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平野休假的时间不长，回部队之前，又绕到首都来见林泽远。
林泽远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多花一天时间过来一趟，就像他不知道霍平野休假回来那天晚上，躺在酒店房间里，看着他的睡颜浪费了一整夜的睡眠时间。
林泽远请了半天假给霍平野践行，又送他去火车站。
站台上人来人往，霍平野在车厢门口停下脚步，忽然张开手抱了一下他。
林泽远愣住，后脑的头发被霍平野揉了揉，然后听见他说：“走了。”
霍平野松开他，转身踏上火车。
林泽远看着他的身影没入车厢，悬空的手慢慢落下。
如果霍平野再停留片刻，他大概已经回了他一个拥抱。
偏偏在他抬起手的瞬间，霍平野揉了一下他的发。
那一刻——林泽远感觉有点奇怪。
火车开动，林泽远隔着车窗和霍平野对上视线。
霍平野对他笑，车厢驶过时忽然动唇说了什么。
林泽远下意识追了两步，却没能看清他的口型，只见绿皮车厢呼啸而过。
他拿出手机编辑短信：【你刚刚说什么？】
霍平野回：【说了再见。】
才怪。
霍平野扭头看了眼被火车远远甩在后头的站台，轻轻合上了手机盖。
他刚刚说：“怎么办啊？还是好喜欢你。”
原来分别并不能让他学会克制喜欢，只会把思念酿得更醇厚，然后更加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对方。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阿远愿意同样喜欢他？
*
【到了，我交手机，记得给我发短信。】
林泽远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霍平野发的消息，本想回一个“好”，可想到一个字就要占一条短信的余量，他强迫自己多打了几行。
【好，我去上课了，你好好训练，保重身体。】
林泽远又回到专注学习的日子，不同之处是他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新的小习惯——每天晚上睡前编辑一条短信发给霍平野。
小学生才写日记。
大学生写的不叫日记，叫学习日志，叫生活随笔，反正不叫日记。
首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林泽远把霍平野送的围巾和手套拿了出来。
近期课题研究进入了瓶颈，今天的实验也不太顺利，林泽远编辑短信把今天的事告诉霍平野。
可惜霍平野总是要隔十天半个月才能拿到手机，看完短信后给他打电话。
上个礼拜说在实战演习中立了功，得到表彰，还让林泽远夸他。
林泽远不太会夸人，只笑着让他别骄傲。
霍平野却说：“你还没夸我呢，我哪有骄傲？”
林泽远：“那要怎么夸？你真棒？”
霍平野不满意：“我怀疑你在嘲讽我。”
林泽远建议：“你可以打电话给楚时光，他擅长夸人。”
霍平野：“……”谁要听他夸啊？
磨到最后，林泽远也没说出任何直白的夸赞，却在挂了电话后，认真编辑了一条短信。
收手机的士官听见一声手机提示音，将手机还给面前垂头丧气的年轻士兵，“又来一条短信，赶紧看。”
刚才打电话磨了对象半天都没得到一句夸奖的年轻士兵打开手机，眼睛倏然一亮。
然后笑得像一条傻狗。
“怎么？”士官问，“你对象夸你了？”
年轻士兵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似乎想反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再次笑开。
不是对象，也不算夸奖。
他只是对他说：【辛苦了，继续加油。】
这就够了。
*
世纪交替这一年的元旦，林泽远戴着霍平野送的围巾和手套，在学校运动场参加零点升旗仪式。
刚唱完国歌，他接到霍平野的电话。
“阿远，新年快乐，新世纪快乐。”
怎么办？跨越一个世纪，还是无法停止喜欢你。
远处是升空爆鸣的烟花，身旁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林泽远捂着一边耳朵，另一边耳朵听见电话里传来这句跨世纪的新年祝福，莫名觉得霍平野还有未尽之言。
只是那言语掩盖在喧嚣之下，听不真切。
于是他只是回：“新世纪快乐，霍平野。”
不管对方想说什么都没关系，他希望他快乐。
*
新世纪第一个春节，霍平野还是没回家过年。
通话时，林泽远问他今年有没有在部队春晚上表演节目。
霍平野说：“今年没有，这种宝贵的机会要留给新兵。”
林泽远失笑：“怎么，你现在都成老兵了？”
霍平野：“那当然，我还有半年就退役了。”
林泽远微顿，恍然意识到，霍平野要回来了。
*
林泽远最近总是忍不住翻看日历，一边是研究课题竞赛的倒计时，一边是霍平野退役倒计时。
他没有刻意去记录后者，但每次看到日期，脑海中下意识就会浮现剩下的时间。
