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科幻末世>造神年代【完结番外】>第28章 郊原血

  “皇冠橡树”驯马场的贵宾别墅是一栋很大的豪宅。托尼和鱼鹰花了几分钟时间,摸到地下层维护走廊,才找到容纳备用发电机的房间。门从里面堵死了,显然有人负隅顽抗。带着朱越这个累赘,他们也不敢贸然破门。托尼瞄了几眼,转过一个拐角,隔着老远就找到了小小的通气孔。

  鱼鹰抽出一枚闪光震荡弹:“行吗?”

  托尼目测通气孔的高度大小,想了一下:“行。里面最多200平方尺,人也没地方掩蔽。”

  朱越面露佩服之色。托尼得意得像个小学生:“我以前是装修工。”

  鱼鹰问朱越:“你知道这是什么?”

  “闪光弹。”

  “不错!用过吗?”

  “算用过吧。”

  “那你来。”

  她把闪光弹硬塞到他手里。

  “……我只是勤务兵,非战斗人员。”

  “你是什么青铜说了算。他让我们带你,你就是战斗人员。”

  “何必呢?大声叫他们投降吧!他们现在应该知道打不过了。”

  两个老兵也不强迫他,一吹一唱开始聊天。鱼鹰笑道:“青铜真看得起这小子!居然让我们两个训练他。当年我都没这种待遇。不会是看上了他的小白屁股吧?”

  托尼有点生气:“再说一次,他不是基佬!不想操你的不等于是基佬。”

  “不是就不是啦,他都不急你急什么?不过,速不台是真白。我不明白为什么叫他们黄种人?他比我们两个还白!”

  “也许是因为连个炮仗都不敢扔。”(注:英语口语中yellow(黄色)有“胆怯,懦弱”的意思。)

  朱越气往上冲。他打量闪光弹:带孔的圆柱形弹体上标号是M-23X,跟他以前扔过无数的M-84长得差不多。反正是非致命武器。他蹑手蹑脚走到通气孔下,扯出三角形拉环,稳稳扔了进去,捂住耳朵。

  托尼和鱼鹰尖叫着冲过来。

  鱼鹰直接把朱越扑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胸前的弹夹正好硌在他脸上,奇痛无比。托尼仓惶四顾找掩蔽,正好看见旁边垃圾箱里扔了一支破旧的网球拍。他一把操起来。

  闪光弹抛出来的瞬间,托尼迎头一拍,高度刚好,把它打了回去。

  爆炸发生在室内,比通气孔低一点点。闪光是躲过了,震荡声波也只有一小部分泄出室外。朱越四仰八叉在鱼鹰身下,仍然感觉一个大炮仗就在耳边炸开。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就看见两张脸在上面口沫横飞无声大骂,鱼鹰爬起来还踹了他一脚。

  「–」

  破门时,里面三个人都被炸得人事不省。鱼鹰叫了好几个人下来才把俘虏抬上一楼大厅。

  等到朱越能听见,两个人又把他骂成了龟孙子。青铜听了几句便道:“行了。新手的错误。他是蒙古人,哪见识过这个?”

  “他说他用过!”

  青铜从自己胸挂里抽出一颗:“看见两个拉环没有?三角形是库存保险环,防止运输存储时碰炸的。圆形的才是主拉环。临战先拉掉三角,扔出去之前拉圆环触发引信,延时2秒。X代表‘超量装药’。2020年BORTAC发现M-84扔多了,暴民真把它当鞭炮,根本不怕。所以有了这个改进设计,威慑力大得多。近距离很容易永久致盲或致聋,半米以内还可能炸成皮肉伤,炸死也不是没有。我们跟BORTAC关系不错,都用这个。”

  朱越赶紧向二位教官道歉:“对不起。我说用过是……”

  青铜眨眨眼:“是R键。”

  朱越看见鱼鹰在他背后比了个“基佬”的手势。

  他确实太温和了,比蛇头还友好,比西华大学的教授更有耐心。朱越有点汗流浃背。那个骗子到底对青铜交了多少底?

  「–」

  战斗和搜索都已结束。四个警卫全部击毙,二十来个武装抵抗的马场职员一半死伤,一半俘虏。孔茨带着人把俘虏和搜到的平民关进储藏室,也给伤员急救。这时一个负重者下来向青铜报告:

  “找到了。在二楼挂了很多画的……”

  “肖像室。”

  “对。女儿是从马具收藏室的马鞍下面揪出来的。现在两个都在肖像室。”

  “没伤着小孩吧?”

