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霄深邃的目光磁石般将人牢牢吸住, 鼻子里满满充斥着熟悉的清新皂角味,让他几乎无法稳住气息。
心跳如擂鼓,再也难耐胸中翻涌的渴望, 他拉近眼前人, 柳絮般轻柔地落上他的唇,轻啃细咬,悉心探索软嫩皮肤上的每一道细纹。
一声仿佛抗拒的低吟自对方喉间溢出,他趁机撬开贝齿,尽情作乱。
烛火轻摇, 燎得空气滚烫, 白知饮的呼吸被搅得稀碎, 目光迷离涣散,人仿佛被弄软了骨头, 身子完全靠身后结实的手臂撑着。
情浓时, 他们彼此对望, 眼神痴缠。
李庭霄的手轻抚过他发热的面颊和流畅的下颌, 最后落于他的领口, 怕吓到他,他压抑住内心的躁动,不得章法地去解他的暗扣。
直到解开第三颗,白知饮蓦地抓住他的手, 神情慌乱:“不行!”
李庭霄嗓音干哑:“为何不行?”
白知饮红着眼, 被蹂躏成樱桃红的嘴唇疯狂颤抖:“不, 就是不行!”
李庭霄故作镇定地玩笑道:“怎么?青楼那事还没过去?”
他却用力摇头:“不, 不是, 是我,我不能这样, 不能……”
李庭霄吻了下他的面颊,故作轻松地哄他:“白知饮,本王喜欢你,诚心诚意,这辈子就认定你了,这样说,你放心了么?”
白知饮怔住,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不,真的不行,殿下还是找别人吧……”
像是证明决心,他狠狠地,一把推开了他。
李庭霄五脏六腑本就烧着把火,一听说“找别人”,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欲丨火化作怒火直冲脑门。
他不信自己是什么糟糕的人,第一次表白就被人拒绝,还是在他认为的两情相悦的情势下!
他猛地把人按在铜镜前,大喝:“白知饮,你自己看看!”
白知饮满眼都是泪,看不清,就任由他按着肩膀,伏在案上啜泣。
片刻工夫,满面泪水,眼也肿了,新戴的白玉冠被几缕发丝挂着歪在一边,狼狈极了。
李庭霄见状有些不忍,稍稍压了压火气,咬牙问道:“你眼中分明有情有欲,为何不行!”
白知饮抽噎不止,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这样哭过了。
“就是不行!”他稳住声音,就着被按住的姿势,对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喃喃自语,“我还得娶妻生子,不能让白家绝后……”
声音空洞,好似丢了魂儿。
李庭霄一愣,一把拉起他,强迫他面向自己:“你为这个?”
白知饮点头:“我侄儿因为我,小小年纪便没了双腿,我哥嫂舍命保下我,就是为了让我延续白家血脉,白家,不能断在我这里……绝不能……”
他突然跪倒在他前面,额头磕上冰凉地砖,像是被重担压得再也起不来:“殿下,多谢殿下偏爱,可我不能,确实不能……辜负了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地上的人被蒙在沉沉阴影里,白玉冠反射出柔暖的光,李庭霄盯着它,拳头越攥越紧。
良久,又一松。
“白知饮,你可曾对本王动过心?”
烛火哔啵作响,他半晌也没等到白知饮的回答,却见他肩头抖动得厉害,心中没来由一阵刀绞。
“去睡吧。”他用尽全身力气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白知饮,你给本王记得,今日你出了这道门,就不可能再回头,是本王不要你的!”
