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另一处, 温文尔雅的第一军校教授西尔维斯特正在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对着虚拟影像里的人型生物毕恭毕敬等待指示。
“西尔维斯特。”人型生物发出低哑的、隐隐带着虫族口器嘶鸣的声音。像来自深渊的生物, 送来厄运和灾祸。
“下一步, 你去安排一位医生,告诉他们……记忆,是可以通过标记来恢复的。”
人型生物沉默了两秒, 在自己心里不屑轻笑。
至于能不能真的通过标记恢复记忆……
哈, 好笑。那只是他随口编的而已——他的目的,只是逼迫着、引导着陆厌声, 看到宋风止腺体上的疤痕罢了。
西尔维斯特在心里分析着这位“全|知全能殿下”的计划, 忍不住震惊于对方手段的缜密。
他只是递出了一条不痛不痒的消息, 就已经引得行政院出手。在这样的高压之下, 陆厌声和宋风止也不会狂妄到觉得, 他们自己能带着不完整的记忆在会议上取得掌控地位。
那简直就像是让高中生和行政院那帮老狐狸辩论一样……滑稽又离谱。
“殿下……恕我愚钝。这两个人的结合并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您为什么要推动他们……往更进一步的方向呢?”
被尊称为“殿下”的人型生物开口,深沉道。
“他们之间的裂痕。甚至不用我们去制造。我们只需要告诉他们……给他们一个机会。”
“给他们指点一个方向。”
西尔维斯特略显困惑。
人型生物心情颇好, 于是决定给这位勤恳的下属一些启示。
“比如,没有哪个Alpha能接受自己的Omega被别人标记过。”
西尔维斯特瞬间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宋、宋风止……被标记过?!”他一时间惊愕到有些破音, “难道他们以前真的是情侣?!”
人型生物不再解释:“……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西尔维斯特立刻察觉到自己逾矩了,谦卑低头,心里掀起一阵风暴波澜。
他想起殿下刚刚的用词——“被别的A标记过”。
西尔维斯特忍不住想像着陆厌声得知这件事时的表情。
那样的天之骄子……仿佛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顶级Alpha……如果发现自己的Omega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被另一个不速之客抢夺了腺体的掌控权。
陆厌声啊……陆元帅!
你也有今天!
“如果得知此事,以陆厌声的性格, 肯定无法忍受,甚至会用上某些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西尔维斯特分析。
“而宋风止又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也就是说, 我们越推进……他们肯定就会越反目成仇!”
西尔维斯特看向人型生物的眼神逐渐狂热。
这……就是全|知全能的殿下!
“两天后的最高会议上, 我们会看到他们反目成仇。”
人型生物说完, 享受了片刻这种狂热的目光,才挥手切断了通讯。
西尔维斯特走后,人型生物低头,伸出自己泛出金属光泽的节肢,搭上了膝盖上的书页。
那本书封皮古老神秘,打开以后的扉页却写了几个花里胡哨到有些土的大字。
——《虫皇之星际主宰者》。
距离他穿进这本书,已经过去十年了。
“系统。”人型生物开口,虫族口器嘶鸣的声音让他觉得恶心,却又没有办法。
很快,一个活泼的声音响起:“Hi宿主!在您称霸星际的过程里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人型生物忍着对自己的恶心开口。
“你确定这本书里,关于反派宋风止和陆厌声的事情,写的都是真的?”
系统不敢置信:“那当然!我们主宰小说世界的命运呢!”
说着,无形的系统哗啦啦翻动书页,在某一张停住。
“宿主你看!这里明明白纸黑字地写着,在对宋风止的尸检过程中,发现他后颈腺体处有清洗标记的手术痕迹。宋风止绝对被标记过哒!”
人型生物皱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们不是敌人吗怎么可能!”
系统转了一下才理解宿主在说什么,气急败坏。
“宿主!你是不是被自己洗脑了?”
