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折玉猛地睁开双眼, 心跳砰砰,喘息沉沉。
扶桑背靠在他怀里,他的下-身紧贴着扶桑的臀, 酥麻的感觉尚未完全褪去。
澹台折玉低下头, 嘴唇轻触扶桑的后颈,许是觉得痒, 扶桑咕哝了两声, 澹台折玉不敢再动,怕吵醒他。
梦中的情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过了许久澹台折玉才平复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扶桑的脑袋,将枕在扶桑颈下的那条手臂缓缓抽出来, 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扶桑的枕边是玄冥的固定位置,它被澹台折玉吵醒, 抬起头看看他,低下头接着睡。
睡前没吹灯, 立在翘头案旁的落地灯还发着昏黄的光。
夜雾透过花窗飘进来, 使得屋里一片迷蒙,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澹台折玉打开顶箱柜, 随手拿了一套芦灰色中衣,脚步轻悄地穿过房间,从侧门出去,去了隔壁。
失去了温暖的怀抱,扶桑在睡梦中觉出一丝冷意,他翻个身, 本能地往澹台折玉怀里钻,却钻了个空。
睁开惺忪睡眼, 对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发了会儿癔症,扶桑猛地坐起来,神色慌张地向帐外张望,哑声道:“殿下?”
无人应他。
扶桑急忙下了床,掀开碧纱帐,走进迷蒙的云雾里,一边寻觅一边呼唤:“殿下?”
还是没有应答。
就像小时候一觉醒来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特别害怕,只好用哭声把人吸引过来。扶桑不是孩童了,当然不会哭,他只是有些心慌。
看见侧门开着,他快步走过去,在门外驻足,隔着烟雾缥缈的穿堂,对着黑魆魆的房子喊道:“殿下,你在里面吗?”
这回立刻得到回应:“我在。”
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扶桑倚着门框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澹台折玉只是起个夜而已,他有什么可慌的呢?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他还没适应澹台折玉重新站起来了这件事——从前澹台折玉无论做什么都要先经过他,可现在澹台折玉行动自如,不再需要他的帮助,就好像是两个绑在一起的人,突然解绑了,自然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将那些狂浪之言说出口。
正自懊恼,依稀看见澹台折玉从黑暗中走出来,穿过迷雾,来到他面前,问:“我把你吵醒了?”
扶桑轻轻摇头:“我感觉到你不在身边,就醒了。”
“在床上等我就是了,出来做什么,我还能丢了不成?夜这么凉,连件衣裳也不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澹台折玉发现扶桑连鞋都没穿,光着两只白生生的脚丫,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扶桑打横抱了起来。
“嗳!”扶桑惊呼一声,慌忙攀住澹台折玉的脖颈,“你干嘛?快放我下来,你的腿……”
“我的腿好得很。”澹台折玉打断他,随即抱着他原地转了一圈,笑着道:“再抱两个你都不成问题。”
“你别逞强,”扶桑软声道,“快放我下来罢,求求你啦。”
“不放。”澹台折玉道,“谁让你不穿鞋的?”
扶桑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鞋,他嗫嚅道:“我……我刚才太着急了。”
澹台折玉疑惑:“急什么?”
扶桑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小声道:“我怕你丢了。”
澹台折玉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几声呼唤,确实透着几分惶急,可那会儿他刚把褲子脫下来,还没来得及擦拭蹆间那些黏膩,所以才没吱声。
他心头泛软,话音又轻又柔:“我们现在被幽禁在行宫里,插翅也难飞,我能丢到哪儿去?”
扶桑瓮声瓮气道:“我刚睡醒,脑子不大清醒。”
澹台折玉莞尔一笑,抱着扶桑进了门,道:“关门。”
扶桑伸手将侧门阖上,看着流散的雾气,感叹道:“好大的雾。”
澹台折玉边走边道:“山里就是这样,雾气重,湿气也重,更何况旁边还有瀑布和水潭。”
“但是很美。”扶桑临时起意,“我想出去看看。”
“好,”澹台折玉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先把鞋穿上。”
穿好鞋,披上外袍,两个人从正门出去。
院子里雾气更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他们循着风灯发出的微光走到雕栏旁,然而什么都看不见,廊桥、房屋、悬崖、瀑布、山林、天空……全都隐匿在浓雾之中,只能听见潺潺水声,还有虫鸣鸟叫。
扶桑用手搅动着周遭的雾霭,看着白雾在暖黄的灯光里流动,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哇~”
澹台折玉笑问:“哇什么?”