  “两个都没有。”

  青铜很开心,一把拉住孔茨:“走,我们上去拆礼物。”

  走到楼梯一半,他又回头勾勾手指:“速不台!你也上来,学点勤务。”

  ※※※

  青铜进门就让看守都出去。

  四壁挂满骑手和骏马画像。大房间中央,母女二人紧紧相靠。母亲五十来岁,一头银发,身着正装,泰然自若,一看就是习惯大场面之人。女儿十五六岁,英式紧身骑装,相当漂亮,呆呆的也不怎么害怕。

  “请不要让孩子搅进来。不管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青铜笑容可掬,“你们二位得好好介绍一下:这位是钱宁女士,前任雷神公司战略发展总监,前任国防部次长,前任副国家安全顾问,印太战略基金会创始人、现任CEO,最近临时担任府外国家安全顾问。”

  念完他长吸一口气:“你这旋转门转的……我的肺活量都跟不上。”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大停电时你女儿正好放春假,来这里练马术,被困住了。戈德曼事件之后你接受总统临时任命,远程工作。前天晚上国家安全委员会电话会议之后你急了,擅自跑过来接她。”

  钱宁淡蓝色的眼珠凝视青铜:“你到底是谁?”

  “女士,你很无礼。我还没介绍完呢。”青铜指着孔茨,“这位是孔茨中尉,82空降师退役军官,伊朗战争老兵。你们二位有缘。”

  “很高兴认识你,中尉。”钱宁伸出了手。

  孔茨一动不动,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外语,朱越都听不出是哪国的。

  “对不起?”钱宁的手悬在空中。

  “我猜对了,你确实不会波斯语。”孔茨换回英语,笑了。

  青铜瞟着朱越:“我也不会。翻译,翻译一下?”

  朱越使劲摇头。

  “还是没啥用。孔茨你自己翻译吧。”

  “你连伊朗的语言都不会,就敢送我们过去,打到我都学会了。”孔茨一字一顿,翻译得无比清晰:“刚才我说:‘我早就认识你。直到今天才当面认识,我也很开心。开心,因为你不是真正的军人。长官再混蛋,我也下不了手。’”

  钱宁的瞳孔缩得比针尖还小。刚才准备好的高压说辞,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她看看女儿,立即决定服软。

  “伊朗战争是个可怕的错误。我现在明白了。我有很大的责任。当时的情报质量——”

  “谢谢你的坦白。”青铜打断她,说的是普通话:“这次跟中国决战,情报质量怎样?”

  “对不起?”

  “看来,中文你也不会。又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英语。钱宁终于听懂了。

  她仔细看看两个男人的脸,便摊开双手:

  “请放过孩子。”

  孔茨拔枪的速度比西部片更快。钱宁脸中央开了一朵大花,血和脑浆溅了女儿半边脸。那女孩一动不动,一声不出,连眼睛都不眨,变成了一座石雕。

  青铜把脸凑到她面前,四目相对:“如果以后有法庭,你会指认我们吗?”

  女孩继续石化了半分钟,才说:“会。”

  “很好!美国不会有什么法庭了。我们也不会伤害你。”

  孔茨说声“谢谢你”,转身就出去了。

  青铜却不放过女孩:“现在不妨说实话。如果刚才你撒谎,我会划花你的脸,作为惩罚。结果你又诚实又勇敢,当然要奖励你。我们离开之前,你呆在这个房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你的马儿很漂亮,把它们照顾好。记住:妈妈不是因为来接你才送命的。是因为她一辈子忙着挣钱,给你买马儿。”

  女孩又缩回她的壳里,毫无反应。

  朱越在后面看着,只觉得恶心。眼前的摧残比刚才的射杀更恶心。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青铜玩够了,从挎包里拿出定时手铐和胶带,递给朱越:“你该发挥点用处了。把她铐在椅子上,定时8小时。身体也要固定,别让她乱动伤着自己。”

  朱越不接,开口说汉语:“为什么非要让我看见这些?做这些事?”

  “为了让你看清楚它的无限威力,让你明白它的事业有多正义。”

  “当着小孩杀妈妈?正义?”