“从来没有书说过,标记宋风止的人是陆厌声啊!他们是宿敌诶怎么可能啦!”
“……对。”自称掌控命运的人型生物茫然开口。
系统在他耳边重复:“宿主,拿着剧本的是你——你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
“你说得对。”人型生物开口,带上极致的怨毒。
“想要逆转命运……?”
“绝无可能!”
-
同时间,上城区别墅群,宋风止家里客厅的灯忽然熄灭。
几乎所有的表现都昭示着陆厌声已经完全进入易感期的事实。
陆厌声依旧坐在地毯上,只是不再抬头看着宋风止,他隐含着极致爆发力量的肩颈肌肉微微颤抖,像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宋风止感受到,陆厌声的精神力挣脱了束缚着它的躯体,飞蛾扑火般想要贴向自己的方向。
Alpha的易感期……Alpha的易感期……对!
宋风止瞬间回想起在皇室第一医院时,那位老院长的话,还有当时算得上立竿见影的效果。
[Alpha的易感期暴躁易怒,在阻隔剂无效的情况下,需要一位温柔的Omega来安抚他的情绪。]
“……陆厌声!”他开口,脑海里搜寻着和[温柔]相符的话语。
陆厌声闻声抬头,表面看起来依旧温驯听话,但金瞳中几乎满溢的渴求,根本无法再欺瞒什么。
宋风止肩背上覆盖的一层纤薄肌肉如弓弦般绷紧,随时准备好出手,或者逃离。
“你……你乖。”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不适应,努力开口。
那双明亮的金瞳里的燥火更甚了。
陆厌声闭了闭眼,苦笑:“宝贝你……别这样。”
他总不能告诉宋风止,你这样只会想让我把你吞之入腹。
“家里有……隔离室吗?”他勉强让自己语气平稳地开口,让自己显得随意一些,努力削弱着Alpha天性里的侵略感。
“我自己在里面呆一晚就行。”
宋风止张了张嘴。
有是有的,但……真的有必要吗?
他已经标记过陆厌声,可他没有在自己的腺体里发现任何一丝对方的信息素。
……他们只有单向标记。
生理健康课上没有讲过,被单向标记的Alpha一个人度过易感期会怎么样,但却讲过Omega的。
如果一个被标记过的Omega独自度过自己的发热期,他会有筑巢行为,会渐渐觉得这些信息素也不够。Omega会失去理智,只想找到自己的Alpha。
而他的Alpha在这时候抛弃了了他。
Omega会陷入最深的恐惧中,像不会游泳的人被丢入大洋深处,像没有呼吸胶囊的人被丢进无光的宇宙深处。
课上说过,有很多脆弱的Omega,甚至会死于这种渴求不得的痛苦中。
宋风止还记得上完这节课后,自己便更加坚定了以后绝对不要被Alpha标记的想法。
他会如自己规划一般,成为一名军人。
他无法忍受自己被附加上这种近乎不耻的弱点。
可现在,他变成了将刀架到别人脖子上的那个刽子手。
陆厌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他甚至连吐息都变得过分灼烫。说话已经带了磕绊,却还是努力让宋风止听懂。
“宝贝……隔离室在……哪里。”他催促。
“……没有。”宋风止听见自己开口。
“家里没有隔离室。”
临时标记有可能会恢复记忆吧。宋风止想,因为刚刚的记忆,就是在两个人溢出的信息素相互交缠时恢复的。
脑海里似乎有另一个他辩驳:你能确定吗?你在拿自己赌一个不一定是真命题的东西?!
[但……只是一个临时标记而已。]宋风止垂眸。
[我必须恢复记忆。]他这样说服自己。
他面前的陆厌声忽然站起来,Alpha的体型带着无需言说的压迫感。
陆厌声像饥肠辘辘的恶犬,盘踞在自己的食物边许久,终于准备向猎物亮出他的尖牙。
下一秒,他霍然转身。
“陆厌声!”宋风止下意识要伸手,最后却还是只出了声音。
给自己留一些余地吧宋风止。你只叫住他,如果他全当没听见,那就算……
“……怎么了?”