扶桑道:“有种置身仙境的感觉。”
澹台折玉的眼神本就不好,又隔着一层雾,即使他们就站在风灯旁边,他也看不清扶桑的样子,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如在梦中。
他蓦然有些恍惚,他到底是醒着,还是进入了另一重梦境?
他伸手想抓住扶桑,可扶桑倏然后退,从他眼前消失了,他心一慌,急声喊道:“扶桑?”
扶桑欢快的声音从雾幛里传过来:“殿下,我们来玩捉迷藏罢!”
“你当心别从栏杆那儿掉下去。”
“你放心,我不靠近栏杆。殿下,你来抓我——啊!”
话还没说完,澹台折玉就听声辨位,朝他大步走来,他根本来不及跑,就直接撞进了澹台折玉怀里,被有力的双臂牢牢禁锢。
“我抓住你了。”澹台折玉在他耳边道。
“不算不算,我还没开始藏呢。”扶桑语带娇嗔,“你先放开我,我这回不说话了。”
“不放。”澹台折玉强硬道,“我不想玩捉迷藏。”
扶桑眨眨眼:“那你……”
澹台折玉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外面太凉了,我们还是回去睡觉罢。”
三更半夜,两个人出去转了一圈,啥也没看到,又回到屋子里,脱掉外袍,进了碧纱帐,脱鞋上床。
刚钻进被窝,扶桑“哎呀”一声,道:“忘记吹灯了。”
他作势起身,却被澹台折玉按住:“无妨,就让它亮着罢。”
扶桑的脑袋落回枕上,盯着澹台折玉的衣襟道:“殿下,我怎么记得你今晚穿的是和我同色的中衣,你什么时候换的?”
澹台折玉道:“做了个梦,出了身汗,我刚才起来就是为了更衣。”
“是噩梦吗?”
“不是。”
是春梦,是美梦。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静下来,各怀心事。
扶桑心想,在天亮之前,就还算是“今天”,他应该把想说的话说完,一拖就不知道拖到哪天去了,他实在不想再次陷入反复的纠结,那样一点都不快乐。
想想柳翠微,再想想修离,扶桑重拾勇气,他觑了觑澹台折玉的神色,犹豫少顷,低声开口:“殿下,你怎么不问我?”
澹台折玉抬眼看着他,茫然反问:“问你什么?”
扶桑道:“我不小心睡着了,说好的生辰礼还没给你。”
澹台折玉怔了一瞬,勾唇笑道:“我还以为那个秘密就是你给我的生辰礼,原来不是吗?”
“不是,”扶桑的脸开始发烧,“是别的。”
“是什么?”澹台折玉兴致勃勃地问。
扶桑不敢再看他,低垂着眼帘,强忍着羞耻,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我自己。”
澹台折玉呼吸一滞,心跳陡然紊乱,又怕自己误会了扶桑的意思,他伸手挑起扶桑的下巴,迫使扶桑与他对视,强自镇定道:“看着我,把话说清楚。”
扶桑的心也在狂跳,他感到轻微的眩晕,于是闭了闭眼,旋即又睁开,直视着澹台折玉幽邃的双眼,鼓起毕生的勇气,一字一句道:“这半年来,我和你同床同枕,相拥而眠,我能感受到你炽盛的慾望,尤其是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也知道你一直在竭力压抑它,你从不自-渎,也从不和任何女子亲近。而我从小就是个太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慾望,更不需要去苦苦压抑它,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但我听人说过,那是一种折磨,一种惩罚。我不想你被无处发泻的慾望折-磨,所以我把自己送给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是阴阳同体,你可以对我为所慾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得到快乐。”
澹台折玉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珍而重之地把扶桑拥进怀里,一边笑,一边抑制不住地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