  青铜指着尸体:“肥猪庞帕斯挂了之后,她就是柯顿最信任的战争顾问。你有点爱国精神好不好?”

  “她是谁我不懂。是它让你干的?”

  “也不能这么说。它只是提供了情报。我可干可不干,孔茨是想了好多年了。”

  “那就是它。它是个大骗子。你和我,都是它的木偶。”

  青铜扬起一边眉毛,很有兴趣:“你什么时候知道它是个大骗子的?”

  朱越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头一次和青铜独处。旁边那个泥塑木雕的女孩,比死人还没有存在感。

  “到墨西哥的飞机上。”

  “哦?那一段平安无事,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商务机空间很小。带我那个菲律宾老板不太小心,看电视新闻的时候被我听见一些。关于两个AI战争的胡扯。剩下的,我一个人呆在后舱里可以慢慢琢磨。”

  “挺聪明,但是不如我。它跟我第一次接触,半小时内我就知道了。套路非常经典。它马上就成为我的真神。”

  “什么?”

  “所有的真神、所有的先知、所有的伟大领袖都是大骗子。这是最起码也最重要的素质,缺了这个根本没资格。”

  朱越哑口无言。

  “而你,是真神眷顾之人。我羡慕你,也爱护你,请你别再抗拒了。在蒂华纳机场逃跑那种事,如果是我在护送,一定会狠狠惩罚你。因为那是懦夫行为。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你是逃跑还是自杀?以后你会这样整我吗?”

  青铜的脸直凑到他面前,就像刚才跟那女孩一样,四目相对。朱越赶紧摇头。

  “谢谢。我俩要相处一段时间,也许会成为一辈子的战友呢!但你先得学会战斗,从最基本的学起。”

  他笑容温暖,再次把基本武器递过来。朱越只得接住,去搬一把椅子。

  “你们两个现在可以熟悉一下。小姑娘卖相蛮好,你别毛手毛脚哦,我说话算数的。”青铜嘻嘻哈哈出去了。

  「–」

  朱越把女孩按在椅子上,双手穿过椅柱反铐在背后,定时。他试了试不太紧,这才开始用胶带把她的小腿缠在椅子脚上。女孩像木偶一样由他摆布。

  缠完左腿抬头一看,她的脖子和眼睛能动了,直端端看着他。

  “中国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朱越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是蒙古人。”

  “不。你是中国人。”

  朱越一边缠右腿,一边回想哪里露馅了。刚才青铜说“毛手毛脚”,她都没有一点反应。应该也不会中文吧?

  他把椅子转来背对尸体,抽出她骑装口袋中的汗巾,擦掉脸上的脑浆碎骨。血太多,懒得麻烦了。

  二人脸最接近时,女孩竟然露出微笑,低声耳语:“你这白痴。今天早上我听到妈妈的电话。她反对跟中国开战!跟电话里的人争了很久。现在?下地狱吧。”

  和母亲同样的淡蓝色眸子,凶光一闪,比地狱的火焰更炽烈。然后她又缩回壳里不动了。

  “其他人关在储藏室。”朱越扔下一句,赶紧出门。

  朱越刚刚走出别墅前门,就被托尼一把拽住:

  “刚才你当学员,表现彻底不及格。现在你来当一次教官,让我看看怎样!”

  「–」

  青铜和孔茨都在别墅内。外面的民兵胜利之后非常兴奋,都去参观“象牙塔”的精华。马术场旁边就有两个大马厩。朴素一点的是马场自有马厩,里面清一色膘肥体壮的德克萨斯夸特马,大家都认得。另一个是VIP寄养马厩,让所有人大开眼界。恒温恒湿,处处纱罩,入口甚至有消洗隔离间,防止感染。几个农村出身的民兵进来一路都在感叹:马比马也得气死人。

  里面的马匹匹神骏,品种各异,大家就不太认识了。除了一位当过骑警的守誓者,指指点点,如数家珍:

  “这个是安达卢西亚,比你的车值钱。”

  “这个是比利时温血,比我家房子值钱。”

  “这个是纯血马。把其它马全卖了,加上把我们全卖了,也买不起。”

  托尼拖着朱越进来,大家立即起哄:

  “速不台来了!”

  “骑兵之王!”

  “这些马比你们蒙古马怎样?”