陆厌声回头,高大的Alpha眼尾带着红,看着他的眼神像有两种情绪相撞。
一方叫嚣着——占|有你面前这个Omega。
另一方则只是那样安静地注视,带着克制和忍耐,仿佛只是在乖巧地等在他的垂怜。
“我不太舒服,宝贝,我现在不适合和你待在——”
“我们临时标记试试,陆厌声。”宋风止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地开口。
“你过来。”
陆厌声愣了一下,旋即垂眸轻笑,白色长发垂落在身前,被加重的呼吸微微推动着。
他开口,声音带着哑,却依旧平缓耐心。
“我觉得,还是不要开这个头的好。”
“易感期的是你。”宋风止皱眉。
“临时标记太多次的话,肯定会影响A和O之间的关系。”陆厌声弯了弯眼睛,遮住金瞳深处的情绪。
“宝贝,你是真不怕……我哪天真的忍不住把你完全标记了?”
宋风止偏头。
“一个清洗标记的手术而已。”他随意开口,清冷的声音却带着紧绷。
“这很常见。”他又强调。
陆厌声叹了口气,抬手按了一下忍耐到突突跳起的额角。
“你知道清洗标记手术的后遗症吗?”
宋风止语气冷静:“无法分辨Alpha信息素,还有,无差别排斥Alpha信息素……这是最多的两个。但概率也非常的小,0.1%。”
“0.1%……”陆厌声差点被他气笑了,“你是让我赌概率?”
宋风止皱眉:“你不要胡搅蛮缠,赌概率的是我。”
“宋风止你觉得我可能让你走到赌概率大地步吗?”陆厌声带着张扬的眉眼压低,受易感期影响下,不自觉带了些戾气。
宋风止看着他,忽然轻嗤了一声。
“陆厌声,该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他上前逼近陆厌声一步。
“谁都清楚,那些清洗标记手术的后遗症不是没有药物,最好的缓解剂就是原Alpha的信息素。”
陆厌声一扯嘴角:“看来你比我清楚,那你——”
“我当然比你清楚!”厉声打断陆厌声的话,宋风止带着强烈的、几乎压过易感期Alpha的压迫感再次逼近。
“如果真的被我碰上了,倒霉的是你,陆厌声。”他微微觑起视线,“我不会把我的弱点暴露在外,你知道的。”
“我会把你关起来,把你的腺体当做我制作缓解剂的工具——你知道提取信息素的机器吗?”
“冰冷的机器会不断散发着我的信息素,会迷惑你告诉你,咬着你腺体的是我。”
“你会被没有生命的机器掌控所有的反应,予取予求地不断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然后腺体陷入短暂的枯涸不应期。”
“这时候你会清醒,然后发现我根本不在你身边。你会在被抛弃的恐惧里,明确地等待着下一轮的提取。”
宋风止抬眼,和过近的金瞳对视。他们像在眼神中嘶咬着彼此,然后交颈而眠。
他忽然察觉到陆厌声垂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落在自己后颈。
灼热的掌心自后面将他瞬间包裹。
陆厌声伸出拇指,常年持|枪而带了些薄茧的指腹,轻缓地擦过宋风止的腺体。
掌中腺体的主人条件反射般,过电似的轻微颤抖了一下。
矮他半个头的Omega微微仰视自己,却又像是那个发号施令者。扣紧牙关,对迟疑的Alpha下达最后通牒。
“陆厌声,你怕了是吗?”
