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认出那是温枫良的昆吾锤,逢霜来不及思考温枫良是否也来了崖底,赶在昆吾锤砸上封印的前一刻将其击飞。
一人高的锤子在空中一翻,又朝封印砸来。
逢霜深知昆吾锤的厉害之处,硬抗不是办法,温枫良陷于幻境中,得先唤醒温枫良。
温枫良看不到逢霜,他只见昆吾锤被一股神秘力量阻挡。
他的阿霜就躺在不远处,他该拼尽一切杀了阻拦他的人,可不知为何,他却迟迟下不了手。
一道清澈如泉的嗓音蓦地在他识海响起,提醒他勿要被幻境迷了心智。
温枫良浑身一抖,神智清明些许,精纯冰凉的灵力从他眉心涌入。
周遭蒙着血色的场景褪去,温枫良神情尚有迷茫,熟悉的人影映入他眼帘并逐渐清晰,他才慢慢回过神。
温枫良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阿……阿霜?”
约莫是幻境里吼得太过撕心裂肺,声音哑了几分,温枫良凝视着面前的人,眼都舍不得眨一下。他伸出手,想碰逢霜又不敢碰。
逢霜见他清醒,收回点在他眉心的食指,往后退了几步:“你来做什么?”
温枫良眼尖瞅到逢霜唇畔一点鲜红:“你受伤了?”
逢霜不答,又问了一遍:“你来做什么?”
温枫良目光仍凝在逢霜脸上,道:“我担心你。”
“不必。”
若逢霜猜的没错,他到这里时,就已经身处幻阵。
他附身褚鸿,窥得千年前那场灾祸的真相。
与其说幻境里那几个门派是褚鸿所灭,倒不如说一开始,褚鸿用的就是他的修为。
他被褚鸿的情绪左右而不自知。
幻境里的镇妖塔,实际上是现实中的封印。
如若他方才没能及时察觉,封印便已被破。
逢霜心念百转,温枫良望着他背影,轻声道:“需要的。我体内还有你半颗心,你需要我。”
“我们已经和离了。”
“可以再成一次亲,”温枫良毫不犹豫地说,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重新嫁给你。”
“魔界就是我的嫁妆。我保证在我死前,魔界绝不会进犯修真界半步。”
逢霜有些头疼,术法反噬的疼痛让他心情愈发不好,他偏过头,神色冷漠。
温枫良唇角笑容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消失,最终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忐忑不安叫他阿霜。
逢霜忽然觉得很好笑,笑温枫良之前折辱他,现在又眼巴巴求他原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说:“不可以。”
温枫良情绪肉眼可见蔫下来,自我安慰般小声说:“没关系,我等你。”
逢霜漠然转开眼,情情爱爱太疼太累了,他不想再碰,也不敢再碰。
他只想早点解决封印,回临江看安安。
他走的仓促,小姑娘该哭坏了吧。
逢霜想到安安,走了会儿神。
温枫良紧紧盯着逢霜,不住地想,万一逢霜真的不愿意再接受他,他要怎么办?
他为了逢霜重生这么多次,又怎会甘心和逢霜相忘江湖。
右手无意识紧握成拳,温枫良阴暗地想,大不了到时候他以前那样,把逢霜拉进幻境。
有安安在,他不信逢霜一辈子都不会接受他。
逢霜全然不知温枫良所思所想,专心致志地研究怎样加固封印。
这封印精妙,是他平生罕见,一时竟觉无从下手。
封印的阵眼法器被人损坏,封印也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若放任不管,不出三天,封印必破。
逢霜蹙了蹙眉,他乾坤袋也不知有没有适合的法器,温枫良见状,发了道传音,出声说:“阿霜不用着急,我已派人到各界寻找。”
阵眼的法器名为定灵珠,不是很珍贵难得。
使用定灵珠需要大量灵力,但它的攻击防御能力都不如同等级法器,而且还有次数限制,为修士所不喜。
早些年逢霜历练,从一魔修手中见过定灵珠,只是那时他已有了诸多上等法器,自然看不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定灵珠。
逢霜忆起,不禁有些懊恼后悔。
“玄鸿观的封印,你用的什么办法?”
抬眸看了眼封印,又看了眼逢霜,温枫良道:“心头血。”
玄鸿观封印的阵眼法器不是定灵珠,是离火玉髓,他没有,用心头血也不过勉强维持一个月的稳定。
逢霜颔首,正准备动手,被温枫良打断,温枫良道:“你有伤在身,修为尚未恢复,取心头血这种事,我来吧。”
“我答应过顾白梨,要让你平平安安回去。”
逢霜向来不喜欢被人护在身后,尤其是他和温枫良已和离的情况下,他拧紧了眉,冷声道:“不必。”
说完去推温枫良,温枫良顺着他力道往旁边走了半步,没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认真道:“我有经验,我来。阿霜,这件事你听我的,别犟。”
“你就当我在赎罪,好不好?”