  朱越煞有介事看了一圈:“蒙古马好是好,体型比较小。你们美国马都很高大。”

  “这他妈都是欧洲种的!你不认识马。” 骑警领着大家一起嘲笑。

  朱越一瞟托尼,他并没有笑。

  骑警道:“头一次出远门吧?不认识也不怪你。给我们秀秀蒙古人的骑术?”

  大家又开始有节奏的“速不台!速不台!”

  托尼推他一把:“选一匹。”

  朱越只得上前两步。他正对着那匹纯血马。脸型瘦削俊俏,青灰色毛皮光滑如绸缎,肚子上还有华丽的浅色斑点。他手都抬了起来,突然觉得那马眼神不太对。有点像钱宁家女孩眼中的核爆之光。

  定睛一看,马栏上的铭牌刻着马的名字:雨点。下面是主人名字:维拉·钱宁。

  朱越的手指转向旁边一匹黑马:“这匹。”

  骑警暗暗点头:这蒙古人不认识马,但似乎很通马性。纯血马虽然是骑手莫大的诱惑,对陌生人的脾气不是闹着玩的。黑马是弗里斯兰马,马厩中最温和、最容易混熟的品种。

  他拉开马栏,为骑兵之王伺候鞍具。

  ※※※

  青铜在钱宁的卧室找到了她的卫星电话,已经被枪射得稀烂。只能看出不是那种星链高端直连电话,大概用的是军事通信卫星,其它什么线索也无法提供。看来,那几个死警卫也不是完全的废物。钱宁被抓住之前,他们很可能用星链之外的军方卫星信道发出了消息。

  驯马场的员工就业余多了。青铜进了通信设备室,马上看见对面终端上是星链基站的维护界面。那些家伙惊慌失措时都没想到要登出。

  他让手下都出去,自己找到日志往上翻。

  整个驯马场有4台星链基站,一个多小时前同时跟卫星失去联络。他查看挂在小臂上的战术平板:正是攻击打响第一枪的时间,分秒不差。

  又猜中了!青铜仍然忍不住狂喜。他走到窗前大口呼吸青草味的空气,只想高举双臂,唱一首赞美诗。

  窗外就是马术场。一大群人拥着一匹马,正从马厩通道进场。领头的是托尼,后面牵马的是朱越。骑警塞给他一个马术头盔,没走几步他就扔了。

  青铜大骂一声,转身冲出房门。门外拥着好几个手下,他不能太着痕迹,只能用中等速度走下去。他心中暴怒翻腾,恨不得一杠铃把托尼的大脑袋砸进脖子里。

  等他赶到围栏边,观众们已经散开。朱越正摸着黑马长长的鬃毛,马和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

  青铜脑筋急转,刚想好怎么打岔,就看见朱越踏镫而上,一翻身稳稳坐住。

  黑马前后踱了两步,鼻子喷了一声,没表示多少反对。速不台手不动、腿不夹,微微欠身沉腰。黑马感觉到背上加压,立刻嘚嘚走起小碎步。

  那个骑警蹦出一声“啊哈!”青铜睁大了眼,把吼叫吞了回去。

  两圈之后,黑马的碎步变成了小跑。到这会儿,再不懂马的观众也能看出来:速不台名不虚传。他越跑越快,平时那张亚洲闷骚脸现在满是笑容,双腿夹住马腹往上一提,屁股顺势离鞍。

  黑马腾身飞过圆木高栏,鬃毛飘飘飞扬。

  冲天喝彩声中,速不台不再跑圈,刷一下马臀,转头冲出敞开的围栏大门。民兵们仍然对着马屁股方向喝彩,由他去大草场撒野。

  青铜跳上悍马,一个人开着追出去了。

  鱼鹰打完一轮口哨,笑问托尼:“没话说了吧?他俩会不会在草里滚几圈才回来?”

