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玉和危楼回到仙船上时,其余人还在睡觉。
桌子上放了很多吃食,凤凰坐在一旁,听见声音,给沈扶玉道:“都是他们给你留的。”
沈扶玉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经过一夜,有些糕点已经凉了,想到师弟师妹们的好意,他还是捻了一块吃了。
他吃了没几口,便见凤凰脸色难看地盯着自己,似乎是想问什么,又碍于什么说不出来。
沈扶玉:“?”
他嘴里还塞着吃食,腮边微微鼓起,加之迷茫的眼神,倒衬得凤凰在欺负他一般。
凤凰轻哼一声,手上火光微亮,把火放在了沈扶玉吃的那包糕点前。这火卖力地温着糕点,既不烧油纸包,也不烧桌子,灵气得很。
沈扶玉一怔,眼中浮现了些许笑意,他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凤凰:“哥哥。”
凤凰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嘴硬得很:“孤是怕你吃坏肚子耽误行程。”
沈扶玉笑而不语,又吃了一块烤热的炸糖糕。炸糖糕还是热的时候好吃些,凉了那股油感就上来了,哪怕烤热了还是有些油。
沈扶玉昨夜醉酒,吃了这口炸糖糕便有些反胃,他喝了口热茶压了压。
危楼处理好十坛空酒坛便掀帘走了进来,凤凰和他无声对视了片刻。凤凰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危楼微微眯了眯眼。
两人交视线交接的一瞬间空中好似产生了无形的电闪雷鸣,错开后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在,沉沉的,好似山雨欲来,又似两军交战前的黑云压城。
沈扶玉正欲再倒杯茶水喝,危楼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肩,他看了过去,危楼笑道:“本相坐这儿啦?”
他说的是沈扶玉身旁的条凳。
沈扶玉不明觉厉,不知道危楼坐个凳子怎么还要请示自己,他道:“随你。”
危楼一笑。
他俩沈扶玉对面的凤凰开了口:“你俩彻夜未归,是在一起?”
说的话极不流畅,像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沈扶玉想起被危楼抱了一晚的事情,对上凤凰的眼睛,莫名有些心虚,他应了一声,含糊道:“我喝醉了,就没回来。”
醉酒!彻夜未归!还是和那个心思不纯的低等魔族在一起!
凤凰磨了磨后槽牙,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硬生生道:“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沈扶玉轻咳一声,被他哥训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醉了嘛。”
危楼当即便不乐意了,他看向凤凰,斥道:“你凶他做什么?”
凤凰:“?”
凤凰憋了一晚上的火终于爆发了,头上火星子直冒,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危楼:“孤同他讲话,有你什么事?孤是他的亲人。”
论语言功夫危楼还没怕过谁,他扯了扯嘴角:“亲人又如何?本相可不会抛弃他两次。”
凤凰心最疼的地方被戳中了,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沈扶玉喝茶间便听见他俩又吵了起来,忙把嘴里的茶水咽下,茶杯还未放到桌子上,那桌子便凭空飞了出去,砸在船壁上,碎裂开来,桌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沈扶玉:“……?”
船中妖力与魔力大盛,交战间卷起狂风阵阵,烈火高涨,又被魔气硬生生压了下去。
“区区低等魔族也敢肖想沈扶玉,孤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空占兄长之名却做尽背叛抛弃之事,本相看你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妖兽罢了。”
他俩边打边骂,整个船体都微微摇晃起来,沈扶玉大惊失色,忙站起来:“你俩别打了!”
他俩积怨已深,一时也没听见沈扶玉的话,打得昏天暗地。
“怎么了!怎么了!”
这动静太大,引得其他人纷纷跑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景。
“大师兄……”温沨予率先反应过来,怕波及到沈扶玉,忙跑到了沈扶玉的身边,要撑开结界保护他。
池程余一见,也不乐意了,也跑到了沈扶玉的旁边:“大师兄!我保护你!”
温沨予那废物能顶什么事?
“师兄有我就够了!”温沨予拉住沈扶玉的一条胳膊,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池程余也怒了,拉着沈扶玉的另一条胳膊往自己身边扯:“这是我大师兄!要保护也是我保护!”
温沨予提高了音量,强调道:“是我先认识大师兄的!我的名字就是大师兄取的!”
池程余声音比他还大:“我的名字也是大师兄取的啊!是我先成为大师兄的师弟的!”
“你这般粗鲁不讲理,老是给大师兄添麻烦!”
“总好过你那般优柔寡断,总是让大师兄分神照顾你强!”
那边还打着,这边又吵起来了。沈扶玉本就因为醉酒泛疼的头更疼了,他道:“别吵了,也别打了。”
云锦书出来得晚了些,看这场景都震惊了,他看着沈扶玉苍白的脸色,隔着凤凰和危楼的战场,心惊胆战地喊道:“大师兄!你还好吗?”
沈扶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哥哥!”沈千水也震惊了,喊道,“再打下去船就要坏啦!”
雪烟和祝君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然而没用。
凤凰和危楼对击一掌,妖力与魔气相接,撞出一股剧烈的气流来,瞬间将船顶掀飞!
清晨暖洋洋的阳光落了下来,风扯动着船里所有人的衣衫和发丝。
沈千水:“……”
雪烟:“……”
祝君安:“……”
沈扶玉:“……”
太荒唐了。
他忍无可忍地呵道:“都停下!”
