酿一较高下?

  此时何正淮在听到“草莓果酒”后,脸色一变。

  他自小品酒,不可能连粮食酒和果酒都分不清楚的。

  那天从江州府那弄来的酒,分明是粮食酒,不是果酒。

  何正淮很快想明白,那日上报贡品名单,江州府的官吏故意只说了贡品种类。直到今日入库,才说清详细信息。

  他看向远处的崔慎,那江州府来的哥儿,与崔慎关系非同寻常。这定然是崔慎出的主意,哪怕不是他的主意,他也一定给那哥儿提供了帮助。

  而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换酒,无非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江州府贡酒的味道如何。

  若是味道不如何家的醉仙酿,自是不必如此的大费周章。

  所以,在崔慎和江州府人看来,那瑾初农庄的草莓果酒的味道,竟是比他何家的醉仙酿更好?

  何正淮思及此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有意思,大雍竟然还有酒能比得上何家的酒。

  在报完贡品名单后,小皇帝与崔慎对视一眼。

  想要让商人自愿购买名不经传农庄的果酒,首先就要让大人物们喜爱追捧。

  中秋宴上,聚集了雍京城所在的所有权贵。

  这是难得的宣传机会,小皇帝按着崔慎的提议,在宣见呈现贡品的人之前,让内侍给众臣赐酒。

  “大雍果酒稀有,今日江州府上贡果酒,朕想在此中秋佳节与诸位爱卿一起品鉴。”

  皇帝一声令下,内务府开始调酒送来,内侍给众臣斟酒。

  何正淮在闻见边上那一桌倒的酒液时,就知道这草莓果酒的味道不会差。

  给何正淮倒酒的内侍很紧张,他生怕一个做不好,就让何正淮抓着错处泄愤。

  好在最后成功的倒了酒,没有出什么差错。

  草莓果酒酒液透亮微红,味香而甜,闻之沁人心脾,引人饮啜。

  何正淮闻着酒香,耳边是那些喝上了草莓果酒之人的赞叹声。

  即便不尝,他也知道,这果酒味道在醉仙酿之上。

  最终何正淮还是尝了,味道甘醇无比,像是在饮清澈无比的灵泉,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浸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酒能酿成这样!

  何正淮一直引以为傲的,在此时被打破。他皱着眉头,一言未发,盯着杯中尚余的酒液发呆。

  他知道,今夜之后,何家醉仙酿,将成为第二选择。

  前方传来内侍高声宣见的声音,何正淮将视线从酒上挪开,抬头看着鱼贯而入的人群。

  终于在末尾,看到了云怀瑾的身影。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云怀瑾身上,想要忽视都难。云怀瑾微微偏头看去,二人对视片刻。

  随着云怀瑾的走远,而断开了视线。

  何正淮却依旧盯着云怀瑾的背影,面露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皇帝也在人群中找寻着云怀瑾,他是进贡队伍里唯一一个人哥儿,应是十分好认。

  他很想看看,能让崔相动心的人,是个什么样的。

  只是他没能找到,不过小皇帝没有放弃,而是灵机一动,“江州府进贡之人何在?果酒美味甚得朕心,乃今日贡品之最,赏!”

  帝王封赏,自然是要上前领赏的。

  云怀瑾和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徐大人穿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二人跪下接赏,小皇帝也借机看清了云怀瑾的长相。

  与寻常的哥儿不一样,难怪他没有看出来。但长得确实极好,温润如玉让人想要亲近。

  小皇帝有些想他的阿父,他的阿父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随后他就被父皇交给了皇后抚养。

  但他一直没有忘记阿父,他的阿父也像暖玉一般,坚毅又温暖。

  因小皇帝对云怀瑾很有好感,另外赏云怀瑾的东西不少。他将自己觉得好的,赏了大半出去。

  要不是崔慎觉得再赏就过了,轻声咳嗽一声,制止了小皇帝的动作,他还能再赏。

  赏赐之物里有一根玉簪,小皇帝想要亲手给云怀瑾簪上。

  他召云怀瑾上前,二人离的很近。

  云怀瑾跪地低头,方便小皇帝给他簪玉簪。

  “丞相和我说,农庄的酒能让何家生意受损,老实许多。谢谢你酿出这样好的酒,让朕少了一份制辖。”