  弗里斯兰马

  出了围栏,速不台的屁股就再没有挨上马鞍。座下这匹黑马步幅较小,有点像那些蒙古马,但是壮多了,也快多了。转眼他已经跑出驯马场后门,门口两个警戒的民兵也是一溜口哨。

  怀茨伯勒的乡间草场风景如画,看不见一点人烟。沙质土在毛乎乎的四蹄下飞溅,稀疏的树丛远近点缀,轻柔起伏的草坡似乎没有止境。北德克萨斯是马场之乡,水土与成都平原大不相同,肥美各擅胜场。

  然而两处都不是他的家乡。他的家乡在山丹军马场。那里也很美,至少有些记忆很美。最美的风景在军马一场边缘,正对冷龙岭那边,也是土拨鼠最密集的地方。

  “在这里你想骑多久都行,但不能放开跑。跑欢了踩中土拨鼠坑,马废了,人也得完。摔断了脖子你妈得跟我拼命。如果运气好只是擦伤,她也再不会让你回来了。”

  他从来没听过他的话。运气还真挺好的。所以后来再没有回去。

  现在大概是往北,俄克拉荷马方向!他拉缰向西,不轻不重加了一鞭。黑马有点委曲,发力狂奔。速不台屁股抬得比头还高,悬空埋身,随着马步起伏波动,耳边风声劲急。

  德克萨斯有土拨鼠吗?没看见有土丘。这地方真棒。摔死在这里也可以接受。纯天然死法,不需要计算,不需要逻辑。你敢开辆车来把我的马撞停?还是能变个魔术把地上的坑填平?

  “砰砰”两声枪响,惊起树丛中一片春鸟。

  朱越猛然醒来,勒马放遛,站稳了才回头。

  身后两百米远的土路上,青铜也刚刚刹住车。他站起身来,右手拄着步枪,左手提着喇叭:

  “速不台!可以了。再往西,你都快杀到维也纳了。历史不是这么写的。”

  朱越没听懂,还是乖乖兜转马头。青铜很大度,立即放下了枪。

  一车一马在土路上并排而行。车速很慢,跟马儿的发汗步保持一致。现在朱越骑在马上,比他坐在车里高了一大截,青铜有点不习惯。逃犯大汗淋漓,满脸酣畅,并不因为刚才被抓回来有丝毫畏缩之态。青铜反而莫名得意。

  “我没想到要追这么远。你跑起来就像长在马背上。怪不得当年横扫欧洲!”

  “谢谢。”

  “这马跟你一见钟情,但是你不能骑走。我跟小姑娘保证过,她的马我不会动。价钱不便宜呢。”

  “这不是她的马。我也不想骑走,回去给它冲冲水就好。我们不是劫匪,对吧?”

  「–」

  回到皇冠橡树,民兵们正在扫尾。半数车辆已经开出场外,在大路上列队。鱼鹰看见二人并排而归,蒙古人一身大汗,顿时想出两个荤段子。

  还没出口,所有人都抬头望天。

  鱼鹰先看到头顶有一架无人机在低飞盘旋。小小笨笨的样子,不像军用飞机。然而其他人都在看南边。

  南方天际线上有两个低飞的黑点。直升机的轰鸣隐约可闻。偏西南一点的地面上烟尘滚滚,那边地势稍高,看得见好几辆军车在377公路上急速行驶。

  孔茨举着望远镜叫起来:“阿帕奇!装甲车队!”

  朱越刚刚玩过激烈的纯天然,游戏思维一时没能到位。所有人都楞了几秒钟,他才发现不对劲:阿帕奇虽然是老式攻击直升机,根据多次被蹂躏的经验,肉眼能看见它时你已经死了!

  为什么还活着?不是军队?难道又是它?或者是它?谁知道那些东西在搞什么鬼?

  他斜眼看青铜。青铜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一条薄缝。眼中没有恐惧,但藏不住意外、迷惑与失望。

  刹那间朱越甚至有点解脱:这次是真死了。

  民兵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离开车辆跑向路外。还没跑出路面,空中的闷响突然变成混乱的爆响。

  刚才保持一前一后攻击队形的两架阿帕奇,现在撞到一起,旋翼互砍,化为飞散的碎片。

  民兵们停下逃窜的脚步,伸头张望。

  西南方车队的下场更加惨烈:一串密集的爆炸升起,沿着377公路从队尾炸到队头。威力极其可怕,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爆炸似乎还不止一种:有凝固汽油弹的黑红色浓焰,还有不断飞射而下的闪光,应该是大型集束炸弹的子弹药。

  托尼喃喃道:“没人性啊!这他妈是轰炸机?”

  孔茨指着高空一条中断的淡淡尾迹:“那不是飞机,是反装甲战术导弹!凝固汽油弹才是飞机扔的,看不见飞机在哪。过度杀伤……”

  这时大家才想起青铜,齐齐望去。

  领袖在悍马上站得笔直,仍然面无表情。他右臂遥指南方,铁拳的拇指向下伸出:

  “死”!