陆厌声忽然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陡然收起笑意,掌心温柔地托住宋风止后颈,给了他一个极轻微的偏头的力。
宋风止忍着体内叫嚣着,想要给陆厌声一个背摔的肌肉记忆,顺着他的力道侧身,将白皙细腻的颈侧彻底袒露在Alpha面前。
……傻狗。他忍不住想笑。
给个临时标记还得用激将法。
陆厌声的唇落在他微凉的颈侧,显得有些烫。
宋风止探出精神力,想要安抚一下陆厌声躁动不安的腺体。
精神力分出一束极细的部分,轻轻刺进Alpha的腺体,寻找和自己同源的、被留在另一个人体内的信息素。
……?
宋风止微微皱眉。
信息素呢。
精神触须再次深入,几乎把陆厌声的腺体扫荡了个遍,细细搜寻着哪怕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薄荷和晚香玉味道。
……好空旷啊,陆厌声腺体的里都没有自己的信息素。
…………
没有??!
宋风止的精神触须发呆似的在里面短暂停顿了两秒,紧接着骤然收回!
陆厌声的犬齿已经搭在了他的后颈。
心里弥漫起无可替代的幸福感,陆厌声准备下口的前一瞬,怀里主动向他露出脖颈的Omega忽然猛地将他推开。
宋风止几乎是用出了押解犯人的擒拿技巧,在陆厌声回过神来之前将他双手反剪,一手压住他后颈,直接将他推进了一楼客厅旁侧的屋子。
那是他家的隔离室。
推进去!关门!上锁!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隔离室不仅能隔绝信息素,还拥有优异的隔音能力。
陆厌声关进去以后就没声了。
宋风止深吸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倚靠在隔离室的门外,胸口这才剧烈起伏起来。
陆厌声腺体里没有自己的信息素……没有!!
他被自己的记忆骗了!!
他和陆厌声根本就没有标记过——否则怎么会双方腺体里都空空荡荡干净的像个处男!
宋风止想起自己抬起陆厌声下巴,居高临下地告诉他“你被我标记了”的样子,现在只想收拾行李直接从首都星出走。
……再也不回来了!
刚要抬起脚步,宋风止又犹豫了一下,转身在隔离室的操控屏幕上按下对内的通话键。
“……陆厌声。”他干巴巴开口,“隔离室密码是我生日。”
“我不关你,等你缓过来以后自己开门出来。”
顿了顿他又开口:“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比如,你都知道自己腺体里空空荡荡,还要借着“被我标记过”的事,装模作样地拒绝,最后达成你想临时标记我的目的。
半晌,隔离室内传来陆厌声的声音。他似乎坐得离门口的收音器很近,声音几乎紧贴着话筒传出。
“我……”
“对不起。”
宋风止切断通讯的手一顿。
……又道歉?吃准了他吃软不吃硬?
没等宋风止开口,陆厌声继续用低落的嗓音开口。
“宝贝,你知道吗?”
“你腺体上……有一道疤。”
宋风止下意识伸手,颈侧腺体处的肌肤和其他地方一样触感光滑。
“摸不出来的。”陆厌声像是知道他在干什么,语气低沉地解释,“你大概……做过修复手术。”
“如果你洗过标记,那留在我这里的那部分也会随着时间消散。”
“我们——”
宋风止切断了通讯。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上楼走进主卧的洗漱间,接连解开衬衫的四五个扣子,甚至忘记带上房门。
抬手扯落服帖的白衬衫,洗漱间的镜子里映出他过分纤瘦的肩胛。
还有颈侧腺体位置,一道半指长的疤痕。
宋风止指腹划过疤痕的位置,忽然觉得这里也并非被完全修复如新,曾经被破开的肌肤依旧能摸出一点极细微的不流畅感。
他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秒后,重新拉上衬衫,扣好。连舒适的睡衣都没再换,似乎不想再把这道疤痕暴|露哪怕一次。
-
再睁眼时,窗外已经大亮,人造光线不带分毫温度地落进屋内。
原本平整的衬衫被一夜并不安稳的睡眠揉皱,宋风止坐起来,垂眸恍惚了一会儿,才抬手解开衬衫,手上动作看不见半分停顿,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新的换上。
终端上智能管家显示,隔离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陆厌声……已经走了。
宋风止推开门的手一滞,闭了闭眼,再次推开房门。
鼻间传来一阵早餐的香气。
他又拿出终端看了看,确认自己并没有给智能管家下达任何一个“准备早饭”的指令。
几乎瞬间,宋风止就意识到陆厌声可能还在家里。思索两秒,还是决定转身下楼。
……他总不能从自己卧室阳台跳下去。
站在楼梯上,他就看到开放式厨房里,正在忙碌的陆厌声。
“怎么没走。”宋风止语气平静地开口,“如果你以前标记过我,还被我洗掉的话,结果是什么,你能猜到吧?”
