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要做腊肠腊肉这些,张木桥便去养猪的院子里挑猪。

  以往杀三头就够了,这次东家说要加量,便得杀五头。

  张木桥请了相熟的杀猪匠过来杀猪,那杀猪匠来后先是恭敬的点了三炷香,闭眼念念有词一会后,便将香插在随身带着的小炉子里面。

  等香燃尽了,他才将家伙事都摊开,接着与云庄几个力气大的长工一起赶猪。

  一大早的云庄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猪叫声,七八个长工费九牛二虎之力捆压一头激烈挣扎的猪。

  直到猪被捆在长凳上,大家伙都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后面还要这般折腾四次,除了杀猪匠外,其他人都趁着这档口准备好好歇息一下。

  杀猪也是个力气活,杀猪匠身型壮硕,小山一般。他先是拿着个长锥状的东西,动作迅速的戳进猪的脖颈,那猪长长的嘶鸣一声后,逐渐咽了气。

  长凳之下放着个木桶,用来接从猪脖子的血窟窿里流出的猪血。

  外头杀猪闹哄哄的,云怀瑾的小院子里到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也没让云初去看杀猪,太血腥了,小孩子看了会做噩梦。

  猪杀完后,下水有好几桶。

  这些云怀瑾都让张木桥给村民们分了,就当是忙完大单后的小福利。

  村民们知道能分到下水,脸上笑的眼都看不见了。

  下水虽说臭烘烘的,可清洗干净了,也是个肉啊!

  家里一年到头的也吃不上几次肉,这白给的下水,可不就叫人高兴吗!

  杀猪匠那,往年云庄是杀一头猪,给三十文钱。

  但这其实是远远低于市面上的杀猪价的,若非杀猪匠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得罪云庄,还真不稀得来。

  这里普通百姓赚钱都很不容易,杀猪匠赚的更是辛苦钱。没人提前请去杀猪的话,他们每天都要靠着双腿走遍能去的村子,看看有没有哪家要杀猪。

  他们虽看着健硕,却也是时常饱一顿饥一顿的。没猪杀的时候,忍着饿肚子,也舍不得多吃。

  云怀瑾不想人辛苦干一场还被如此压价,就让张木桥今年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给杀猪匠银钱。

  一般来说杀猪匠只收银钱的话,杀一头猪是五十文左右。要是杀猪匠要猪肉或是猪板油这些,则会根据卖价,少给些银钱。

  云庄这次杀五头猪,费的时间可不少。全部杀完,一上午都过去了。

  杀猪匠收拾完东西后,有小厮端了温水来给他洗手。

  这倒是让杀猪匠愣了一下,他被人请去杀猪,主家最后都是会备水给他洗干净手的。但他在云庄杀了三年的猪,这还是第一次见云庄给他备水。

  他之前都是自己走到不远处的河边,用河水洗干净手上的血迹。

  杀猪匠没有多想,就着小厮端来的水净完手后,他只想拿着钱赶紧离开。

  他这次云庄杀了五头猪,能得一百五十文钱。要是这些猪是在别处杀的就好了,五头能得二百五十多文钱呢。

  哎,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越想越难受。

  杀猪匠心里叹着气,逼着自己不要再想。

  张木桥见杀猪匠洗干净了手,便将之前就串好的铜钱给杀猪匠送去,“王屠户,这是你这次的杀猪钱,你点点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杀猪匠王大只瞧一眼,就知道这钱多了。

  这么两串半,怎么也不可能才一百五十文啊!

  “张管事的,这次庄子里是按着五十文一头给钱的?”

  王大力气大,声音也大。加上他又高兴,声音没控制住,震的张木桥耳朵都疼了。

  张木桥忍过那一瞬的痛感,笑着回他说:“是的。东家说王屠户杀猪手艺好,咱们庄子今年猪杀得多,辛苦王屠户在这忙活这么久了。

  东家又听说王屠户刚得一子,这是喜事。便叫我再给王屠户带个猪蹄回去,就当是恭喜王屠户得子了。”

  “啥?还能给我个猪蹄?”王大瞪大眼睛,反手指着自己,“真的给我?”