离得最近的池程余和温沨予当即闭了嘴,慢吞吞地收回了拽着他的手。那厢凤凰和危楼还打得异常忘我,大有一番今日必须得死一个的架势。
沈扶玉目光微凝,抬手,清月剑应召出鞘,转手,剑光一闪,手腕一压,清月剑当即飞出,直指两人而去。
剑气来势汹汹,危楼和凤凰双双停下,后撤一步,雪白的剑光划过两人的中间,绕了一圈,剑气凌冽中重新回到了沈扶玉的手中。
危楼:“……”
凤凰:“……”
沈扶玉手执清月剑,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他俩这才反应过来。
“别、别……”危楼摆了摆手,赔笑道,“别这样,心尖儿。”
凤凰直接变回了公鸡大小的幼时原型,试图以此形象换回沈扶玉的一点旧情,他道:“都是危楼的错。”
沈扶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满地狼籍的地上和真“不翼而飞”的屋顶,声音冷了几分:“把这儿收拾好,屋顶找回来,装上。”
他说完,又转身看向扮演鹌鹑的池程余和温沨予:“还有你俩。”
池程余:“……”
温沨予:“……”
祝君安适时开了口:“师兄,我是工修,可以帮忙修船顶。”
“不用,”沈扶玉温声拒绝了她,而后声音又冷了下来,“谁弄坏的谁修。”
不然这船时日无多了。
祝君安也不再勉强。
“啊!”池程余受惊一样大喊一声,“鬼啊?!”
沈扶玉下意识看过去——是草乌惨白着一张脸坐在阴影处。
池程余也看清楚了对方,冷静了下来,这死人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草乌缓缓开了口:“你们……别吵了……别打了……大师兄是大家的……”
沈扶玉:“……”
这都是什么事?
经过这个插曲,沈扶玉因为醉酒引起的不适也消散了,他将仙船停在了半空,危楼、凤凰、池程余和温沨予四人谁也不理谁地修着屋顶。
沈扶玉站在外面,眼下京城的事情解决了,他们的行程又该提上来了,他手里有三片绛月剑的碎片,看断裂程度,应该还有一两片在外面,还有玉灵菇,不知被何人盗走……
沈扶玉冥冥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玉灵菇凭空消失,应当不是普通的失窃,就是不知道背后还牵扯到了什么事情……
他敛下了心神,问道:“近日可还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
云锦书挠了挠头,道:“不知道呢……好像没听说过。”
祝君安轻声道:“世间一直有很多事情发生,但若是说很严重的,好像确实没有。”
沈扶玉拧了拧眉,抬头看向上面修屋顶的温沨予:“沨予。”
温沨予擦了把汗:“师兄。”
沈扶玉不太抱希望,但还是问了一下:“你能查一下吗?”
温沨予迟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师兄想要什么样的异常之事?”
沈扶玉想了想,道:“怨气深的。”
这范围大了去了,沈扶玉也知道会有点勉强温沨予,便道:“查不到也没事。”
温沨予从屋顶上下来,拿出了他的卷轴,认真地开口:“我试试。”
“师兄!”池程余大喊一声,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我知道可以去找谁问这件事!”
他喊了这一嗓子,船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谁?”
“桂花阁阁主!”池程余道。
沈扶玉不曾听闻这个阁派,他拧了下眉:“这是谁?”
“好像是个卖情报的,”雪烟倒是略有耳闻,“据说那位阁主无所不能,什么情报都能拿到,委托的任务也能十分完美地完成。”
“啊?”云锦书低呼一声,“可是他要价很高,而且很少能见到阁主本人吧。”
“确实。”雪烟点了点头。
祝君安道:“他不是要价高,他是要价很奇怪……很随心所欲,要看他对这桩生意感不感兴趣。”
沈扶玉意外地看着他们:“你们都听闻过?”
“桂花阁很厉害的,”沈千水其实也听闻过,反倒对沈扶玉的不知情感到震惊,“哥哥你不知道?”
沈扶玉摇了摇头,他的情报一向是温沨予给的。
“那我们去找他试一试?”云锦书询问道。
“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沈扶玉听他们的描述,那桂花阁阁主似乎脾气很奇特。
“不用,”池程余兴冲冲地开了口,“我认识他,我带你们去。而且他对大师兄很感兴趣。”
沈扶玉一愣:“我?”
危楼和凤凰齐齐开口:“什么?!”
“是啊,”池程余道,“我之前去找他,他偶尔也会问一下你的事情。毕竟你是天下第一嘛,他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沈扶玉隐约有几分不妙之感。
那边池程余已经取了剑,他实在不想修这个屋顶了,明明是危楼和凤凰掀飞的,他只是和温沨予吵了架,凭什么他也要修!
“我御剑去,师兄你们跟着我留下来的痕迹吧!桂花阁还挺难找呢!”池程余一笑,直接溜之大吉。
沈扶玉:“……”
温沨予抱着卷轴:“师兄,你看他!”
沈扶玉叹了口气,道:“跟上他吧。”
听他们的描述,沈扶玉本以为桂花阁会坐落于什么秘境或者深山处,不曾想居然在繁州城里。繁州城在江南一带,是著名的商贾聚集之地,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
沈扶玉看着面前酒香四溢的楼宇,总觉得有些不真切。门前的牌匾是“桂花阁”三字不错……桂花阁,是座酒肆?
他们行了三天的路,差不多到了。仙船慢一些,落后于池程余一个时辰左右,池程余的标记是消失在这处。
“仙君?”危楼看向他,“进不进?”
他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池程余的大喊:“我不信,你肯定出老千了!”
沈扶玉头疼至极,看来就是这里了,他点了点头,应道:“进。”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掀开门帘,正对着门的那一桌,池程余面前摆了些什么东西,一旁的黑衣人站在另一侧,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拿着扇子不急不慢地扇着。
听见门口的动静,黑衣人边说话边笑盈盈地看了过来:“欢迎——”
沈扶玉的胳膊还维持着掀门帘的动作:“打扰——”
两人未说完的话,尽数被拦在了对视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