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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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人》大火, 但江泠月身为女主却没有任何社交帐号,这让对她感兴趣的戏迷有种无家可归的孤独感,有人在微博建起了#江泠月#超话, 喜欢她的观众便一股脑涌了进去,近几日的互动量都在一万以上。
她如今已不是藉藉无名的小演员,日常出行需要考虑到隐私, 孟舒淮来南城工作以后,也将那架湾流G700从孟舒澜手中要了过来,方便他们日后往返。
这次孟舒淮提前申请好了航线, 周三一早,两人就告别外公外婆出发去了机场。
如今这炎夏,走到哪里都有冷气,江泠月怕冷, 身上时常都披着开衫。
才刚上车孟舒淮就来牵她的手, 她坐过去的时候, 腕上的手镯滑了一下,压着袖子露了半截出来, 吸引了孟舒淮的视线。
他认得这只镯子。
这么纯正的帝王绿非常非常难得,偏偏卢女士有两只。
“很衬你。”他说。
江泠月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猛地缩回手背在身后。
她抿着唇笑, 又转开眼去看窗外,说:“我今天穿的绿色裙子, 正好搭, 我就戴了。”
“这么随意?”
江泠月点点头。
孟舒淮抬手点她下巴,笑着问:“那你知道这只手镯的意义么?”
江泠月故意装傻:“什么意义?”
他说:“你这只和卢女士手上那只是一对, 是卢家的传家宝,她平时只戴一只, 说另一只要留给她儿媳。”
他唇边噙着舒心的笑,凑近亲了亲她的脸,“你是她儿媳了,对么?”
江泠月别开脸,忍着笑意,再次装傻:“我收下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这样的一层意思,你就是故意诓骗我。”
孟舒淮伸手挽过她鬓边的发,拉着她的手笑得宠溺。
没关系,现在她说什么都行。
反正戴上就是认了。
卢雅君提前得知两人要回来,一大早就起床收拾打扮,打算亲自去机场接。
孟震英被她收拾的动静吵醒,看她这大清早就打扮得格外精致漂亮,便生了疑心问:“你这一大早要去见谁?”
卢雅君哼着小曲儿站在珠宝柜旁挑配饰,听他问,分了些心思回答:“你儿媳妇。”
孟震英靠在衣帽间门口,一脸不解。
见自家人也需要这么隆重?
卢雅君没听到他应声,突然回头,冲着他严肃道:“泠泠一会儿来家里你可不许再摆着你那张臭脸!”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找她谈过话!你要是再敢跟她说什么坏了这门亲事,你就等着瞧吧!”
孟震英觉得冤枉:“我也没跟那丫头说什么过分的话呀,那时候不是不知道爸和梁家有协议这回事儿嘛?我现在不也同意舒淮去接手那边的公司,让他好好陪着泠泠了?”
卢雅君没好气道:“你倒是想阻拦,你能说得上话吗?这事儿可是爸拍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找泠泠聊那些有的没的,她能伤心欲绝回家?他们俩能这么曲折坎坷?”
孟震英一噎,走上前从身后抱着她道:“说不定他们俩的感情还因为这样的小挫折更牢固了呢,你怎么能断定这曲折坎坷一点儿不是好事儿?”
卢雅君拍开他的手,从镜子里看着他道:“你少在我面前说这些!是不是好事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她哼了声问:“明天可是泠泠生日,你给她准备礼物了吗?”
孟震英收回手,笑道:“当然,老婆大人您放心。”
听了这话卢雅君才面色稍霁,她对着两对耳环犯难:“你说我是戴珍珠好还是这对红宝石好?”
孟震英仔细看了看,认真作答道:“珍珠好,珍珠最称你,素雅大气,国色天姿。”
卢雅君没忍住笑:“乱给我套什么虚词儿。”
他也笑:“我从不弄虚作假。”
收拾停当,卢雅君便出发去机场。
天气炎热,她却不愿意在贵宾休息室里等,在征得机场地面管理人员的同意之后,她让司机将车开进了机场的私人停机坪等待。
江泠月一下飞机就看见了卢雅君,她穿一条藕荷色的中袖连衣裙站在车旁,司机正在她身边替她撑着遮阳伞。
她小心走下舷梯,兴奋小跑上前与卢雅君拥抱。
不过是一小段时间没见,她们俩却激动地像是久别重逢。
孟舒淮稍稍落后几步,两人已经抱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才拎着江泠月的包慢慢走下飞机。
卢雅君看见孟舒淮,松开了怀抱问江泠月:“他现在是不是听话多了?”