  “东家说的那还能有假?”张木桥往边上让了一下,示意王大去拿猪蹄。

  见张木桥是说真的,不是诓他玩的,王大跨步上前,咧着嘴笑着挑了个猪蹄。

  “托东家的福气,我那夫郎正好还在月子里,有个猪蹄炖汤,也能补补身子。”

  王大此时也忘了先前的那些憋闷,情真意切的道:“还劳烦张管事替我谢过东家了!”

  张木桥一口应下,“好,我会替王屠户转达。”

  送走王屠户后,张木桥也松一口气。

  东家说旱灾即将来临,王屠户这一行干的就是杀生的活,比寻常人要更危险几分。

  他们庄子之前苛待过王屠户,怕他到时候借机报复,最好是能在这次就给抚慰住。

  至少别叫人真记恨上庄子,也能降低一些潜在的危险。

  好在王屠户这人看着凶骇,但人也是个好的。张木桥能看出今日庄子里给足银钱,又给的那个猪蹄,对方是真的在感谢。

  也幸好东家换了个性子,不然的话,将这样的人真逼急了,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庄子里杀了猪,云怀瑾中午的时候要了两斤最好的五花肉,准备给云初做肉吃。

  大雍的猪,也都是阉割过养的,肉的腥臊味不重。

  五花肉切成不大不小的方块,白红相间,肥瘦均匀,甚至好看。

  先用冷水入锅,加料酒葱姜蒜焯水一遍去腥后,又将其倒入瓦罐中加了灵泉水小火炖煮。

  云初和他都爱吃甜的,便在瓦罐中加了糖。

  肉久炖后表皮晶莹透明,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筷子轻轻一戳便能直接插|入其中,肉质更是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云初的小米牙吃着也一点也不费劲,肥肉部分已经被炖出胶质,轻轻一抿便入口中。

  五花肉本就肥瘦相间,相辅相成,不会如全瘦肉那般干柴,也不会如全肥肉那般的腻口。

  加之有灵泉水炖煮,更是去了油腻之感,增了一股清甜。云初哐哐炫了好几块,最后还用甜甜的汤汁拌饭。

  浓郁香甜的汤汁包裹着米粒,云初吃的一脸满足,忍不住吃了足足两碗饭,小肚子都吃的鼓起来了才停下。

  云怀瑾给他擦着嘴边的油渍,温和的对他道:“乖宝,阿父吃饭比较慢,下次乖宝可以吃慢一点,多陪陪阿父吗?”

  云初听到云怀瑾的话后,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慢吃,陪阿父。”

  云初年纪虽小,可他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云怀瑾摸摸乖崽的小脑袋,“乖宝真棒,阿父下午的时候给乖宝做好吃的。”

  云初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期待。阿父做的东西都特别好吃,好想快点到下午哦。

  崽崽快乐的扑到云怀瑾的怀中,甜乎乎的说:“阿父,好。”

  云怀瑾把崽崽抱起来,亲亲他软嫩的小脸,“乖宝也好。”

  云初被亲了后,眼睛瞪的圆溜溜的,葡萄一般。他小脸和耳朵都悄悄的红了,很不好意思的抱着云怀瑾的脖子,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云怀瑾听到崽崽在他耳边小声的,害羞的惊呼,“哎呀~”

  下午的时候,云怀瑾给云初做了个布丁。

  味道甜美,口感滑嫩的布丁很快赢得了崽崽的喜爱。吃了一小盅后,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巴。

  他虽然还想吃,但是没有再问云怀瑾要,乖的不行。

  云怀瑾见孩子喜欢吃,晚上又给他做了。可把云初高兴坏了,一个劲的贴贴阿父,一直在说阿父好。

  小孩子很容易被满足,云怀瑾看着日渐变了模样的云初,心里也很高兴。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云初不像之前那样瘦的和皮包骨一般,皮肤也不是因营养不足而有些发黄的样子。

  现在的云初长了些肉,有灵泉水还有饮食,中药的调理,他营养跟上了,皮肤也没有那样黄了。

  隐约可见的白里透红,是很健康的状态。

  也不再那么害怕接触人,还变得爱说话了。虽然说的还不好,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

  晚上洗漱完,父子二人躺在软软的床上。

  昨天晚上云怀瑾给云初当睡前故事讲的《西游记》已经讲完了,云怀瑾为了让云初多练练说话,便哄着云初给他讲睡前故事。

  “乖宝啊,阿父也想听睡前故事,乖宝可不可以给阿父讲啊?”

