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应天欢和燕巽追出密道时,那个灰影早就奔了出去,放声警告:“小心!有人闯入密——”
外头依旧是妓子休憩的房间,陡然见一男两女出现,都慌乱叫起来,惶惶然往外跑去,反而挡住了灰影的去路。
应天欢飞剑而去,“刺啦”一下,那人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鲜血尚未流淌出来,应天欢拽下桌布,把尸首包裹起来,往燕巽怀里一扔。
那些女子捂着嘴,惊惧地望着应天欢和燕巽。应天欢抹了抹脸:“诸位姐姐,莫怕莫怕,奴家就是杀一个登徒子罢了。
“你……你们。”一个女子抖着手,站了出来,给他们指了门的方向,“快走。这尸体就扔在这里,我们来处理。福源宫有许多练法的仙人道君,待会儿一定会来追杀你们,快走,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燕巽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些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疑虑地看向应天欢。
应天欢一拱手:“多谢诸位姐妹。”
她们给两师徒让出路,那个女子轻声道:“底下还有许多孩子,我们等着你来救。我们烂了也罢,她们还是孩子啊。”
燕巽不禁动容:“诸位大义。”
她们低声苦笑:“都说婊子无情。我们,也不想的。”
楼下已然传来兵戈走动相击的声音,应天欢和燕巽本想逃回厢房,顾及萧於菟和媚儿,脚步一转,反方向奔了出去,随意推开一间屋子,躲了进去。
“来人,给我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个小修士推开房门,先是探头看了一眼,见没人在屋里,才放下心走进来,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抱怨道:“凭什么要我们来搜妓院啊,我也想在本山修炼。”
“噤声!什么叫妓院?这里是长生窟!日后要飞升天界的!要是师叔祖还是哪位师兄能得道飞升,我们作为知根知底的,也能鸡犬升天。”
小弟子嘀咕反驳了两声,被另一人敲了脑壳,才大声问:“可是师兄,今天又要我们来找哪个出逃的妓女吗?每天都要来这么一遭,不是抓婊子,就是赶嫖客,怎么有那么多嫖客不给钱就来偷看洗澡的啊!”
“糊涂!男女私情,天理所在的!你在这里蛐蛐什么!快找去!完事了师兄带你去品个香美人,带你开开荤!”
“知道啦知道啦!”小弟子摸着脑壳,上榻去翻床褥。
突然,他身子一硬,随后一软,瘫在床上,没了动静。
他师兄后知后觉,拔剑警惕上前观察,忽然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急忙反手格挡,一个泥鳅翻身,看见了偷袭之人。
“你……”他瞪大了眼睛,云无渡抓着剑,在他身上狂点了两下穴位,他便全身僵直,直挺挺倒在他师弟身上。
云无渡微微蹙眉,低头,床榻下冒出应天欢乔装过的芙蓉面,轻声喊:“好徒弟!乖徒弟!嘘!别打草惊蛇!”
门外传来其他人的高呼:“杨绍,你们查完了没有?磨磨唧唧!”
随后便是几声渐近的脚步,云无渡目光在床上两个师兄弟身上掠过,应天欢“啧”了一声,用气音道:“自求多福。”随后,钻回床底。
云无渡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把两人杀了,自己再破窗逃走。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风起,云无渡脚上一撤,移出半米远,同时剑鞘翻转,朝着来人击打下去。
可来人不曾对他动手,掌风直奔床上两个人,一掌拍下去,两人凭空飞起,那人双手一出,抓着两人裤腰带,猛的一扯,将两件衣裳齐齐撕裂,扔到地上,只剩下两具赤裸裸的身子。
云无渡的剑堪堪停住,拍在白玦肩上,不痛不痒,白玦抓着他的剑鞘,回头一笑:“是我。”
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口。云无渡和白玦对视一眼,跳上床,滚着被褥,滚卷饼似的,滚到了最里边。
“他娘的,那两个狗日的去了哪里?我就说灵宗的人最不靠谱了。”脚步声终于进了房,停在屏风前,骂骂咧咧,“让他们查个人,查到没人影。”
旁边有人安抚道:“说不定是被人偷袭了。”
“偷袭个鬼,我看他们是被野狼叼了,要么就是野个南风去了!”