“二十八岁的我们已经分手了,陆厌声。”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扮演你的优秀男友了。”
香气四溢的早餐饼出炉,陆厌声没带手套,只是用精神力包裹指尖,徒手拿出了烤箱里的早餐饼。
宋风止:……
卖什么惨?耍什么帅?
明明旁边墙上就是手套!
“先吃饭吧。”陆厌声把早餐饼端上餐桌,上面已经有豆奶、水果等等一些丰盛的菜品。
“十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的,宝贝。”
“叫我什么?”宋风止皱眉。
“宝贝。”
陆厌声坦然看着他,手上拉开属于宋风止的椅子。
“即使我们真的分开过,十年时间也足够我们破镜重圆。”
宋风止轻嗤。
“我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陆厌声笑了一下:“我昨晚冷静下来之后,查了我在边境星这么多年的日志。”
“我去边境星的第一年,你就曾经瞒过所有人,偷偷跟过去了一次。”
“那我可能是去杀你吧。”宋风止冷声开口,还是坐到被陆厌声拉开的椅子上。
陆厌声把温热的豆奶往他手边放了放,抿着笑说:“嗯……好吧,是去杀我。”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到我床|上?”
宋风止一顿:“……什么?”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看向陆厌声:“你做梦的吧??”
“我没有。”陆厌声打开自己的终端,检查作业一般递给宋风止。
宋风止犹豫着接过。
上面显示的是陆厌声这些年的日记。
[星历955年,边境星天气 无。]
[宋风止来找我了……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写到这里时,字迹忽然淡下来,下句又变得浓墨重彩起来。
[……边境星的笔真差劲啊,这年头还有写不出墨的笔呢?]
[我跟宝贝道了歉,他当然不接受。我知道的。所以我跟他说,那要不你把我腺体挖了吧。]
[或者不用你来,我自己动手。]
宋风止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陆厌声,对方垂眸,像是等候审判一样安静。
挖腺体……确实像陆厌声会说的话。
他继续看下去。
[他哭了。]
宋风止:……?
谁?谁哭了?说清楚啊!
[我怕以后我会把这篇日记给他看……所以这里就不详细记载了。此处省略一千字。总之我们和好了。]
[我答应他绝不会再犯。]
[我们柏拉图一辈子。]
……
宋风止做了个深呼吸。
他不知道是该夸陆厌声这家伙有先见之明,还是该骂他文件详略极度不当。
他想起昨天秘书随口跟他吐糟,说军部每次汇报都写得一塌糊涂,仿佛又佐证着这篇日记的真实性。
柏拉图一辈子……
确、确实是自己可能会答应的条件。
再退一步讲,在自己的回忆里,先被咬的那个是陆厌声。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先情难自抑地标记了陆厌声,然后对方才忍不住反咬回来的。
毕竟他是顶级Alpha,天生带着血脉里的征服欲。再加上两个人90%以上的匹配度……让他就这样乖顺地被一个Omega标记,实在是强A所难。
……而且他自己都没忍住。
宋风止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到此为止。”他说,“这份日记的真实性,我会在恢复记忆后逐一验证。”
他将终端放在餐桌上,指尖轻弹,让它滑向陆厌声的方向。
“陆厌声,你最好不要骗我。”
“现在好好吃饭。”宋风止拿起陆厌声做的早餐饼,甜香瞬间沁透鼻间,让人感到一阵温暖的安抚。
“等下我们还要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记录,后天就是最高会议了,我们时间紧迫。”
陆厌声拿着终端,松了一口气。抬头笑道。
“我给你打下手。”
宋风止颔首。
两人默契地没再说话,也没有谁提出“我们做得到吗”的担忧。
仿佛他们的背脊,生来就足以承担这个国家的命运。
饭后,两人起身让智能管家收拾碗筷,陆厌声忽然开口。
“等以后闲下来,我得去写一本小说。”
宋风止往沙发边走去,随口问:“写什么?”