  云初最不会的就是拒绝阿父,只要是他阿父提出来的话,他都是无有不应的。

  小崽崽下意识的就点头,等点完头后才有些懵。

  哎呀!我没有故事给阿父讲!

  云怀瑾也知道崽崽哪里有什么故事能给他讲,小家伙自己也就听过一个《西游记》。

  看到小家伙有些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云怀瑾道:“乖宝,阿父也想听《西游记》。”

  云初皱起的小眉头瞬间松了,他笑着点头说好。

  然后学着云怀瑾讲睡前故事时的样子,靠着床头坐好。笑眯眯的看着躺着云怀瑾,开始讲起了睡前故事。

  云初的语句并不是连续的,断句很多。

  但云怀瑾发现崽崽的记忆力惊人的好,他只讲过一遍的故事内容,崽崽竟然能复述出来。

  虽然词句上会有些出入,可故事的细节走向是一模一样的。

  那点出入,也完全是因为崽崽不知道那些词句是什么意思,模仿记忆中的音说出来的,所以听着会有一些怪异感。

  发现崽崽记忆力这样好之后,云怀瑾没有感到多高兴,反而有些难过。

  这意味着,以前的痛苦,崽崽也记得更加深刻。

  看着崽崽因为给他讲睡前故事,而高兴的笑容,云怀瑾听不下去了。

  他坐起来,把云初抱在怀里。

  突然被阿父抱住,云初先是愣住,很快又反应过来,也伸手抱着他的阿父。

  他喜欢阿父抱他,也喜欢抱着阿父。

  云怀瑾抱着崽崽没有说话,他在心中默默想着,以后要给崽崽好多的爱,多到让那些痛苦的记忆,崽崽都没办法记住才好。

  他抱紧云初,轻声的说道:“阿父最爱乖宝。”

  直白的话语让云初有些害羞,但他心里好高兴,红着脸也小声的回道:“最爱,阿父。”

  十二月底,寒风凛冽。

  丰水县下过了几场小雪,地面铺着薄薄的一层白,第二日就结了冰。

  冬日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即便地面有水,也会因结冰缘故,不会泥泞难行。

  云怀瑾身上穿着厚重的袄子,边缘都滚着毛边,他的下巴陷进白色的毛边里。脑袋上戴着一顶奇怪的毛帽子,那帽子两侧做了加长,正好能遮住耳朵。

  这是云怀瑾画了样子让梅兰做的,虽不美观,但胜在保暖。

  他手里抱着暖手炉子,坐在院子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和张木桥说话,“今年长工回去的时候给些节礼,庄子里的小厮丫鬟们也都一样。

  还有两个村子来干活的村民,也给些节礼给他们。但不要比长工和小厮丫鬟们的多。”

  张木桥听说今年要给节礼,心中也是一喜,小声问道:“庄子里的节礼,还是和之前一样?”

  庄子在原身来之前,是会给长工还有小厮丫鬟发节礼的,只是原身来之后就都停了。

  云怀瑾扒拉出原身关于节礼的记忆,模模糊糊的记得之前庄子里会给他们多发五十文钱,十斤黄豆,一斤面粉。

  想了一下后,云怀瑾对张木桥道:“黄豆换成一斤的腊肉,一斤的香肠。一斤面粉照旧给,再一人给二十包的豆浆粉。村民们没有那五十文钱,其他的都一样。”

  “今日就把节礼发下去,顺便给村民们把这月的月钱结了,明日便不用再来。还有长工明日也可以回家去过节。”

  庄子里的长工在年尾是可以回家十日,在家里过完年后再回庄子做工的,这也是长工与小厮丫鬟的不同。

  张木桥听着云怀瑾的话,一脸喜色的说会办好,告退后便匆匆离开。

  不管年后如何,总归今年能过个比以往好点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