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荣璟提出要看心理医生, 闫琢没答应。
他是看过荣璟在静怡疗养院的那些记录的。
因为有过在矫正中心的经历,荣璟对心理医生深恶痛觉,在疗养院那两年他拒绝跟任何一位心理医生沟通。
对任何心理治疗都很抗拒。
他一直活在自我的世界, 反复被那些痛苦的记忆折磨,直到他自己刻意忘记, 获得新生。
出院后, 荣璟也一直用这种封闭自我的方式让自己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如果为了他把那些他不想记住的回忆都挖出来, 精神又崩溃, 该怎么办?
闫琢不敢赌。
他觉得只要不影响荣璟的正常生活,一直这样下去也行。
“你现在这样挺好,有些东西没必要非得记起来。”
闫琢拿起手中的绳子,递到荣璟面前,“这方法不错,暂时我们就这样,你要实在担心, 我以后叫人做一个生物感应器睡觉时给你戴上。”
他指尖蹭蹭荣璟的脸,“别担心, 嗯?”
听到闫琢的话, 荣璟便猜到了闫琢的顾虑,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恢复平静后,眼睛落在了面前男人的手上。
闫琢不像他身体发育都仿佛停留在了十八岁, 体格单薄,腕骨纤细。
面前的手掌宽大修长, 腕骨分明,此刻软绳缠在他的腕骨和指尖, 红与白在他手上形成强烈对比,瞧着有种别样的色气。
荣璟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口干舌燥,跟闫琢的交往,让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但不是出于对同性身体有多么强烈的渴望,而是在日久的相处中,他喜欢上了闫琢这个人本身。
然而此刻,他第一次好像能够欣赏同性身上的魅力。
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掌,脑海中首先一闪而过的不是那些零碎肮脏的视频画面,而是闫琢指尖流连过自己身体和手掌按在他腰间时热意。
一时间,那热意好像再次灼烧起来,带着细小的电流窜向荣璟的四肢百骸。
眼看荣璟盯着自己的手红了脸,神情间也有了微妙的变化,闫琢了解那是什么,眸色顿时深了一些。
“在想什么?”闫琢抬手捏捏他耳朵,明知故问。
“想琢哥。”荣璟开口,随即他鬼使神差地偏头亲在闫琢腕间。
柔软嘴唇带着微微潮意从腕间落入掌心,又一路辗转吻过无名指上的婚戒,最后湿润口腔包裹住修长指尖开始慢慢吮舔。
闫琢眼底渐起波澜,而他眸中翻涌的欲似乎给了荣璟莫大的鼓励,片刻后,那双绑着红绳的手抬起,来解他的睡衣衣扣。
尽管情潮如海,闫琢还是抓住了身前的手。
“荣璟,我们结婚了,拥有平等的权利,”男人嗓音喑哑地说,“不需要你这样讨好我。”
荣璟却没停。
房内灯光晕黄,荣璟伸手又调暗了一个度,接着手上用力,推倒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而后跨坐在对方腰间。
墙上落下两道姿势暧昧的剪影。
荣璟垂眼看着闫琢,目光相碰,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忍住了没躲,小声道,“我那时候吃了药,但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的确在进步,”荣璟赧然道,“琢哥说的脱敏是有用的,可能我们做的次数太多了,我反应没有以前那么大。”
“我好像越来越能接受你的侵入。”
“只是我还没试过。”
心意完全暴露,从下定决心要跟着闫琢的脚步往前走,不想被他抛下的那一刻开始,怯弱的人也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荣璟不想给自己留退路,也不允许自己再躲回“棺材”。
当下他有前所未有的勇气,去做出任何努力和改变,包括性。
昏昧灯光下,荣璟慢慢伏低身体,直到跟床间的男人呼吸交缠,随即看着他开口,“琢哥,要不要跟我试试?”
尽管闫琢已经做好了一辈子跟荣璟不再做*的准备,但听到荣璟对性的创伤心理在慢慢愈合,他眼中还是肉眼可见的地多了几分意外的惊喜——谁又不想跟心爱之人有更多更深入紧密的交流呢。
不过当下看着昏昧光线下,青年精致软和的眉眼,闫琢却没应声,少倾,他掐着荣璟的腰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现在?”闫琢问道。
“今天我们结婚,”对上他眼中压抑却依旧烫灼的深邃眼眸,荣璟指尖蹭向面前男人细窄挺拔的鼻梁,说了跟以前一样的话,“想让你高兴。”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如果我扫兴了,琢哥别生气。”
闫琢笑了一声,看着这样的荣璟,他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荣璟不喜欢自己。
明明对方的喜欢其实一直很直白。
可能到底对于感情,尤其经历过欺骗,还是太自卑了。就算发现这些情感的端倪,没亲耳听到“喜欢”两个字前,他永远也不敢轻易妄想。
突然想起一件很远的事,闫琢心头一动,看着荣璟问道,“你住在那处租房的时候,我在你的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了一张机票和一张大学的门头照片,你……是去看我的吗?”