“写两个刚毕业的18岁高中生被迫处理国家大事。”陆厌声笑出声。
“书名就叫……小宋和小陆的传奇人生。”
宋风止看了他一眼,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觉得还是算了。”他说。
就你这个歪重点的能力……最后写出来的,恐怕是小宋和小陆的爱情故事吧。
-
两天后,帝国,首都星。
数不清的飞行器高速穿梭在不同高度的空域,轨迹织成细密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网,笼罩住这颗似乎永不停止繁忙的星球,只留下一线喘息之地。
那是一栋高耸的、利剑般刺破缚网的建筑,尖顶之上无声萦绕着蓝色的全息滚动字符。
[行政院最高会议进行中]
[议长:埃尔维斯·法索(行政院);陆厌声(军部)]
[议事团首席:宋风止(监察厅);内维尔·雷霍(科学院);迪亚艾丁(贵族代表)]
[……]
[为了帝国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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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首席,您似乎对我提出的政令有异议?”
建筑顶层,行政院第一会议室。
日光毫无保留地泼洒进来,透过四面的落地窗,看不到任何密织的航线,苍蓝的天穹笼罩,偶尔撞来的云团被劈也散成薄雾。
这是首都星最居高临下的观景点,却无人关心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色。
会议室人并不多。长桌的一边坐着十位旁听的普通议员,另一边仅有三个坐席,高背椅上雕着与科技不符的华丽复古花纹,分别属于三位议事团首席。
长桌两端,摆放着更为繁复华丽的高背椅,一个坐着本次会议的议长,另一个却被闲置在那里,只有座位前的名牌昭示着他的存在感。
[军部代表-陆厌声元帅]
——缺席。
“宋首席!”刚刚那个苍老含怒的声音再度响起,出声的是三位议事团首席之一的迪亚艾丁。
老人头发花白,眉眼倒竖,鹰钩鼻之下的嘴唇气到发抖。
他的视线要吃人般死死盯着左侧的棕发青年,对方却置若罔闻。
窗外云雾散去,阳光落在他身前的名牌上,清晰得刺眼。
[中枢监察厅 首席监察执行官]
[议事团首席宋风止]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就在鹰钩鼻老人忍不住要拍桌子起身的前一刻,宋风止动了。
他抬手,状似无意地拨弄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玻璃笔。笔身在桌面划出刺耳的、让人不适的声音。
“迪亚艾丁先生。”宋风止抬眼,流银般的灰眸直视着迪亚艾丁。
“对于你那些没有任何可行性、完完全全只是在为贵族牟利的的提议……”
“每一条,我都有异议。”
迪亚艾丁暴起,再顾不得这里是帝国中枢,是行政院最高会议,他猛地起身呵斥。
“宋风止!”
