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沈捷发完脾气,岑沛安找时间给梁医生打了个电话,对方诧异,之后提醒他要多留意。
周五那天是小年,没放假,岑沛安请了半天假,去机场接出差回来的沈捷。
这种传统节日,沈捷总要回大院过,岑沛安了然于心,坐上驾驶室,启动车子,轻车熟路地开上高速。
岑沛安目视前方,单手打方向盘,视线朝副驾驶看了下,“晚上留宿吗?”
“看情况。”
“哪种情况回?哪种情况不回?”
“岑沛安能回来我就回,岑沛安回不来我也不回。”
沈捷靠在座椅上,他出差三天,辗转了两处分公司,压根儿没踏实睡觉的时间,这会儿说话腔调都透着疲倦。
“我妈下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吃饭。”岑沛安笑,“又提到乐乐转学的事情。”
沈捷闻言睁开眼睛,拧眉看过去,“我不是和付校长打过招呼了吗?还没解决?”
“解决了。”
“那怎么又提起这事儿了?”
岑沛安下高速,看似漫不经心地哼笑一声,“她电话里吞吞吐吐的,没明说,不过依我对她的了解,她估计是想请你吃饭谢谢你。”
话音落罢,沈捷没接话,他脱下外套,里面一件衬衫,平整布料紧贴手臂,绷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他仰头,抬手揉了揉后颈。
在见家长这方面,沈捷没表过态,岑沛安也没刻意问过,反正现在他和沈捷又不能谈婚论嫁,见不见家长其实没多大区别。
“我和我妈说不用,你没时间去。”
“谁说我没时间?”沈捷不悦,“这种事要先和我商量完再做决定。”
“......”岑沛安一时语塞,他慌张,耳朵尖漫上绯红,“你、你这么忙,没时间就不去了。”
“去。”沈捷咬字清晰,不似戏谑,反而正色道,“去下聘。”
“......”
岑沛安一个刹车,转过来盯着他半天讲不出话,红着脸嘟囔:“你胡说什么?!”
大院门口有警卫,没登记过的外来车辆进不去,岑沛安把车停在道边,沈捷解开安全带,伸手扣着他后颈,捎带力揽向自己,和他接了个缠绵的吻。
“晚上回吗?”
沈捷托着他下巴,拇指顺势蹭掉他嘴角的津液,望进那双无意识流露出迷离深情的眼睛。
“我尽量回,但是可能要晚点。”
岑沛安回望他,回身看了眼警卫室的方向,双手环住人脖子,又讨了个吻。
“路上开车慢点,到家给我发信息。”沈捷下车,转身弯腰习惯性地叮嘱他。
岑沛安说好,降下车窗,看着他进去。
大院过年气氛浓厚,红灯笼早早挂上,沈捷裹紧大衣,他在门前踢了踢鞋上的薄雪,保姆忙出来迎他。
“回来了。”
高眠身上系着围裙,两边袖口卷到手肘,手上都是面粉,悬在身前,笑着从厨房出来。
沈捷微愣,走过去替她解开围裙,语气责怪,“你不歇着,瞎忙活什么。”
“我不是想着你回来,和面包点饺子。”
沈康夫妇带着儿子从外面回来,进门看见沈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从机场直接过来的。”沈捷在沙发坐下,“我爸呢?”
“和你邓叔有点事情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高眠跟着坐下。
饭后。
家里其他人都忙着,高眠换上衣服,想一个人出门走在,她刚走出去一小段距离,沈捷从身后跟上来。
“妈。”
高眠站在原地,见他追上来,转身往前慢慢悠悠地走,“你怎么不陪你爸喝茶?”
“哥在陪着他。”
“你也该陪陪他,他总是念叨你。”高眠浅笑,“你爸就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最记挂你。”
“嗯。”
灯火寥寥中,高眠走到长椅边,弯腰扫干净雪坐下,她拍拍身旁的位置,视线落在沈捷身上,像是不舍再移开。
“我们母子俩好久没有坐着聊聊天了。”高眠轻叹,“你小的时候就跟明灿他们不一样,你总是喜欢一个人离家旅行,这些年好像也越走越远,总感觉时间没怎么过,一转眼发现,我呀,都老了。”
“妈。”
沈捷眼眶发酸,在沈父沈母面前,他做得的确不到位。
“前几天下雪,我坐在门口,突然想到你上小学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你不想上课,我谎称你病了,替你和老师请假。我俩从学校回来,我领着你在院子里打雪仗。”高眠眼睛里散发出温柔的光芒,她抬手指了指松针树,“我们俩就绕着松树扔雪球,当天晚上你还在作文里写,你感到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打雪仗...”