江泠月跟着回头看那个拎着包缓步上前的男人,夏日微风轻轻拂动他额前的发,宽松的米色衬衣领口微敞,袖子往上半卷至小臂,是很难得见到的休闲随意。
那双柔润的眸迎着夏日骄阳,湖水般清澈见底。
他这山尖霜雪化成了水,倒是润泽人心,她收回视线朝卢雅君点头:“嗯。”
确实听话多了。
卢雅君牵着江泠月上车,一垂眸瞧见那只熟悉的手镯,她唇边的笑容更盛,极为满意。
她心道,这小子倒是不傻,知道带老婆回家了。
孟舒淮被赶到了副驾驶,两位女士说笑聊天,他也没什么插话的机会,只能耐心听着。
一直到景山,孟舒淮都没再有机会和江泠月亲近。
他们径直去了棠园。
已是夏日,棠园的花木正繁盛,江泠月一进院门便嗅见莲叶清香。水边的芭蕉破了几片叶子,垂落在蔽荫处的绣球丛上,蓝紫色的绣球大簇大簇盛放,有不少被剪下来扔进了睡莲池子里,池中的鱼悄悄吐着泡泡,风一吹,泡泡破裂,莲叶层叠晃动,沙沙轻响。
张伯闻声出门,一瞧见江泠月便笑得合不拢嘴。
江泠月主动上前与张伯拥抱,听他说:“老先生可念叨你好久了。”
老爷子慢悠悠从书房出来,江泠月快步迎上去,高兴拉着老爷子喊爷爷。
想起当初的不告而别,她心里还有些歉疚,她微红着脸说:“当初走得突然,是我不好,爷爷。”
孟老爷子热切拉住她的手,也一眼瞧见那只翡翠手镯。
他欣慰道:“没有什么不好,你回来就最好。”
后辈们还年轻,有些事情总得经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是皆大欢喜。
张伯一早就开始张罗今天的饭菜,虽然他心
里清楚江泠月刚从家里来,但还是忍不住准备了些江南的时令菜。
莼菜羹,鲈鱼脍,六月黄,莲子汤清甜,又让江泠月一顿好夸。
饭后得了休憩时间,江泠月陪着老爷子在书房聊了会儿天,出来后,看到孟舒淮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等她。
“在想什么?”
她上前坐在了孟舒淮身边。
孟舒淮恍然间回神,略垂眼牵住了她的手。
“没什么。”他轻声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江泠月望向他那双幽深的眸,直觉他有心事,但在爷爷这里,她又不好刨根问底,便说想睡个午觉。
孟舒淮带她回了月华楼,当初她忐忑不安走进去的那个房间。
卧室的窗帘开着,午后的阳光在地板上映出窗格的模样,江泠月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只挂在窗边的风铃。
透蓝色的玻璃将阳光折射,在地面留下海浪般澄澈的波光,当初的笔迹既认真又草率,被划掉的那个问号更是有趣,将她当时的心情诠释得很完整。
“你怎么把它挂在这里?”她回身问孟舒淮。
孟舒淮唇边挂笑,回答:“这样一抬眼就能看见。”
江泠月挑了挑眉,站到了风铃的位置,笑着说:“可是家里有新风,从来都不开窗的,你把它挂在窗边,没有风它也不会响啊。”
孟舒淮将她的包放到沙发上,走到她身边抬手一点,小巧的风铃随他动作左右摇晃,金属撞击玻璃发出清脆声响。
“这样不就响了?”
他笑:“手动可比自动方便多了,我想让你什么时候想我,就什么时候想我。”
江泠月看他眼光澄澈,突然笑出声来。
手动思念?
这人可真有意思。
室外阳光太盛,孟舒淮关上了窗帘。
一家人的午休时间,孟舒淮并没有打算想走。
江泠月凑上前,伸手拽出他的衬衫衣摆,一双纤白的手灵巧解着他的扣子。
她问:“你刚才在爷爷那儿一个人闷着想什么呢?”
