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边湘帝的病还没好,这边又出事了。
据说是煜王带着几名亲卫要去江南游玩,骁骑卫的柳将军追上去传达太后旨意, 之后双方一起遭遇狼群, 骁骑卫连同柳伍将军全部葬送狼口,而煜王舍了他那男宠和八名亲卫,一个人活下来了。
这还多亏骁骑卫的夏虹及时带兵赶到,才将煜王从险境救出,为表对他的感激之情, 煜王亲自上奏皇帝, 举荐他接替柳伍, 承骁骑卫将军一职。
如此大事,湘帝却还是不出面, 太后在后宫代理朝政, 朝廷官员对此讳莫如深, 夏虹因此平步青云, 短短半年时间, 从一名折冲将军升为骁骑卫的最高统领,也算是熬出了头。
金茳院,李庭霄坐在轮椅上,腿上还缠着夹板。
他待在床前, 握着白知饮的手, 一整天一整天的不放, 惹得邵莱又是叹气又是抹泪。
他劝:“殿下, 吃点东西吧, 阿饮醒来看到殿下这般模样,会心疼的!”
李庭霄瞥他, 淡淡应道:“那就先醒来再说。”
类似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来上一次,邵莱昨日都背着李庭霄去城外求神拜佛了,他跪求菩萨,只要白知饮能醒,让他少活两年都成。
其实白知饮醒过。
他那天被抬回来府时,像是个被剥了皮的血人,邵莱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经过花太医全力救治,当天他就醒来了,非但醒了,还笔直坐了起来,像是回光返照。
他问“殿下呢”,在得到李庭霄无恙的消息后,人马上就昏了过去,从那之后再也没醒。
还是有些幸运在身上,那天他身穿铠甲,狼牙很难穿透,那几头畜牲只好先冲着腿去,他右边小腿的伤口差不多快见骨,花太医说,未真正伤到紧要的部位,今后不会瘸,只是这块肉掉的真真切切,很难再长好。
得到这消息,煜王也不知骂了句什么,那气焰像是要将谁生吞活剥了,却又无的放矢。
柳伍是罪魁祸首不假,但他忘不了,这事实际因太后而起。
云听尘每天都来,如今他进内宅都不用通报了,李庭霄若是心情还算正常,他便会直接将人带进去。
头几天,他不敢多说话,而且明摆着,即便说了煜王也不会理自己。
后来突然有一天李庭霄先开口了,让他往西江传讯,说如果栗娘娘到了,那便动手。
一个月后,大臣们已经习惯了见不到皇帝的日子,肖韬素褪去了平日里的伪善,露出骨子里的那份狰狞,压制得群臣不敢发声。
李庭霄在家养病,再没进宫去,也不上朝,消息却一点也漏过。
他猜,湘帝八成是被太后软禁了。
又或者……
就在这时,淮西道折冲府传来八百里加急文书,说西江王造反了。
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右丞相肖韬素力排众议,请太后上朝主持大局,太后崇氏推辞几次还是来了,怀里抱着大皇子心儿。
听黄淼说完这些,李庭霄没去上朝都能想到当时的场景,肯定让人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因为她抱的不光是未来太子,更是一块免死金牌。
黄淼叹道:“户部给淮西道拨了不少银子,还派了两位老将军过去主持大局,相邻府县兵力终究有限,太后怕是又惦记上殿下了。”
“惦记本王?做什么?”
李庭霄抬眸,目光里的沉静让黄淼感到陌生,都说自从那日在东郊九死一生,煜王性情再次大变,每次见到都让人心惊。
“殿下不是有铁鸢卫吗?”
“铁鸢卫?”李庭霄嗤笑,“铁鸢卫和天狼军早还给陛下了,本王那四千亲卫整日待在永村种田养鸡,这都惦记?”
黄淼也笑了笑:“盖鑫死的不明不白,至今查不出凶手,铁鸢卫名义上直属兵部,实际不还是殿下的兵?听说暂代盖鑫管制铁鸢卫的曲将军有言在先,此生只效忠煜王殿下。”
老狐狸只是试探一下,让他惊异的是,煜王居然没否认也没推辞。
“黄左相,听说栗娘娘被打入冷宫的事了吧?”
他这话题换的有些突兀,黄淼一时间险些没招架住,定了定神,心想即便说不知道他也不会信,于是点头:“老臣怀疑,陛下也是因此才……”
李庭霄抬手打断他:“栗娘娘才回到天都就被打入冷宫,冷宫啊,那是什么地方?是人待的吗?女儿被婆家这么糟践,他栗吕文要是当缩头乌龟那才叫人看不起!后宫这么折腾,就让人西江打几巴掌怎么了?还有脸嚷嚷?”