  小皇帝的声音很轻,他年纪也不大,只比云初大一两岁,还没到变声期。这会软着声音说话,只叫听的人心里也跟着软软的。

  云怀瑾听着小皇帝用着轻轻的语气说话,想到了他的乖宝,一时间跟着心软了一分。

  “陛下不用谢,能帮到陛下,是再好不过的事。”

  崔慎在一旁看着,知道这小皇帝又在示弱拿捏人心。在看了一眼云怀瑾发髻上的碧玉簪子后,他用手摸了摸衣袖。

  “陛下,时间不早了。”

  崔慎出声提醒,也为了及时制止云怀瑾被小皇帝拿捏住心绪。

  小皇帝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一眼崔慎,见他没有生气,这才笑着让人退下。

  皇帝宣见后,他们这些人就可以出宫去了。云怀瑾没有先行离开,在等崔慎一起回府。

  等崔慎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月上中天,周围一片寂静。

  崔慎到了宫门外,看到云怀瑾的马车还在,他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而是转了方向,上了云怀瑾的马车。

  “怎么没走?”

  云怀瑾等久了有些困,张口想要回崔慎,倒是先打了个哈欠。

  “我以为你会很快出来,便想着等你一起回去。”

  “久等了。”崔慎坐在云怀瑾边上,拍拍自己的腿,“枕上来睡一会。”

  云怀瑾困的很,脑袋也懵懵的,没有多想直接按着崔慎说的,倒在崔慎的腿上,睡了过去。

  马车缓缓行驶,崔慎借着车内昏黄的烛光,注视着云怀瑾的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云怀瑾头上的碧玉簪上,忍了一下没忍住,将其抽出。

  随后又从自己袖中的暗袋里,取出一根质地不亚于之前那根玉簪的白玉簪。

  指骨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根白玉簪,簪在了云怀瑾的发髻上。

  崔慎左看右看,觉得还是他亲手打磨的簪子最配云怀瑾,他嘴角上扬,轻声对睡着的云怀瑾道:“中秋喜乐。”

  到了相府的时候,云怀瑾也一觉睡醒了。

  他坐起了身,有些迷糊的来回看。

  崔慎怕他摔了,顺势牵着他的手腕,引他下车。

  云怀瑾尚未完全清醒,只知道跟着崔慎走。

  下了马车后,崔慎没有放手,而是就这么隔着衣袖握着云怀瑾的手腕,与他一起进府。

  走了一会后晚风一吹,云怀瑾清醒了许多,崔慎这时才状似不经意间的放开了云怀瑾的手腕。

  今夜的月亮圆又亮,月辉洒下,给地面都镀上一层银光。

  云怀瑾抬头看向月亮,“崔慎,我们今年算是一起赏月了吧。”

  “算,你想喝桂花酒吗?”崔慎没有看月亮,他在看云怀瑾。

  “好啊,你酿的桂花酒,味道不错。”

  云怀瑾想到去年喝的桂花酒,也有些馋了,他没有拒绝,直接同意。

  “就是咱们回来的太晚了,孩子们和宋婶婶都睡了,不然我们可以一起赏月。”

  宋玉春身体不适,今年没有参加宫宴,正好在家和两个孩子一起过中秋。

  崔慎道:“明日的月亮会更圆,可以明日再与母亲和孩子们一起赏月。”

  云怀瑾一想也是,“也对,反正都在一处,没必要一定是今天。”

  崔慎的院子里有一株桂花树,那酒正是埋在桂花树下。

  他带着云怀瑾去树下,二人合力挖出了酒。

  酒坛封存完好,小心的打开后,小厮送来了净手的水,还有分酒器,酒具与佐酒的小食。

  洗干净手后,二人没有留人伺候。崔慎分了酒进玉壶之中,给云怀瑾斟了一杯桂花酒。

  树上桂花香,杯中也有桂花香,一口饮下,口中亦有桂花香。

  晚风轻拂而过,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云怀瑾饮酒仰头,发现月亮上有个形状很有趣,“崔慎,你看那月亮上,像不像有一只兔子啊。”

  崔慎抬头看去,也发现了云怀瑾说的那个地方,“是有几分相似。”

  “不知道这里的月亮上,有没有嫦娥玉兔。”