“好了。”一道平缓中带着精明的声音自长桌尽头响起,是最高会议议长,行政院第一议员——埃尔维斯·法索。
埃尔维斯·法索眼睛狭长,松弛的眼部肌肉更压低了他的眼皮,只剩下两条细窄的缝。
中年人露出笑意:“注意你的言行,宋首席。”
“老迪亚已经上年纪了,我们小辈要让着老人才对。”
明明是迪亚艾丁率先发难,埃尔维斯·法索却把错误推在了宋风止身上。
宋风止闻言眼神毫无波澜,抬手轻点了一下桌面。
“埃尔维斯·法索。”他甚至没带先生的礼貌称呼,“其实我两天前就想问了。”
“是谁给了你,在最高会议上向监察厅叫板的勇气呢?”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动作登时顿住,噤若寒蝉,生怕露出半点声音,就被那位真正的掌控之人当成忤逆者当场清算。
埃尔维斯·法索也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恍惚两秒才咬牙开口。
“宋风止,不要以为监察厅就是一块钢铁城墙!”
宋风止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微抬嘴角。
“那行政院又如何呢?”
他不甚在意地微抬下巴,略微思索后,垂眸拿起自己那支玻璃笔。
这是帝国贵族十分喜欢的,一种装饰作用大于实用性的玻璃笔——也是行政院最高会议坚持使用的笔,仿佛是为了挽留某些面子上的华丽尊严。
阳光几乎能透过Omega青年纤长的手指,指腹处显露出一种近乎柔软娇嫩的粉。
漂亮的手像牵住情人一般捏住玻璃笔尾端。
——他突兀松手。
啪啦。
几分钟前还被主人握在手中,写下一句句决定帝国去向的笔,在一声毫无预兆的脆响后,四分五裂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流淌的碎光像是这摊死物的血。
“和这支玻璃笔一样?”宋风止收手,不带感情地开口,清冷好听的声音此刻却像催命一般。
会议室的气氛陡然凝滞。
埃尔维斯·法索胸口不断起伏,目呲欲裂地顶着地上那摊失去使用价值的碎玻璃。
宋风止在威胁他……
明明知道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宋风止还敢威胁他!
埃尔维斯·法索染上厉色的眼睛几乎刺进那片碎玻璃中。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很随意的敲法,来者似乎完全没把里面正在召开的最高会议当一回事。
埃尔维斯·法索的怒火被瞬间引燃,他立刻起身,开口就要呵斥。
那人推门进来了。
一身板正潇洒的军礼服,金色长穗不带半点凌乱。
陆厌声轻轻挑眉,露出意料之外的笑容。
埃尔维斯·法索瞬间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憋的脸通红。
“哦……法克议长是吧?”陆厌声笑道,“不用特意站起来迎接我的。”
“……陆元帅,我姓法索。”埃尔维斯·法索隐忍咬牙,还要努力挤出友好的笑容。
陆厌声是他必须争取的盟友。
“哦哦好的,法克议员。”陆厌声语气里没有半点忏悔,甚至越改越离谱,但还兀自表达着极其浮于表面的歉意。
“不好意思,我刚回来,对你们这个名字还不是很了解。”
埃尔维斯·法索:……
他额头冒出一根青筋。
除了宋风止以外,这些年,他还是第一次被谁气成这样过!
宋风止……
对,宋风止也在这里!
他刚想把话题转向宋风止,挑起一些军部的敏|感话题,却忽然听见那个清冷的声音开口。
“你怎么来了。”
埃尔维斯·法索神情瞬间兴奋起来。
宋风止的语气里,明显充斥着被冒犯和打搅的不悦!
宋风止微微皱眉,看着难得把白色长发扎得十分标致的陆厌声,表情里明明白白写着不赞同。
昨晚陆厌声让他先去休息,自己熬了一个通宵给他整理了最后一份注意资料。
加上易感期爆发那天的彻夜未眠,陆厌声已经快72小时没有合眼了。
早上出门前,宋风止强行把他按进了被子里,陆厌声才答应小睡一会儿,还一直强调,自己最多只迟到半个小时。
宋风止完全没信。
一个72小时没合眼的人,怎么可能控制的住自己只睡两个小时?