黄淼摇着头讪笑:“后宫之事,我等外臣不好插言!”
“那倒是,本王也一样懒得管。”李庭霄点着头站起来,“饮儿差不多该睡醒了,黄相,本王就不送了。”
主人下了逐客令,黄淼赶忙起身:“白小将军身子好些了?”
李庭霄颔首,唇边不知不觉漾起笑:“好得很。”
白知饮足足昏睡了半个月,醒来后,又经过半个月的调养,总算是脸上有了些人色。
李庭霄怀疑他失血过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能是背着自己在山里跑的那个夜晚,他把走黄泉路的力气都用完了,该死不死,该活不活,就那么一口气吊着。
他快步回金茳院,摔断的腿还有些跛,白知饮好的更慢,腿上被狼撕咬过的地方烂了两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痂,断掉的那一侧胳膊差点废了,花太医费了好大劲才给保住,至今不敢使力。
可能也正因为两人的状况如此惨烈,太后私下来看过一眼,便信了骁骑卫和栗墨兰全被狼吃了的说辞,再未追究,反而同意了李庭霄的举荐,让夏虹担任骁骑卫将军的要职。
另外,李庭霄还请太后彻查东郊狩猎场,说是正因为狩猎场多养了许多本不该有的畜牲,才引来狼群常年盘桓在国都周围,长此以往,附近百姓都无法安生。
太后说回去会跟陛下商量,没想到还真有了动作,没几天狩猎场便关门大吉,都知道那狩猎场是肖韬素妻弟的买卖,如今这一巴掌如同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初夏的阳光刚刚好,白知饮被仆人扶到院子里,天气彻底暖了,他仰在那加了宽的太师椅上,仍裹着厚厚的绒毯,半眯起眼睛盯着太阳。
李庭霄赶忙一瘸一拐冲过去,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白知饮轻轻推开,就见到一张好大的脸正在对着自己笑。
李庭霄教训道:“直视阳光伤眼!”
白知饮随着他闭上了眼,果然觉得有些刺痛。
他拉下他的手,冲着他淡淡微笑:“殿下今日心情这么好,是不是黄左相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虽然眸光依旧清亮,但却没什么中气,似乎说句话就能喘上一喘。
“少操心!”李庭霄语气很不快。
他如今恨不能把他揣进口袋里藏着,省得风吹雨淋。
白知饮才不怕他,撑着身子费力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个位置,他便轻手轻脚躺在他旁边,陪他一起望天。
看得久了,天旋地转。
他侧过身,轻轻环住他的腰,贪婪地盯住他的侧脸。
失而复得的人,比以往还要加小心呵护,更何况,这个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李庭霄的命。
白知饮挪动手臂,学他方才的样子去捂他的眼睛。
“看什么?”
“看你,好看!”
白知饮勾起唇,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温柔,李庭霄说:“现在更好看了!”
“殿下也好看。”
话里渗出浓浓的敷衍意味,李庭霄轻哼:“我好看顶什么用?你根本都不在乎!”
白知饮笑出声来,叹着气说:“我好看也不顶用呀,殿下什么都不说,美人计也没用。”
要在最早,打死白知饮都说不出这话来,经历这么多,如今终于愿意心无芥蒂地跟他开玩笑了。
他大笑:“其实也没什么,西江王反了,朝廷正在调兵,而且,我看皇兄八成出事了,太后和姓肖的想要把持大权,这倒是好事,皇兄于我而言是铁板一块,太后则不然,她那几笔烂账可都在我这装着呢!”
说完,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西江王起兵一事前几天他们便知道了,白知饮并没惊讶,他记得,得到消息那天云听尘激动得在煜王府里转悠了一天,后来是被李庭霄骂走的。
“听黄左相的意思,太后想调铁鸢卫去对付西江,又怕曲腊不听调遣失了颜面,想让我替她出面,做梦!”
白知饮奇怪:“淮西道连西江的五万兵马都抵挡不住?”
“战力不行,湘国国内太平,府兵有几个真刀真枪打过仗?这些年,淮西道被西江和岭南庇护着,早不是当年的铁血边关了。”李庭霄冷冷一笑,“或许,让淮西道萌生退意的不是西江的五万兵,而是他们对西江人根深蒂固的惧意。”
彪悍,野蛮,不服管束。
“我们是不是静观其变就好了?”
“嗯,但不会平静太久,他们肯定想得到去请岭南王出面镇压西江叛军,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若是那个岭南王出手,西江王有胜算吗?”
“没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