  “什么嫦娥玉兔?”崔慎有些不解。

  云怀瑾又饮一杯酒,给崔慎讲了嫦娥奔月的故事。

  崔慎以为这故事是云怀瑾编撰的,他给云怀瑾添酒,“你这故事倒是有趣。不过若我有仙丹,我是不会吃的。”

  “为何?当神仙不好吗?”云怀瑾问他。

  “千万年的孤寂一人,日日思念不得见,有什么好?”崔慎看向云怀瑾,“除非你与我一同去。”

  云怀瑾认真的看着崔慎,喝一口酒肯定道:“崔慎,你或许有恋爱脑。”

  “恋爱脑又是什么?”

  崔慎发现云怀瑾总是会说很多奇怪的词出来。

  云怀瑾仗着崔慎不知其意,开始胡乱解释,“是夸你的话,大概意思就是你对待另一半很上心。”

  崔慎察觉出云怀瑾的表情不太对,那分明是在笑他。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恩,我是。”

  崔慎说罢,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云怀瑾也说了一个词,是他不懂的。今日话说到这里,不妨一并问了。

  他回忆着当时云怀瑾的声音,模仿出字音,“给,是什么意思?”

  云怀瑾喝酒的动作微顿,“什么给?”

  想到云怀瑾是寻常人的记忆力,不会记得像他这样的清楚。于是崔慎详细的说了一遍,“你当时对我说,你不是‘给’,但后来又说梦里有男人,八成是‘给’。”

  崔慎问道:“这个‘给’,是什么意思?”

  云怀瑾愣住了,他傻眼了。

  “你再说一遍?”

  崔慎按着云怀瑾的要求,重复了一遍。

  “啪”的一声,云怀瑾手中的酒杯滑落,里面残余的一些酒液洒落在石桌的桌面,云怀瑾的记忆也被拉回他第一次做的春|梦。

  很多细节,过了这些年,他记不太清了。但是崔慎说的这个,他是记得的。

  因为他记得自己在梦里因为性向而挣扎过,最后选择了面对。

  “给”就是gay,所以崔慎为什么会知道!

  云怀瑾突然靠近崔慎,抬手捧着崔慎的脸,仔仔细细的看。

  但他看不出来,他只记得梦里看的很清楚对方的样貌,可醒来后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长得很好看。

  是啊,很好看。

  崔慎可不就是很好看吗!

  “怎么了?”

  崔慎见云怀瑾情绪不对,有些担心的问他。

  云怀瑾捧着崔慎的脸,“我那天,还说了什么?”

  崔慎想了一下,耳朵有点红,“说第二天要上课。”

  云怀瑾偏头看了一眼崔慎的耳朵,他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真烫。

  他做完春|梦的那个晚上,第二天确实是上课。而且状态还有点不太好,明明身体没什么,可精神上就是很不舒服。

  所以,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在那个时候,我短暂的穿越来了?

  那他怎么又回去了?

  还有那场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

  云怀瑾放下手,突然有些手脚发凉,背脊发麻。晚风一吹,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随后又打了个喷嚏。

  崔慎怕云怀瑾受凉,带着他回了澄玉院休息。

  至于“给”是什么,他没有再继续追问。

  云怀瑾听了他说的那些后,明显的不对劲。现在天色已晚,加上云怀瑾似乎也有疑惑未解,需要考虑的样子。崔慎想着等明日再问云怀瑾。

  云怀瑾确实需要好好的考虑,他甚至将刚穿来时,天道和他说的话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不过因为时间久远,他也不太记得具体内容,只记得一个大概。

  想了大半夜,云怀瑾也没想出些头绪。加上他喝了酒,熬夜熬的头痛,最后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后,云怀瑾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有刀片在刮一样。

  鼻子也不通气,脑袋也隐隐作痛,浑身无力隐有酸痛感。

  奇怪,自从喝了灵泉水之后,他就没有感冒过了。怎么昨天晚上冷风一吹,就生病了?

