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于望月泽再次找来这件事有点头疼,但是伊藤诚一还是没说什么,勉强同意带他去看最下层的交易品。

  “你可以,他不行。”伊藤诚一看向望月泽背后紧跟着人。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没有人退让。

  “你也知道,他不太愿意。如果将他单独留在房间,我担心会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望月泽诚恳道。

  伊藤的表情愈发一言难尽,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好几圈,忍无可忍地将望月泽拉到了一旁:“你知道你之前什么人吗?”

  望月泽有点迷茫。

  “你是优等生,是大家的希望!就算你出了事脑子坏了,也不该这样乱搞。这样等你恢复了,你要怎么面对现在的事?!”伊藤苦口婆心。

  他的手自然地覆在望月泽的腕侧,眼神都写满了不作伪的关切。

  “是么?我以前那么好吗?”望月泽有点犹疑。

  “是啊!”伊藤急了:“还有,你醒过来的事能不能说出去?有很多人都在关心你啊!”

  望月泽有点想笑。

  他现在深陷组织,要说什么出去?又有谁要来关心?

  前世最后自己声名狼藉,也是那会儿方才发觉,其实没有人知道自己还活着挺好的,左右也不会有人为此忧心。

  “不用了,还希望你帮我保密。”望月泽一字一顿道,将他的手慢慢拨下去:“我还活着这件事,不必和任何人说。”

  伊藤神色复杂,半晌方才勉强点了头。

  望月泽的声音压得很低,从降谷零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人极为贴近地说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似乎终于达成了某种默契,望月泽还在笑,伊藤的表情却是相当复杂,几次三番地打量着他。

  ……这是说什么去了?

  降谷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望月泽的在意似乎越来越多了。

  “走吧。”伊藤没有再对降谷零跟进去这件事提出什么异议,只是看他的眼神依旧不善。

  降谷零倒是没所谓,只是目光在他们身上顿了顿。

  望月泽无知无觉地和伊藤并肩走着,漫长却狭窄的走廊里,两人不自觉地擦碰在一起。

  不知道伊藤说了什么,望月泽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微弯,伸手轻轻拍了下伊藤的肩膀。

  他们之间像是覆上了一层名为过去的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直到走到门前,伊藤看向望月泽:“你确定要看?我本来是打算在交易那天安排你下船。”

  “你们呢?”望月泽问道。

  “我们……”伊藤似乎没想到望月泽会问这个问题,他迟疑一瞬:“也有安排了,我上司的事,不方便和你说。不过你应该明白,这种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没事,看看吧。”望月泽微笑示意。

  伊藤诚一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行,这层需要Nil的虹膜,让人请他过来。”

  望月泽沉默下来:“所以之前你逗我玩呢?”

  “找你叙叙旧嘛,万一你打消主意了呢。”伊藤笑道。

  望月泽看向他的眼神载满了匪夷所思:“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他们的声音高了些,距离也近了不少。

  降谷零能够轻松地看到并听到一切。

  面对这个叫做伊藤的人时,望月泽的表现出奇地轻松,就好像没有那么多的负重感,也没有那么焦灼的掩饰。

  老友……大概这就是老友。

  Nil还没过来,船舱的地下一层,或许是为了保存交易品,温度设置得很低,望月泽感觉有点冷。

  他的胳膊还没抱上去,降谷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给他披了件外套。

  望月泽诧异地看过去:“你这是……”

  降谷零的笑容堪称阳光:“你不是都带我看交易品了吗?一点点小小的报答。”

  望月泽:……真的假的。

  Nil赶过来得很急,看到这三人站在一起,他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很快恢复了平常玩世不恭的模样。

  “原来二位真的认识啊。”Nil含笑看向望月泽和伊藤。

  伊藤依旧带着兔子面具,闻言只是倨傲地点了点下巴:“是的,我们是老友。”

  “哦,老友。”想到望月泽的脾性,Nil觉得自己懂了,那不就是前男友?!

  他转头看向望月泽:“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把我的人还给我了?”

