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承乾这句话不是夸赞,而是事实。
古琴是较为寻常的乐器。在富贵人家,基本都会要求子女学习,所以会古琴的人很多。
但七弦琴是本朝才兴起的弦数,并没有多少基础。说得上是古琴大家也不过才出现过几个。
秦赋所弹的七弦琴就是当初某位皇帝送给琴师的礼物。
琴师看中皇帝的诚意,为其演奏了一曲,竟让皇帝当众失态落泪。
皇帝过后赐琴师的财物封赏不计其数。但大家没有接受,甚至连七弦琴都留了下来。
这琴也就被收藏在了这皇宫里的御书阁内。
但微生承乾身处高位,阅历不凡,能听出秦赋的水平堪比大家。
秦赋倒也不是过于谦虚,他的确许久未碰七弦琴了。
只是基础仍在,所谈的琴音自然不差。
看来他没忘掉琴技,秦赋从微生承乾的反应中看出来了效果不错。
“陛下喜欢…就好……不枉臣……”
秦赋笑着回话,却□□咳打断,这咳一开始就有些停不住。
话音未落就只剩下了重重的咳声。
微生承乾被这变故惊到,他慌忙起身上前察看秦赋的情况。
手足无措间只能轻拊着秦赋的后背。
秦赋的咳喘停了一会。微生承乾的手放在秦赋的背上,他能清晰感受到秦赋急促又沉重的呼吸。
抽气换气间试图平缓下来,但反而会泄露出沙哑的喉音。
秦赋把微生承乾的手从背上放下来。
微生承乾也意识到这可能没有用,还会让秦赋更难受。
自己就放了下来,秦赋也就没有多费力。
但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却引得秦赋继续呛咳。
微生承乾有些惊惶,他想给秦赋倒些温水,可这茶水被放到了旁边。
他好不容易将温水取来,却看见秦赋竟然开始咳血!
喘咳间秦赋的唇边在滴落鲜血,这血看得微生承乾心惊。
血还在不停从嘴里流出,一滴接一滴地落下。
秦赋的白衣染上了血红的污渍,还有一些落在了七弦琴上。
这琴价值连城,但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微生承乾想把水杯放下,瓷杯却在不稳后摔落在了地面。
“锃——”
瓷杯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微生承乾,他终于想起来应该怎么做。
“来人!”“来人——”
在秦赋弹琴后宫人就退至远处。这时听到了皇帝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出情况,众人急忙跑过来。
侍从也跟着宫人进来,一看到这情况就是大喊:
“我家主子可不能吹风的!主子现在身体不好,各方面都要小心,又怎么能受寒呢?”
宫人急忙将窗户关了起来,又检查一番其他的风流,只留下了吹不到贵人的气口来换气。
侍从翻出了药瓶,将药递给秦赋服下。
想给秦赋倒杯温水顺顺,但已经被皇帝抢先了。
秦赋服下药,缓和了很多。
拦下了要去请御医的宫人,以及催促宫人去找御医的微生承乾。
“臣病了多日,府里的太医早就对臣的情况了如指掌。
那太医还是陛下当初在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和现在宫里的御医也不差什么。
宣太医过来,也没多少用,说不定再打乱了府里的医师的规划。”
“臣觉得服下这药好多了,就不要再麻烦了。”
宫人看着二人不同的命令左右为难。
微生承乾倒是同意了秦赋的想法,让宫人不用去请。
微生承乾觉得秦赋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他也怕自己再给秦赋添乱。
而且,他已经发现了,就算他不同意,他也改变不了秦赋的想法。
想着侍从刚刚的话,微生承乾又吩咐道:
“去弄一些银炭来,放在屋子里,里间也添上。”
这银碳以燃烧后的状态为名,没有丝毫烟气,价值千金,是皇帝御用的碳。
只是现在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冰块倒是早就存着了,这碳却不知道要怎么找。
宫人也不敢怠慢,急忙地去找这银炭。
还好能找到些品相好的,宫人将碳燃起备好,才摆放在里间和外间里。
这碳的确有用,房间里的温度对秦赋来说适宜了一些。他进里间里换了身整洁的衣物。
过了一会,终于整理好了屋内。
秦赋也换好了衣服,宫人又都退了出去。
只是微生承乾没看到秦赋从里间出来,他有些担心,还是向里间走去。
想来衣服是整理好了的。
走进了里间,秦赋的衣物是整理好了,只是人还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披散开来的头发,有些无可奈何。
微生承乾看着秦赋散着的头发,绸缎一样流淌着,像鸦羽一般透出黑亮的光。
他走上前去,秦赋也转过头看他,散着头发的秦赋很不一样。
微生承乾开口道:
“辞之怎么散着头发?宫人离开了朕没看到辞之出来,所以进来看看。”
“臣换好衣衫就让宫人退出去了,只是想自己整理一下冠发,没想到它竟全散开了。
臣不想再叫宫人进来,只是这头发的确有些难办。”
微生承乾没忍住笑意。
“朕还以为辞之无所不能呢?原来还有辞之做不到的事。”
“巧了,朕刚好会一些束发。用不着叫宫人进来,朕为辞之束发,如何?”