高眠望着远处,她的表情有些怀念,又有些落寞,沉默许久后,她问:“他呢?”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沈捷微怔,坦然道,“沛安回家了。”
“嗯。”高眠点头,她双手交叠在一起,像是慎重思索过,“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妈,你还是不能接受沛安,是吗?”沈捷问得直接,他料到是这个结果,可到这一刻,又有些烦躁。
“沈捷,我...”高眠难为,转过来面对他说,“你不结婚,我不强迫你,但是你总得找个能相扶一辈子的人吧,我听明灿和海宁说他在医院的表现,简直太不稳重了,比明玉还莽撞。”
“他比明玉大不了几个月,你别针对他。”
“我哪是针对他。”
高眠眼看劝不了他,兀自叹了口气,“儿子,你已经不年轻了,可是他还很年轻,他人生的精彩才刚刚开始,他总会碰到更好的人,到那时候,你怎么办呢?”
沈捷垂首,认真思忖这番话,良久,他勾勾唇,“我没想过他会一辈子待在我身边,他将来要是能遇到更好的人,那样最好,我也能放心些。”
“你、你这是图什么呢?”
“妈,非得图点什么吗?”沈捷不禁撇向她,“我只是爱他。”
“我和你爸少时相识,风风雨雨携手数十载,这份感情里有年少心动,有婚姻法律,有家族责任,又有你们兄弟俩,纵然有这么多牵系,也免不了有争执。”
高眠问他:“那你和他之间要靠什么呢?”
沈捷想不出答案,他沉默着,又一次深切体会到坠入爱河后,那种赴汤蹈火的壮烈。
他想,即便现在命运明确告诉他结果,他还是愿意爱岑沛安。
沈捷说,“靠两颗真心呢?”
“可真心它瞬息万变。”
从大院回来,已近夜里十一点,沈捷脱下落雪的大衣,豌豆窜出来,绕着他脚腕打转。
他去书房上完香,去浴室冲了个澡。
外面雪洋洋洒洒大了些,沈捷从酒柜里拿了瓶酒,冰块叠落在杯中央,他双腿岔开,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雪。
那几年,冬去春来,夏去秋来,不记得多少次,沈捷都是这样坐着看着窗外,幻想着岑沛安会突然出现。
墙上指针快要指到十二点,豌豆跳到沙发上,喵喵叫了几声,然后趴在沈捷腿上,尾巴惬意地扫来扫去。
沈捷替它梳毛,像过往每一次那样,低声自语,“豌豆,谢谢你。”
在没有岑沛安的那段时日,谢谢你陪着我。
零点即将到来,地上积雪厚厚一层,廊灯光线远远照去,雪花在旋在光柱里。
而岑沛安正跌跌撞撞,穿过纷扬的雪朝他走近。
沈捷看着他,沉寂的脉搏再次搏动,搁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紧攥,细微的疼痛感在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性。
无数次幻想的场景,终于在这一刻演变成现实,从大门走到落地窗前,远没有那么久的时间,而沈捷感觉就像一个极其慢的长镜头,每往前推一帧,他的心跳就更剧烈一分。
岑沛安站在落地窗前,朝窗户哈了口气,然后伸出手,在上面画了个爱心,从爱心的那一小片天地里,回看着沈捷。
漆黑夜空下,落地窗映照出两人的影子,岑沛安站着他面前,看着他笑。
下一秒,沈捷的轮廓清晰起来,但一瞬后有黯淡下去,紧接着清晰与黯淡交替。
岑沛安愣了下,他回头看窗外,漆黑的夜空中,璀璨耀眼的烟火升空,绚烂炸开。
小年夜为岑沛安绽放的烟火,如期而至。
在明暗交替中,岑沛安回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一式两份。
他把其中一份递到沈捷手中。
沈捷看着上面的内容,简单明了,那上面写着:
——岑沛安会留在沈捷身边,期限是永远。
那张白字黑字只有署名,没有盖章,甚至在法律上都不一定有效。
但沈捷却难以置信,他抬头看着岑沛安,又看看手里的承诺纸张。
盛大烟火下,他听见岑沛安说。
“沈捷,我爱你。”
“我想留在你身边。”
“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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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相爱往事里,沈捷除了“我爱你”什么都说了,而在最后岑沛安除了“我爱你”什么都没说(天造地设一对!
开始是强制者不择手段要把人留在身边,而最后却是被强制者千方百计要留在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