  云怀瑾身体不适,相府很快就请来了大夫给他把脉。

  “受凉引起的风寒,多注意休息,不要再受冻,再配合着吃药就可以。”

  大夫给开了药方后,相府的人就去抓药去了。

  而云怀瑾觉得头越发昏沉,他感觉自己发烧了。

  为了不过病气给孩子,云怀瑾让两个孩子都去了宋玉春那边,他自己喝完药后就躺在床上睡了。

  这病来的又急又重,云怀瑾喝了两天的药都不见好,反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大夫也觉得有些棘手,这与之前所有的病症都不太一样。没办法,他只能加大了草药剂量。

  江州府的官吏是准备中秋宴后第五日出发的,不过云怀瑾一直病着,就连清醒的时间都少。

  到了时间后,宋玉春只能派了人去通知徐大人,说他们这次不跟着江州府的队伍一起回去。

  中秋宫宴上,小皇帝让百官尝了瑾初农庄的草莓果酒,引得众臣喜爱青睐。

  宴会散去后,就有不少权贵派人去询问他们草莓果酒如何售卖。

  他们这次来就是送贡品,后续售卖的事情,云怀瑾曾于他们说过,只吊着询问之人的胃口就行。

  这一吊,就吊了不少。

  徐大人也急着回去复命,再将草莓果酒已经有多少权贵想要的好消息告诉赵知府。

  因此在宋玉春说他们不跟着一起走的时候,徐大人没有多问,亦没有再停留,赶着回了江州府去。

  直到出了雍京城,徐大人才突然想起来为何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们江州府的草莓果酒这样受欢迎,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那何家人好像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

  徐大人想着又有些害怕,怕何家人是不想再雍京城动手,会在外面动手。这一路上,江州府的官吏都在赶路,不敢多作停留,一路提心吊胆的赶回江州去。

  而云怀瑾在生病的第五日时,清醒的时间已经少的可怜。

  崔慎知道不妙,在第三日就去宫里请了一众太医前来。

  只是这病实在太怪了,明明和发热一样,可所有降热的方子和办法都没有一点的用处。

  云怀瑾觉得身体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灵魂还有一种撕裂的感觉。

  就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要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他想用力对抗,可身体酸痛无比,还没有力气。明明拼命的动,但却如灌了铅一样,沉重的不动分毫。

  没有办法动,没有办法看见,他现在唯一能的,就是听见外面的声音。

  乖宝每天都来看他,听声音都知道这孩子偷偷哭了。和他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又怕他担心,进屋子后就没有哭过。

  云风也是一样,有时候半夜了还会跟着乖宝一起过来,在屋里四处求神拜佛,嘴里一直念叨着要他赶紧好起来。

  还有崔慎,他每天也会过来。而且,他这两日不是晚上过来,是白天晚上都在。

  云怀瑾有些奇怪,崔慎不上朝了吗?

  为什么他会一直在?

  云怀瑾睁不开眼睛,看不见,他只能听。不过他很少听见崔慎说话,只有喝药的时候,崔慎会哄他把药吃下去。

  虽说能听见,但是云怀瑾也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

  一开始喝药的时候他还能吞咽一些,后面就不行了。

  他没办法控制身体吞咽,能感觉到药液流走。

  云怀瑾也在着急,不喝药就好不了。他想醒过来,可是他没办法吞咽,真是急死了。

  没一会,云怀瑾感觉到唇上一软。舌尖被柔软的东西压住,苦涩的药液顺着喉咙而下。

  云怀瑾的触感也在逐渐的消失,但此时他还是感觉到,是崔慎在喂他喝药。

  “快醒来吧。”

  崔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言不发,只是坐在床边,牵着云怀瑾的手,看着他。

  云怀瑾听着崔慎的声音,发现他的声音变得粗涩许多。

  云怀瑾正想着,就听到了宋玉春来喊崔慎,“你快去吃点东西吧。你要是身体垮了,到时候瑾哥儿醒了,还要他担心不成?”

  崔慎不想走,“母亲,我还不饿。”

  宋玉春知道根本就劝不住,她叹一口气,眼眶湿润看向床上昏迷的人。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了呢?

  明明只是受寒高热……

  不仅宋玉春奇怪,崔慎也奇怪,他有一点头绪,不过需要证实。

  “系统。”

  崔慎不知多少次的在心中呼唤着系统。

  自从007知道崔慎不可能受挟制与祂绑定后,007为了不浪费能量,就进入了休眠。

  崔慎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喊祂,但是祂一直都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