秦赋看着微生承乾满脸笑意,没拒绝他。
“那就麻烦陛下了。”
微生承乾拿起桌面上的梳子,先将秦赋的头发梳顺。秦赋的发丝的质感也很像绸缎,手上的触感又柔又凉。
其实微生承乾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自己束发。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他还有晋王这样一个亲弟弟。
照顾晋王让他学会了束发。
秦赋的头发很顺利地被束上了,秦赋又恢复成那个一丝不苟的昭远将军。
微生承乾莫名有些遗憾,但也还是放下了木梳。
他们一起出了里间。微生承乾这次没留秦赋,派人护送秦赋回了府。
秦赋离开后,微生承乾就回到了衡阳宫。
他叫来了晋王。
他还是不相信秦赋给他的理由,明明封王和追封并不冲突。为什么秦赋要用追封来拒绝。
他会下达追封齐将军的旨意,但他也想知道真相。
秦赋是不可能告诉他了,但他可以自己查。
晋王不知道皇兄那么晚了,还叫他来宫里干什么。
听了皇兄的命令后更疑惑了。
皇帝让他调查有关于秦赋的信息,要是放在其他皇帝,他都会以为这是皇帝疑心功臣了。
但皇兄这一点还是可以相信的。
所以调查秦赋出征前面那段时间的所有事,包括和齐府的交流。这是为什么呢?
这段时间秦赋除了忙着夺嫡也没干什么啊。最疑惑的是和齐府的交流。
晋王知道皇兄已经下令让内务府拟定追封齐将军的章程。
调查具体情况以免出现意外很正常。
但这也不应该是他来办这个事,而且是齐府和秦赋有关的内容。
其实微生承乾想的是把秦赋所有的信息都查一遍,这样更好找到线索。
但是这样有些困难,而且太费时间。
他索性就直接划了一个他觉得最可疑的范围,而且选了晋王,他和秦赋很熟,应该会知道的更多。
晋王疑惑但也还是下去办了。
第二天,他就把自己查到的资料和自己知道的信息一起呈给了微生承乾。
微生承乾扫视着这些资料,他好像找到了线索。
他看到了一个人名——楼晚照。
这个人被秦赋从江南带回来,后来又被秦赋保护着放在齐府。
几乎是秦赋身边唯一出现过的姑娘。
原来秦赋否定过楼晚照是他的心上人,但微生承乾觉得这不太对。
秦赋既然不喜欢楼晚照,那他所谓的心上人又还能是谁。
在楼晚照拒绝秦赋的继续帮助后,又选择和齐桓继续一起待在了齐府。
这之后秦赋喜欢的人,从疑似楼晚照到彻底没了人选。
而楼晚照现在也还在待在齐府。
不管秦赋是为什么拒绝封王,但请求追封齐将军,以及和齐桓、楼晚照之间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赋喜欢的姑娘就是楼晚照!
“朕要把楼晚照赐给辞之。”
晋王就听见了皇兄在仔细研究了一番那些关于秦赋的资料之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感到震惊,完全想不通皇兄怎么把这两个人扯到一起的,还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为什么?!”
“因为辞之喜欢的人就是楼晚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辞之一直不说。”
“可是辞之亲口说过不喜欢楼晚照啊。”
微生承乾和晋王说了一番他的判断,而且补充到:
“辞之否认可能是因为误以为楼晚照也喜欢齐桓。而且辞之一直让朕追封齐将军,未尝没有楼晚照和齐桓的原因。”
晋王觉得皇兄分析的很有道理,要不是他知道真相,他也要相信了。
为什么他皇兄会觉得秦赋喜欢楼晚照。
晋王突然想起来,他皇兄从小就是众皇子甚至天下的表率。
皇兄能那么厉害的结果就是他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恐怕连龙阳之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唯一了解龙阳之好的途径就是史书。
史官在正史中关于龙阳之好的描写也是含糊其辞,少之又少。
晋王看着一脸认真的微生承乾,终于说到:
“皇兄还是少乱点鸳鸯谱了。”
“臣弟其实早就猜出了辞之喜欢的是谁。”
微生承乾惊讶。
“你为何知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臣弟当然有,明天带来见皇兄。”
微生承乾看着晋王胸有成竹的样子,决定等等看他的答案。说不定能找到真正的原因。
不知为何,明明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当他想将楼晚照赐给辞之时却有些郁闷。
等晋王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想到明天就会知道秦赋真正喜欢的人,散去的郁气又重新笼盖在心上。
或许他应该宣太医瞧瞧,最近心中总是有些奇怪。
秦赋这边倒是很平静。他也知道他的借口不太高明,但他也的确想为齐将军再添一些他本该有的荣光。
至于微生承乾的怀疑,没关系,只要再过一些时间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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