荣璟微愣,默了片刻继而承认道,“我有次看到徐行之在采访中说他休息日要去Y国参加朋友的毕业典礼,我猜测他说的那个朋友可能是你……”
因为徐行之一句采访,几年里连小区都很少走出去的荣璟鼓起勇气买了机票,在秦雷的陪同下飞去了几千公里外的陌生国度。
闫琢发现那张机票和照片时,曾心中有过对方是不是去看他的闪念,但怕自己自作多情,当时只悄无声息把那两样东西放回了原处,什么都没敢问出口。
因为他上的那所大学,是荣璟曾经特别想去而没能去的学校。
他以为荣璟去那里只是缅怀自己的遗憾。
更甚至在知道荣璟害怕出门,害怕跟别人接触的情况下,他不觉得荣璟真的到过Y国,因为他只看到了去的机票,却并没有看到返程的机票。
“我还是不太适应人多的地方,”荣璟解释,“回来的时候正好秦雷有认识的一个合作商在那边,所以我乘了他的私人飞机回来。”
原来是这样。
闫琢舌根泛上十分复杂的滋味,有开心更多却是疼痛。
床头晕黄灯光给荣璟面庞加上一层柔和的滤镜,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很多。
盯着身下这张长的嚣张,神情却很乖的脸,闫琢眸中神色深浓,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当时怎么不来找我?”
荣璟有一会儿没说话,眼睛也移向别处,良久,他回过头来抿出一点弧度。
“不敢,怕琢哥打我。”他用玩笑的语气说。
事实是,到达闫琢就读的大学后,荣璟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他冲动去了,却根本不敢找人,甚至连进去那所大学内转一圈的勇气都没有。
最后奔波了几千公里的人在那里仅仅逗留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仓皇逃离。
闫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胸口又酸又烫,半晌,男人喉结攒动,“你这个……”
他想骂荣璟混账,一直闭口不言,白白让他欺负了这么久,但设身处地想想,他能理解荣璟。
在感情方面,其实他跟自己一样没有底气。
最后想骂他的话湮灭在了一个很重的吻里,而后闫琢沿着荣璟下巴一点点吻下去。
荣璟闭上眼,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但紧接着他眼睫狠狠一颤,想往下看又不敢地小声叫道,“琢哥?”
“嗯,”闫琢抬眼看向他,随即又低下头去。
荣璟没想到闫琢会给他口。
震惊过后他的鼻息慢慢变得重了起来,然而很多那些如跗骨之蛆般的画面闪过脑海,耳边也响起让他无比厌恶的洗脑声音。
荣璟胃部翻腾,发出一声干呕。
下一秒,他的手与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十指相扣,闫琢的声音从近处传来,“别想其他的,想我。”
荣璟在很多时候会把闫琢当做救命的稻草,支撑下去的力量,听到他的话,他下意识照做。
一年以来相处的点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掠过,渐渐地那些如影随形,刻入骨血的画面和声音好像都离他远去。
荣璟平静下来。
继而身上又染上如霞的绯色。
闫琢去漱口时,荣璟手搭在额上久久没有动弹,直到一只冰凉的手在他唇上点了点。
“怎么样,还好吗?”
荣璟放下胳膊,带着空茫水雾的眼睛盯着闫琢,过了一会他靠过去,想要回以同样的服务。
闫琢却直接抱着他躺下,“不用,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荣璟想起重逢时,对方也说过这句话,但此间意味却完全不同。
他不禁无声笑起来,好像就算未来困难重重,他也不怎么害怕。
次日两人睡到中午才起床,虽然他们的婚姻国内律法不承认,但闫琢理直气壮地自己休了婚假。
下午,他陪荣璟先去养老院看望外婆。
上次意外叫不醒后,老人身体没再出什么状态,让荣璟高兴的是,她的意识也要比以前清醒。
客厅中,荣璟照往常一样盘腿坐在轮椅前,当然这次多了一个陪他一起坐着的人。
“姥姥。”荣璟仰脸叫了一声。
老太太伸手摸摸他的脸,“乖乖怎么来了?”
她又看向闫琢,“这是谁啊?是囡囡吗?”
“不是,”因为还有护工在,荣璟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他是我男朋友,就……我以前给你说过的那个,不对,我们结婚了,他现在是我……”
荣璟一时间想不起来婚后应该叫闫琢什么,卡了壳,闫琢笑了一声,他以前来看老人,却没什么身份,所以从来没有张口叫过人,这次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对老人自我介绍。
“姥姥您好,我是闫琢,我跟荣璟在昨天已经结婚,现在是他的伴侣。”
男人话音温和又郑重,“擅自拐走了您外孙,您别生气,我以后会照顾好他。”
旁边的护工闻言有些惊讶,随即笑道,“恭喜恭喜,新婚快乐。”
老人苍老的面容上也露出慈祥笑意,她伸出手,拍拍荣璟的脑袋,“好,乖乖好。”
下一刻,老太太却落下泪来。她已经等自己的外孙振作起来等了很久很久。
看望过外婆,闫琢陪着荣璟去了一趟林伏清的墓地。
“妈,我结婚了,”荣璟把一束矢车菊放在林伏清墓前,“来给你汇报一声。”
他俯身擦了擦林伏清的二寸照片,小声道,“就上次你见过的这个。”
又用闫琢听不清的声音说,“他愿意拉着我,我也想让他拉着。”
“但我也得努力,才不会让他太累是不是。”
二寸照片中的女人笑靥如花,明媚眼眸静静与荣璟对望。
有风吹来,扫起墓前两个青年的衣角,好像母亲送上的无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