温枫良话音一落,发现附近有其他人的灵力波动,他笑着说他们分工,他去弄阵眼法器,逢霜去处理那个人。
不待逢霜再开口,他速度极快地逼出口心头血。
对修士而言,心头血极为重要,温枫良短时间连取两次,脸色瞬间苍白。
温枫良前脚刚进封印,后脚就有雾气以他为中心散开,遮住逢霜视线。
逢霜敛下眼睫,握着盈朝离开,再次回到原来的地点时,温枫良还没出来,雾气也没散。
他心中一动,抬起手,有东西飘到他掌心,轻飘飘的,一点冰凉转瞬即逝。
他又闻到那股味道,冰雪的冷冽气息。
四周很安静,逢霜抬腿步入封印,举目四望,皆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逢霜闭上眼,循着感应一路往南,不知过了多久,他止住脚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顿时愣住。
雪花在刺骨寒风中飞舞,天地覆白,不见别色。
逢霜手指颤了颤。
北、北渊?
不,不是北渊。
很快,逢霜摇摇头,北渊的入口不在这,他也没感觉到北渊的结界。
莫非,这又是一个幻境?
逢霜一边找温枫良,一边观察。然而越是观察,他后背凉意越盛。
绕过一座白雪覆盖的小山丘,逢霜脚下一顿。
不远处横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台,温枫良躺在上面,冰锥透胸而出,冒着热气的鲜血沿着石台往下淌,淌过一道道符文。
雪地流动的红,是唯一的色彩。
半柱香后,温枫良似从昏迷中醒来,那根刺入他身体的冰锥融化成水,没入他衣物。
他垂眸去看地上的符文,捂着唇低低咳了几声,掐诀消去身上的血迹。他冷着脸整理头发衣裳,掐了面水镜,确认自己不会在逢霜面前露出破绽。
除了脸色白,别无异样。
他拍拍自己的脸,拍出点血色,才从石台上下来。
刚绕过那小山丘,他便见到一身白衣,仿佛要和漫天风雪融为一体的逢霜。
“阿霜,你怎么来了?”
温枫良下意识瞥了瞥逢霜身后,没有足迹,这么大的雪,要掩盖足迹也需要一阵子。
他抿着嘴,心里乱糟糟的,伤口还没处理,被冷风一吹,又痛又冷。
逢霜沉默看他。
他知道他此时该示弱,借着这伤跟逢霜撒娇喊疼,而不是这般傻站着,狼狈别开视线。
“你……”
“吃了。”
两人同时开口,温枫良自觉闭嘴让逢霜先说,竹青色的瓷瓶被扔过来,他伸手接住,眼里溢出一丝笑来。
阿霜还是关心他。
他吞了丹药,眼巴巴瞅着逢霜,逢霜给他掐了个取暖的结界,头也不回道:“打坐。”
而后逢霜认真研究那阵法去了。
温枫良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尖,盘腿打坐疗伤。
丹药是极好的丹药,温热的灵气在经脉游走,温枫良被冻了一段时间,不自觉舒服地喟叹出声。
红玛瑙似的心头血浮在阵眼位置,逢霜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到他抓不住。
他转过身,正好对上温枫良眼眸,温枫良抿出个恰到好处的笑来:“阿霜,多谢。”
逢霜道:“该是我道谢。”
温枫良又笑,坐在地上仰视逢霜:“你无事就好。”
逢霜没接温枫良这句话,他当真想和温枫良桥归桥路归路,破镜重圆不可能没有裂痕。
但他懒得再跟温枫良谈,也不想再听温枫良的情话。
他问起方才的事,温枫良说:“我也不知道。”
玄鸿观那次就这样,他捧着心头血进入封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在石台,被强行放了些血。
他虽全程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但能很清晰感受到疼痛。
所以他才不想让逢霜去。
“先出去。”
幻境里飘着鹅毛大雪,来路早被雪覆盖,幸而逢霜在北渊生活多年,能找到路,但是……
“不行,出不去。”
温枫良不死心又试了一次,封印依旧没半点反应,不放他们离开。
昆吾锤的影子在温枫良掌中若隐若现。他想用昆吾锤砸开。
其实封印如何他并不关心,他也不在乎他流的那些血,他只在乎逢霜。
逢霜想要稳固封印,他就去做了。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依逢霜的经验,两天内停不了,并无山洞等地可让他们避开风雪。
逢霜取出仙舟,设下结界。
温枫良脸皮厚,硬要跟逢霜挤一间屋子,逢霜眼神一厉,他在逢霜让他滚前抢先道:“这封印不对。”
逢霜神色缓和了些,温枫良见有用,又道:“那个人说,这封印只能靠血来破。”
听那个人的意思,就算是屠观,弟子们的血也不够,何况温枫良没听那人的话全杀了。
那么玄鸿观的封印,为何会出事?
阵眼的法器,又是何人所拿?
柳烟山的封印和玄鸿观是同一类,血从何处来?
逢霜说出现在附近的那人不是真人,是傀儡。
“傀儡?”温枫良坐直身子,仔细打量逢霜带来的几块傀儡部件。
逢霜道:“嗯。和玄鸿观一样的傀儡。”
同真人相似,小臂内侧印有柳枝印记。
“你怀疑和柳孤有关?”
“柳孤当日被人救走,如今踪迹全无……”
逢霜话没说完,温枫良笑着说,“柳孤就在舟中。”
逢霜:“?”
他一脸茫然地看温枫良拿出乾坤袋,又拿出个巴掌大的玉盒打开。
眼前一痕黑影一晃,一只浑身漆黑的鸟飞到温枫良肩上,亲昵地蹭着温枫良脸颊。
温枫良把黑鸟拍下肩头,揪着它一双翅膀,不顾黑鸟不满的叫声,邀功般对逢霜道:“它就是柳孤。”
逢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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