孟舒淮任由江泠月脱他的衣服,本不想提及以前那些难过的事,但她想知道,他也不想刻意隐瞒。
他握住正在他腹肌上作乱的那双手,顺势往身后一带,让江泠月抱住了他。
他略俯身,轻轻吻她的发,说:“只是突然想起当初第一次在爷爷那里看到你时说的那句话,然后觉得自己很过分,在反思呢。”
江泠月略略退开,抬眸看他的眼睛。
当初那句“江小姐,好久不见”的确是让她伤心了好久。
只是没想到间隔这么长时间,他还能再因为这句话难过。
“那你反思出什么了?”她问。
孟舒淮迅速应答:“以后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
孟舒淮肯定颔首。
江泠月粉润的唇向上勾起一个娇俏的弧度,美目流盼间,媚态横生。
她抵在孟舒淮胸口的指尖缓慢往下,抚过块垒分明的腹肌,来到那条性感的人鱼线。
柔软的指腹在他皮肤表面停留一瞬,又顺着那条沟壑往更深处勾住了他西裤。
脚步往后撤,她勾着他来到了床边。
肩带跟着一滑,她身上宽宽松松的裙子便直直往下坠。
光线昏暗的房间,难以压抑的呼吸声渐重。
她往后坐,双手撑住身体半躺在床。
不安分的足尖顺着他一双长腿往上,停在一个显眼的位置。
“真的都听我的?”江泠月再次问。
孟舒淮滚烫的掌心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腕,再一施力,她清楚感受到他的形状。
他依言重复:“都听你的。”
孟舒淮自诩意志坚定,但却总是被她勾得魂不守舍。
江泠月冲他笑得娇媚:“那你陪我睡个午觉吧。”
孟舒淮一愣,身体随之一颤。
江泠月从他手中缩回了脚,伸手一拉薄被将自己裹住,丝毫不给他作乱的可能。
孟舒淮僵在床边,满眼惊诧。
“快点。”
江泠月催:“今天起好早,我好困,再不睡清漪回来就睡不了了!”
孟舒淮看着床上那窈窕的美人,无奈深吸了口气,伸手解了腰间的扣子,至少放自己轻松。
他躺上床,江泠月却不准他进被子。
“你说了,都听我的。”
孟舒淮拿她没办法,只好隔着被子将她抱在怀里。
江泠月冲他调皮地笑:“你的床好舒服。”
孟舒淮单手撑起半边身子看她,饶有兴致问:“那一晚你就惦记上我的床了?”
江泠月闻言,缩进被子里笑得很欢。
孟舒淮俯身拽她被子,寻到她柔润的唇吻住。
含混说:“现在也是你的床。”
江泠月接受了他温柔的吻。
这个房间留下过许多缱绻的回忆,那个悠然安宁的月夜,那个潮湿的吻。
她无法忘记那一晚,她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晚。
她是那样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渴望,也心甘情愿陷入他织就的网。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孟舒淮动心,她已经不太能记得清,也许是那一晚,也许更早,但当他出现,她好像再也没有考虑过别人。
他的吻很轻,呼吸声却很重,怕他乱来,江泠月推开了他。
孟舒淮沉热的呼吸移到她耳畔,很轻地说:“那一晚,我就想和你做,想和你做到天亮,让你下不了床。”
江泠月脸一红,急急伸手捂住他的嘴。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孟舒淮吻了吻她掌心,温柔拿开她的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笑意很轻:“不然你以为,我那晚已经将你送到了家楼下,为什么还要伸手拉住你?”
江泠月一惊,她当时还以为是他舍不得她,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流氓!”
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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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醒来时,窗外落霞漫天。
江泠月突发奇想,说想去兰园看看,孟舒淮换好了衣服,给她戴上遮阳帽牵着她出了门。
江泠月说想走过去,孟舒淮也随她。
夏日的景山混杂着各种花木的香气,晚香玉馥郁,米兰淡雅,七里香芬芳,薄荷清凉。
园中引水而过,紫色睡莲随波摇摆,她和孟舒淮牵手从水边经过,落日拉长两人身影。
她问:“兰园以前是爷爷和奶奶住么?”