忙完一天的课程和实验，林泽远打开手机给霍平野发短信：【后街扩建成了美食街，又开了很多家新店……】
再往前翻翻，他发过：【一条新地铁通到了学校北门附近……】
【二食堂二楼的蛋炒饭涨价了……】
霍平野这次挺长时间没回复，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什么时候能拿到手机。
发完短信，林泽远正要放下手机，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的来电。
“喂？”
“喂，阿远。”电话那头传来霍平野的声音，“有空帮我充一下话费，我手机欠费了。”
林泽远：“……”
部队里要外出不是很方便，霍平野说：“我本来预存了不少话费，没想到光跟你和家里联系都不够用。”
林泽远也不理解，但第二天还是去给他交了话费。顺便查了查自己的账单，才知道这两年他给霍平野发短信的费用都已经是一笔巨款。
又过了半个月，林泽远收到霍平野的汇款单，附言：【给我俩都多交点话费。】
林泽远：“……”
听楚时光说，去年有个公司推出了一个即时通讯软件，注册人数相当可观。林泽远留意到身边好像有些师兄师姐在用，就是得在电脑上使用。
不过这两年电脑也出了手提便携款，就是价格偏贵。
罢了，等霍平野回来再说。
*
八月底，霍平野正式退役，九月份开学重返校园。
林泽远已经读大四，而霍平野的学习进度停留在大二，被编入化学系大二的一个班级。
他长得高大挺拔，留着个寸头，一身军人的傲然正气，又年长一两岁，还是校内论坛里神秘的“风云人物”，班上同学一开始觉得他很有距离感，不好接近。
却没想到……
“霍平野。”
“到！”
没想到霍平野身上带着一些当兵留下的条件反射，不管是老师上课点名，还是同学有事叫他一声，他都会突然间立正挺起胸膛，答一声响亮的“到”。
模样过于正经，反倒引人发笑。
第一天上课，霍平野“不好接近”的高冷形象就破灭了。
下课后，他赶紧避开这群“恶趣味”的同学，去实验楼找林泽远一起吃饭。
他边走边发短信控诉：【现在的师弟师妹真没礼貌，一点都不尊重人，整天叫我全名看我笑话。】
“霍平野。”
“到！”身后传来喊声，霍平野立刻转身立正，响亮答到。
“……”
林泽远弯起唇角，走到他面前说：“稍息。”
霍平野放松身体，垮下脸：“你怎么也这样？”
林泽远忍笑：“抱歉，我只是想叫住你，忘了你这个‘后遗症’还没好。”
霍平野无奈：“能不能不叫全名？”
林泽远：“那叫什么？师弟？”
霍平野：“……”
“行啊，师兄。”他摆烂道，“师兄今天想吃哪个食堂？要不要师弟我给你打饭？”
林泽远无语：“别演，全名警告一次。”
霍平野收起浮夸的表情：“所以几食堂？”
林泽远：“二。”
*
霍平野花了一点时间来克服条件反射，并成功征服班上同学，让他们心甘情愿喊自己“野哥”。
自己则天天跟在林泽远身后，师兄长、师兄短，叫得亲热。
图书馆内，林泽远正在查找参考书。
霍平野跟在他身边，拿着检索目录信息帮忙一起找，余光瞥见两个女生躲在书架另一头，不停往这边瞄。
怎么办？又有人惦记他的阿远。
两人找完书，回到放书包和课本占座的位置，发现课本里各夹了一封信，露出一截。
粉色信封夹在林泽远的课本中，蓝色信封夹在霍平野的课本里。
霍平野挑眉：竟然还有给他的？
他看向林泽远：“老规矩？”
林泽远：“？”
霍平野拿起他书里的粉色信封，又把自己书里的蓝色信封递给他，“我替你保管，你替我保管。”
林泽远：“……随你。”
他将霍平野的情书搁在桌子一角，坐下来翻开书。霍平野却捏着他的情书，问：“说真的，你要不要看？”
“现在已经不算早恋了。”
霍平野盯着他的表情，明明是他自己主动问的，却生怕林泽远说一个“好”字。
“不看。”林泽远说。
霍平野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你不想谈恋爱？”
“你想？”林泽远瞥向桌上那个蓝色信封，“那你可以看看。”
可他的表情却是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一个试试”。
就好像，也不希望他谈恋爱一样。
霍平野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我也不看。”
他将林泽远的情书塞进书包，准备销毁。
*
第二天，两人在食堂吃饭时，霍平野问林泽远：“这周末有空吗？”
林泽远抬眸看他：“？”
霍平野：“要不要一起去海洋馆？”
林泽远不解：“怎么突然想去海洋馆？”
“不是去年新开的嘛，我没去过。”霍平野说。
林泽远想了想：“如果这两天实验顺利，周末应该有空。”
霍平野双手合十：“信男愿一生荤素搭配，祈祷林师兄实验顺利。”
林泽远：“……说人话。”
霍平野一巴掌按在餐桌上：“周末必须去海洋馆。”
林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