冷冷丢下这句,他返身回内间,只觉得整个人心力交瘁,好似打了场硬仗。
-
六月十二,钦差回天都城。
李庭霄马不停蹄赶到宫里时,已过了散朝时辰,可巍峨璀璨的金殿之上,湘帝仍带领众臣安静等待。
他方一跨进门槛,朝堂上便是一片褒奖之声。
由于早先已将江南之行事无巨细地奏达皇帝面前,圣旨早就拟好了,李庭霄也不赘述,一语不发地垂头听连总管宣读圣旨。
煜王治水有功,安置流民有功,剿匪有功,但他无欲无求,被赏了个位于东郊的大别院,另附仆役五十人,明珠十颗,绸缎千匹。
若阳府折冲都尉夏虹著升为骁骑尉中郎将,八帜县县令黄孝昀破格提拔为御史中丞,官至五品,两人调令即日便会发出,旦县县令甄放由从七品升为从六品,官职暂时不动,另外各县也有封赏。
董戈懒政,若阳府烂账一堆,被革职贬为庶民,三代不得为官。
众臣都有些意外,偷看煜王,真不知他那奏则是怎么写的,竟祸及三代。
等连羽念完长达数千字的圣旨,光禄大夫面色阴冷地出列,高声道:“启奏陛下,臣倒是听到一些传闻,想当面请教煜王殿下!”
李庭霄看他一眼,缓缓开口:“既是传言,冷大夫还拿到朝堂上说,未免太儿戏了吧?”
他才不接招!
冷大夫面色一僵,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又可怜兮兮地去看湘帝,一副请他做主的模样。
湘帝看出两人蹊跷,皱眉:“何事?说来朕听听!”
群臣鸦雀无声,都讶异于董戈的这位远亲竟然还敢出头维护他。
冷大夫说:“陛下,臣听闻,四万流民围困八帜县,因煜王殿下手下亲卫围剿,险些逼得流民造了反,这事,殿下可曾上奏陛下?”
李庭霄不屑冷笑:“这等小事还需上奏?那亲卫罚也罚了,流民也安置妥了,还想怎地?”
冷大夫道:“臣听闻,殿下只是训了那亲卫几句,流民想必对殿下这处置十分不满,殿下领了钦差要职,长得是陛下的脸面,怎可如此草率?”
这顶帽子一扣下来,怕是这一趟的功绩全抵了,众臣又纷纷看向煜王,看他如何应对。
湘帝从龙椅上站起,踱到金阶边:“煜王?”
“想必?”李庭霄嗤笑,“要不,冷大夫亲自去流民营问问呢?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大员,怎么胡话张口就来?”
“你!”冷大夫吹胡子瞪眼。
他本就是个不担要职的散官,平时在朝堂上没什么话语权,但他不怕煜王,因为被卸了兵权的煜王比他也没好到哪去,空剩一个亲王的头衔。
他非要替董戈出了这口恶气,于是辩道:“若是当时重罚那亲卫,何至于此?听说殿下非但不罚,还帮着他一起欺压流民,如此护短,何以服众?”
“没办法啊冷大夫!”李庭霄懒洋洋笑了声,“陛下也知道,那小亲卫可与本王是过命的交情,哎?冷大夫你应该也见过吧?就是上次太后寿宴那个,你说怎么办呢?本王就是忍不住护他的短!”
冷大夫傻眼了。
上次寿宴上的一切历历在目,那日,煜王为了他,当庭忤逆陛下和太后,差点翻了脸,如果是那人的话,煜王为了他不顾流民死活,倒不令人惊讶。
他一甩袖子:“贱奴,祸水!”
李庭霄眸光一凛,却听湘帝一声断喝:“够了!这些话也来朝堂上说,把这金殿当什么了!”
原本因为李庭霄方才那番话乱成一片的朝堂瞬间噤若寒蝉。
沉默中,队首站出一人,李庭霄抬眼一看,居然是左相黄淼:“陛下息怒,臣有话说。”
他一站出来,所有人目光都汇过去,就连湘帝的表情也缓了缓。
黄淼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李庭霄,苦笑:“陛下可曾记得,煜王跟微臣争这钦差时,说过什么?”
湘帝想起来了,众臣也都想起来了。
除了菩萨显圣之类的玄乎话和黄淼的名字里带三个水的可笑理由,最靠谱的一点,就是他是武将,比黄淼更有震慑力。
“要让老臣说,煜王殿下镇压得好,并非因为当时被围困城中的是我儿孝昀,陛下,民乱比洪水更歹毒,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滔滔不绝,生生不息,有心之人纷纷效仿,煽动百姓作乱,届时各地折冲府自顾不暇,若有外敌趁虚而入,又该如何?”