“是。”
孟舒淮说:“奶奶去世后,爷爷才搬到了棠园,那里清静,很少有人过去打扰。兰园和宁园挨得近,热闹。”
江泠月算了算,“那也好几年了,就一直这么空着?”
孟舒淮笑:“景山空着的房子可不少。”
江泠月心想,也对,他们家里就这对姐弟,还时常都不着家,那么多栋楼,可不是都空着?
从山脚上来,进宁园的东侧有条翠竹掩映的幽径,顺着林荫道一直往上,便能见到兰园的院门。
主院只有一层,中间客厅,东侧书房,西侧卧室,屋后是露天庭院和休闲区,紧挨着书房还有一个藏书阁。
西南角上有一栋附属楼,是厨房、餐厅和茶室的所在处,日常会客都在附属楼。
正东方向,便是望月楼。
这兰园虽是长时间无人居住,但日常也有阿姨清理打扫,就连园中的花木也被打理得繁盛又漂亮。
老太太在世时喜欢兰花,园中到现在还养护着几株名贵的翡翠兰,蔽荫处的玉簪和素心兰此时也开得很俏。
孟舒淮看江泠月对那几株兰花感兴趣,便说:“早些年奶奶有一株价值不菲的素冠荷鼎,每年一到开花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排着队要来看花,通常那段时间家里都很热闹。”
江泠月回头看树荫下穿白衬衫的男人,“那现在呢?花还在吗?”
孟舒淮应她:“奶奶去世,花也跟着去了,爷爷请了专家帮忙维护,也没能力挽狂澜。”
江泠月走回孟舒淮身边,牵着他的手说:“那看来,奶奶平时一定对那株素冠荷鼎倾注了不少心血。”
可与此同时她也好奇,怎么对草木都有爱的人,会那样对孟舒澜?
不过前尘往事已逝,她也不想再去提。
她一转视线看到那栋望月楼。
眼睛也跟着亮了几分。
她忽地对孟舒淮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
“是么?”孟舒淮笑着看她,“说来我听听。”
江泠月迎着晚风冲他笑得俏。
“不然景山那么多栋楼,你为什么偏偏住月华楼?”
“还有瑶台,还有这里。”
她看着望月楼上挂的匾。
孟舒淮凑近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吻她的脸。
“还有那对水中月,还有你,江泠月。”
江泠月牵着孟舒淮往望月楼去,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她有感觉到孟舒淮身体一瞬间的迟滞。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能陪我上去看看么?”
她想上去看一眼景山的全貌。
孟舒淮没说话,只略略颔首。
江泠月顺着楼梯爬上了第三层,视线骤然开阔。
兰园的位置本就比宁园高,望月楼的位置又在兰园的高处,站在望月楼上望远,会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景山花木茏葱,江泠月满眼皆绿,她由衷感叹:“好漂亮啊这里。”
但一回头,孟舒淮的神色却略有紧绷。
江泠月凑过去,靠在他怀里,几分担忧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孟舒淮取下她的遮阳帽放在一旁,牵着她走到了望月楼外侧。
他望向天边残霞,抱着她说了句。
“就在这里。”
江泠月愣了一瞬,联想到他刚才上楼之前的反应,她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孟舒澜就是在这里推了他。
“当年望月楼修缮,地面往外拓宽,打地基的时候地面插入了不少钢筋,望月楼只有三层,不算高,但我若是摔到钢筋上,不死也残了。”
江泠月突然想起他们一起去救清漪那一晚,她轻声问:“当时你害怕么?去救清漪的时候,那可是十三层。”
“怕。”
他退开看江泠月的眼睛,“但一想着你都不怕,那我也不怕了。”
江泠月的心因这句话颤得厉害,她扑进他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不放。
“那以后都不用怕了,孟舒淮。”
她抬眸,用那双清凌凌的眼将他望住。
“有我在呢。”
“我一直陪着你。”
江泠月不知道的是,孟舒淮已经很多年没有靠近过望月楼,更别提走上来。
但如今,他内心的恐惧好像只是薄薄的一层纸,冲破了才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但若是没有遇到她,没有那一晚生与死的考验,他还会被恐惧折磨多久呢?
他没有答案。
真好。
现在真好。
有江泠月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