陆厌声看着他,也没管这里是严肃的行政院最高会议,笑着开口。
“我前天才过了易感期……还不能离开你太久。”
他丝毫没有掩饰语气里暗藏的甜蜜。
埃尔维斯·法索瞬间觉得有点酸到倒牙。
这……陆元帅!你的戏是不是……有点过了啊!
哪怕要扮演情侣迷惑宋风止……那正常情侣也不会像你们这样啊!
“继续吧。”陆厌声说,“什么时候到和我们军部相关的事儿啊。”
埃尔维斯·法索立刻回答:“下一个议题就是。”
严格来说,军部和行政院平级,再加上陆厌声现在正是他想要拉拢的盟友,埃尔维斯·法索不介意自己显得较为热情。
“下一个议题,关于特殊稀有军用能源的发掘和运输采购。行政院提议,可以由高级军衔的二线贵族军人接管。监察厅提议,由监察厅本部接管此项事务。”
“诸位,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陆厌声没在的那些年,他们已经习惯了,在最高会议上,不反驳任何监察厅的决议。
哪怕监察厅的每一项决议,都是在明目张胆地削弱帝国贵族的权力。
埃尔维斯·法索深知他们已经变得畏首畏尾的心理,向议事团里科学院的首席内维尔·雷霍使了个眼色。
内维尔·雷霍瞬间紧张起来,转而又忽然想到,在长桌的另一端,还坐着一个陆厌声。
比在坐的任何人和宋风止的仇恨都要深重的军部元帅,陆厌声。
陆厌声肯定不会让这个差事落在仇家手上!
于是内维尔·雷霍朗声开口:“我反驳监察厅提议!”
说完,他把目光投向没有要发言意思的陆厌声。
陆厌声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看着宋风止的方向,甚至打了个毫不掩饰的哈欠。
“内维尔·雷霍先生。”宋风止开口,“我想科学院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
“毕竟三年前,就是因为科学院的重大失误,导致一批研究用稀有军用能源外泄入黑市。”
“嚯,还有这事儿?”陆厌声挑眉,捧哏一般说。
“那雷……嗯雷哈先生,这件事上我就不能参考你的意见了。”
贵族代表迪亚艾丁刚要说话,又被陆厌声打断。
“老人家,不用你说,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他一脸关爱老人地开口,“老人家休息就行。”
“诸位,贵族代表说他要休息。那这件事我看就交给监察厅吧。”他看向宋风止,笑了笑。
“能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把我的生命之源交给你,我很满意,我的爱人。”
宋风止差点就要被他逗笑了,轻咳了一声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嗯。”他没敢多说什么,怕泄露出自己的笑意。
昨天,针对行政院可能会有的刁难,两个人原先的首选是以理服人……再不行就武力压制。
但最高会议议题繁多,每一个都有可能被埃尔维斯·法索拿出来下套。他们只有两天的备战时间,显然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但宋风止忽然想到,陆厌声在授勋仪式上,那句极具嘲讽性质的“谢谢你们的祝福”,脑海里瞬间就有了今天的方案。
这个技巧被陆厌声大言不惭称为——“用爱感化”。
两人视线相对。
陆厌声左右环顾了一下,确认大家都在用惊恐无比的眼神看着自己以后,故意装作偷偷摸摸的样子,拇指食指错开并拢。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张扬恣意地给宋风止比了个明目张胆的爱心。
宋风止抿唇,还是没忍住从灰眸中露出一丝忍不住的笑意。
突然,刚刚未被陆厌声关进的会议室门外传来了两个由远及近的声音。
苍老些的那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在后面喊:“皇太子殿下!皇太子殿下您别跑那么快!这会议跟您没关系啊殿下——”
陆厌声比心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拍案而起,目光如刀般扎向门外。
皇、太、子?
宋风止端坐在高背椅前,忽然眉心一跳。
……
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首席:……噫,好幼稚。
小陆元帅:怎么了?我们男高中生都这么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