好几个修士打扮的人哄堂大笑,绕过屏风,看见地上两堆衣裳时,声音齐齐一消。
床底下的应天欢看着这些脚,忍不住抚掌大呼“实乃修罗场也,好看,爱看”、“人间最美事,入人帐中,看人房中”,燕巽欲哭无泪地趴在一边,羞愧万分。
那些人反应过来,快速走了两步,一把掀开床上隆起的被褥,一掀开,便是两具浪里白条情难却,雪中白龙紧相缠,一派风光真绝色,师兄弟情意感天地。
而仅半米之隔,床上隔板前一捆被褥里,还躲着云无渡白玦师兄弟两个。
两人闷在其中,动弹不得,紧紧相拥,捂得热汗淋漓,气息交缠,仿佛化作瓮瓶里相互熏陶的两根可怜小菜。
白玦的一只手正好搭在云无渡脖颈上,热汗淌过云无渡受了伤的脖颈,又被捂着,带出一丝丝刺痛。
不知是否感应到云无渡的不适,白玦手指动了动,摸到云无渡脖颈后湿滑滑一片汗水,低声覆在他耳边,安抚道:“嘘。”
外头,发现师兄弟品南风的一众修真人士早就笑得翻天覆地了,抬脚把两人踹醒,连连嘲笑两个小银鱼胆敢搅大粪缸,一边笑,一边退了出去,倒没多打量别的地方。
等他们一出去,应天欢迫不及待爬出来,又一个后劈,把醒过来一脸懵的小弟子砍晕过去。
白玦和云无渡从床褥里出来,都是大汗淋淋的样子,应天欢一边给昏迷的二人摆出“双龙戏珠”的架势,一边调侃道:“倒不像他们戏珠,是你们在后头舞龙了半天。”
白玦笑嘻嘻不吭声,燕巽刚爬出来一半,听到这话,十分尴尬。
云无渡平静道:“师尊,你这些话,我会转达给仉师姨和林师伯的。”
“我求你!”应天欢毫无脸面,转身扯着他的衣角,声泪俱下,“师尊这辈子就没求过你什么事,我就求你这件事,你别说啊!!”
云无渡冷笑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燕巽在一边站得尴尬:“师尊,我们要不先走?”
“先走!”
一行人悄摸回到厢房,和萧於菟与媚儿会面,云无渡和白玦见到媚儿的时候,同时挑了挑眉,似乎都很诧异。
燕巽咳了两声,掏出一枚丹药放在茶盏里:“这是师尊捡到的。”
媚儿柔声怯怯:“我听她们说过,这是珠娘娘的仙丹,一颗难求,一吃下去,保证百病全消。”
於菟一把抄过来,嗅了嗅丹药,两根短短的眉毛瞬间竖起来,生气道:“这就是人肉炼出来的!你们忘记了吗?萧家村的人就是因为这种丹药才长出肉鳞片!”
云无渡和白玦对视一眼,心中皆有答案。
“人肉做的引子?”应天欢也嗅闻片刻,闻不出个所以然,放弃了,“不是我的本行,回去叫天衍师兄看看是个怎么回事。”
他捧了捧胸:“不过我还是能出去问看看是怎么个回事的。”
说着,他扭着杨柳腰,出了门,随机逮住一个人,明送秋波:“好姐姐,你要去求珠娘娘的仙丹吗?”
“你?你谁啊?”被拦下来的女子一头雾水,她看起来有些年纪了,抱着一扇琵琶,露出的眉尾有些皱纹。
应天欢巧笑倩兮,张嘴一段唱腔,格外婉转动人:“姐姐真伤人心~”
“哦?我认得你……吧。不好意思,刚刚糊涂了。你问什么来这里?珠娘娘?”
“嗯哼,珠娘娘。”
“好蚌当神,必结珠胎。大慈大悲珠娘娘,如梦以偿赛神仙。咱们珠娘镇就是取自珠娘娘的芳名,每逢迎春日,娘娘就会坐着人轿出游,赐恩施福,谁要是能得到珠娘娘的“蚌珠”,就能得道成仙,超脱世俗的疾苦。”
妓子虔诚地双掌合十,眼眸熠熠发光,对传说的珠娘娘向往非常,“就算得不到蚌珠,只要向娘娘祈祷,就会心想事成。”
“要怎么祈祷?”应天欢听得津津有味。
“要心诚,还得进献一串珠子,挂到娘娘的圣身上,娘娘接受了,才会答应圆你的梦。”
应天欢嬉皮笑脸:“是真的吗?真的能实现?”
“骗你干什么?我屋里的柳箐想回家,今年她就走了。兰妈妈想生个胖儿子,今年也生了。方员外想赚一桶金子求一颗仙丹,前阵子也有了。你还听不,我还有许多呢。”
应天欢继续笑嘻嘻:“那你呢?你想干什么?”
她脸色忽然难看起来,步履匆匆走了:“要你管!”
应天欢回到屋里,燕巽猜测道:“整个镇子都十分诡异。珠娘娘,蚌珠,福源宫,女子,孩子……”
他猛地抬起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个镇子不会是在'养神'吧?”
云无渡倒没听过这个说法:“什么是养神?”
“我也是在灵宗禁书里看到的。民间神明多为人塑信仰,或德高望重,或丰功伟绩。而有些野神,得不到正统的信仰,只能依靠欺骗信徒来得到信仰之力,以此成神。”
燕巽脸色凝重:“越是纯粹的信仰,越是有效。在庇护地出生长大的子民,就越是信奉,提供的信仰之力也越是醇厚。这个珠娘娘,借着福源宫等女子之腹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贡献了无穷无尽的信仰之力。”
房内鸦雀无声。
云无渡开口打破沉默:“封建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