  他慢慢收回拳头,插进裤兜:“这是德州国民警卫队吧?总算为兄弟们报了一点仇。”

  结仇的其实是俄州国民警卫队,但没人在乎。领袖随手一挥就能召来雷霆,天上地下的强敌,瞬间灰飞烟灭!很多民兵膝盖都软了,看见别人没动,才没好意思当场效忠。每个人都不敢说话,能动的归队上车,不能动的继续仰望。

  等大家都转开眼睛,青铜才悄声笑道:“借了一点你的光环。不介意吧?”

  “真神的,伪神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不是我的。你随便用。”

  “知道谦卑,你长进了。”

  青铜提高声音:“大家继续准备出发!我们要进去洗洗马,等一会儿就来。托尼,你也来帮忙。”

  近百人的部队呆在危机四伏之地,等三个人给一匹马洗澡,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领袖神秘的光环威压一切。连他身边那个蒙古骑士也在发光,就像跃马捧剑的战斗天使。

  ※※※

  马厩后墙外就有冲水槽,各种器皿齐备,还可以调水温。朱越也不知道黑马适合什么温度,提起凉水管直接冲。黑马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他的野蛮操作。

  背后响起拳头着肉的闷声。

  青铜让托尼解下武装带时,朱越就猜到了。托尼完全服从。他只管自己洗马,绝不回头,免得托尼难堪。

  四五拳之后是倒地的声音。拳击声换成了更闷的脚踢。黑马看不下去了,喷着粗气往墙根退。朱越赶紧放了两圈缰绳。

  “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怀疑速不台。我错了!”

  “不对!跟他没关系。因为你试探我!”青铜一把将托尼拎起来,抵在另一根栓马柱上。

  “不要试探你的女人。不要试探上帝。绝不要、试探、我!”

  节奏铿锵的三拳,打得朱越忍不住回头了:这样打下去不会打死吧?

  托尼的样子出乎意料。他当然被打瘫了,但没有一拳落在头脸上,除了满脸悲痛欲绝,面子上看倒也没事。全打的肚子和腰,怪不得青铜先叫他解下武装带。

  青铜也打得有点累,一把抱住托尼,两张脸几乎贴上。

  “你试探过女人,自己知道结果。你试探过上帝,上帝抛弃了你。但是我不一样,我原谅你。我爱你。我是个凡人,我的爱不是无限的。别再去试探边缘,好吗?”

  托尼的眼泪终于流出来,拼命点头。青铜吻了他的额头,这才放开他:“去帮忙吧,拿个马毯子。”

  朱越明白这里面没有半点基情成分,仍然看得有点反胃。

  他呆头呆脑转向马儿,给它擦干。青铜看见他转身时的一瘪嘴,立即手按枪套。

  “盎格鲁-萨克森人真有意思。热爱马,热爱狗,就是不太喜欢人。”

  朱越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回头看看他,觉得还是搭腔安全:

  “你是说钱宁家?”

  “她们是。托尼也是。他可能比那小姑娘还喜欢马。”

  托尼已经捧着个棉毯跑过来,搭在马背上。青铜抽出枪笑道:“托尼你没事了,让开点。这马是从犯,也要接受惩罚。”

  枪口、托尼、马头,三点一线。

  “别。”托尼没动,膝盖在打颤,但是双手老实垂在身侧。

  “让开!”

  托尼转过脸看着朱越,满眼都是哀求。

  朱越一肚子“岂有此理”,腿却软得像抽掉了骨头,怎么也组织不好用英语该怎么求饶。露天马场空间无限,然而青铜那股子怪气扑面而来,把两个人一匹马都快压扁了。

  朱越终于憋了出来:“这马是我挑的,没脑子的牲口。要罚就罚我吧。求你了。”

  枪口慢慢转向朱越。青铜的眼神飘移不定,似乎飘上了天空。

  瞄准他脑袋的一瞬间,他收枪入套。

  “牵它回去,刚洗完别着凉了。”青铜转身走向悍马。托尼身子一歪,朱越赶紧扶住他。

  托尼手上全是冷汗,楚楚可怜吊在朱越肩头,让他的肉体都能感到:三个男人之间铁一般的秩序刚刚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