湘帝瞳孔剧震,龙目含怒转向冷大夫,看得他冷汗直流,躬身退到人群中去了。
这实在是料想之外的状况,死对头黄淼居然帮自己说话,八成是为了黄孝昀,但无所谓,这对父子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他佯装谦卑地俯下身:“左相过誉!”
黄淼则向他还礼,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温和笑意。
下朝后,李庭霄被太后召过去相见,说是想他了。
信她才有鬼!
李庭霄赶到西梓殿,太后正靠在榻上做绣活儿。
他见了礼,瞥了眼太后手中的绣花撑子,见里头是一团灰扑扑的线,由于只绣了一半,看不出是是什么。
他心中暗笑,觉得太后八成是手艺生疏、眼神也不好了,绣龙绣凤绣鸳鸯,哪个好人会绣这灰不溜秋的东西。
太后把撑子交给侍女,含笑看他。
“煜王这趟辛苦了。”
“不辛苦。”
“听说煜王落水了?多凶险啊,还好最后平安!”
“孩儿无事,让母后挂念了。”
太后叹气,接过侍女递来的银耳羹喝了一口:“这外头就是不太平,又是洪水,又是匪寇,又是流民,听说还有瘟疫,霄儿,还遇到别的什么事没有?”
李庭霄讪笑:“没有,孩儿得母后庇佑,一路顺风顺水,甚至不少得陛下称颂的功绩都是撞大运来的。”
太后嗔怪道:“油嘴滑舌!要不是黑了这么多,本宫还真以为你这趟出去是游山玩水了,倒是快活!”
说完,她没了胃口,把银耳羹搁下了。
“宫中有烦心事?”李庭霄猜,八成是皇后不能生育那事,但却转问,“母后,栗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太后摇头:“陛下疼她,特地请了西江的厨子,变着花样的做,还是不太吃得下东西。”
李庭霄察觉到,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心情不太爽。
自古婆媳难相处,皇家也不例外。
“母后也别太劳神,栗娘娘说不定过了这阵就好了。”
“唉,希望真能如此吧!”
“儿臣觉得母后也该出去走走,江南景色可好了!”
“当真?”太后憧憬,“那日听闻你去皇寺祭拜,本宫还真动了念,想着等水患这事彻底太平了,去皇寺吃斋礼佛一段,你看可好?”
“好是好,但皇寺在山上,日子清苦,母后怕是去了要受罪。”
“瞧你说这话!”太后摆手,“若不清苦,还叫什么礼佛!”
“母后说的是。”
李庭霄哄着她说了不少路上的见闻,听得她频频掩口而笑,后来看时辰不早,他才正色告辞。
缓步走出宫门,已是晚饭时间,宫内的一路繁华瞬间变为清冷。
炎炎六月,夜晚的空气有些沉闷,像是蒙了层不透风的纱,李庭霄还穿着上朝的冕服,出门后便解开两颗扣子扇风。
宫外却有人候着,见到他来,赶忙上前:“煜王殿下,我们何小侯爷有请殿下过府一叙!”
想到何止李庭霄就想笑,这一别两个月,也不知他跟右相家肖小姐怎么样了,反正,走之前他信誓旦旦定要把人追到手。
他让何府的执事回去,自己先回府,稍后便到。
两月未归,府中一切照旧。
风灯看似换了一批,比走之前更亮了些,而邵莱正在府门外等他,一如往昔。
他扶李庭霄下马,笑眯眯的:“殿下辛苦了!”
“嗯。”李庭霄抽回手臂,“本王要去北鸠侯府吃酒,回来换身常服。”
“是。”邵莱朝门内看了一眼,“殿下,阿宴求见,说不知殿下愿不愿见,让奴婢帮着问一声。”
李庭霄看他一眼:“人呢?”
邵莱赶忙答:“在西院候着,若是殿下允许,奴婢这就唤他去!”
李庭霄点头允了,径直往自己的金茳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