  降谷零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望月泽颇为同情:……我看你是过得太好了。

  望月泽的表情太冷淡,冷得有点慑人。

  Nil后知后觉这是还不了一点的意思,只好浮夸地叹了口气去开门。

  里面像是个偌大的冷库,望月泽拢了拢外套,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降谷零。

  降谷零只穿着一件衬衫,这件衬衫有点过分合身了,衬得他宛如寒松。

  而此时,他就像是完全没有被这里的气温所影响,神情平静地看向场中央。

  望月泽迟疑一瞬,还是贴近了一点:“冷不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降谷零一怔:“还好。”

  【真羡慕啊,要是我以前那会儿……我也不觉得冷】

  望月泽想着,就要将外套还回去,手臂却被轻轻压了一下。

  他讶异地看过去,降谷零神色如常:“不用。”

  降谷零的手微凉,覆在他小臂上的力度却是坚持的。

  Nil对两人的打情骂俏自觉免疫,面无表情地将盖子打开了:“就是这个,大家小心点。”

  那是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的瞬间,它上面跳出了一串代码,旋即呈现出一个无比简洁的输入框。

  “十六位密码。”Nil炫耀似的挑了挑眉:“甚至在船上的我们都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控制器。”

  所以不是新型武器,而是新型武器的控制器。

  望月泽的眉头蹙紧,如果只是这玩意,伊藤拿什么毁了这幢交易?

  换言之,他的目标真的是毁了交易吗?

  “其实我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可看的,”Nil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卡慕,你干嘛——”

  望月泽已经站到了控制器旁边,甚至自然地一伸手,就将控制器捞在了手里。

  “这东西就这么保管着,不怕被人抢了?”望月泽挑挑眉,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控制器。

  “你……”Nil简直要晕厥了:“你是说担心海盗?海盗抢一个不知道密码的玩意有什么用?”

  哦,那就是我们这艘船上有人知道密码。

  望月泽看向伊藤,伊藤没做声,只是伸手轻轻扶了下面具。

  “行了行了,祖宗。”Nil简直快被望月泽吓晕了,几乎是哄着将人拉了下来,这才放心地让人将盖子放了回去。

  “你知道常规交易品都会设置一些警备措施吧?”Nil忍不住问道:“要是这玩意也有,你刚刚就没命了。”

  望月泽没什么表情:“不是没有吗?”

  Nil觉得自己属实不懂望月泽,这人实在是太疯了,超出了常理。

  不远处,降谷零若有所思地看过来,眸光沉沉。

  “我有事和你聊聊。”望月泽看向伊藤,忽然说道。

  “现在吗?”伊藤蹙眉。

  “不方便?”望月泽问。

  伊藤的目光略过望月泽,在降谷零身上停顿片刻:“他不能参与。”

  “可以。”望月泽二话不说,将手铐摘了丢在一旁。

  伊藤便微微笑了,伸手自然地将望月泽的手腕牵起:“走吧,我带你去见见贵人。”

  望月泽唇角微弯,自然地调笑:“别说得像是见家长一样行吗?我现在可是有宝贝的人。”

  “宝贝”眼底载着化不开的凝沉,蓦地攥住了被丢下的锁链。

  “Lee,以前没发现,你居然喜欢男人。”Nil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旁边。

  降谷零没开口,只从嗓子里压出低低的应声。

  “你看他们不错吧?卡慕也不想用锁链拴着他,啧啧……”

  降谷零依然没说话。

  Nil似乎觉得无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让你问卡慕的事,多久能给我答复。”

  ……哦?

  还有这一出?

  降谷零依旧没开口,盯着Nil的眼神让他心底发毛。

  话说回来,以前Lee有这么强的压迫感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降谷零冷哼一声,朝Nil砸了样东西抬腿就走,与此同时Nil收到了一条消息:“他只喜欢我一个,你放弃吧。”

  Nil盯着手里已经报废了不知道多久的窃听器,嘴角抽了抽。

  不是,自己这属下什么毛病?!

  他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啊!恋爱脑也能传染是吧?

  ……

  彼端,望月泽跟着伊藤诚一,一路走到了顶层。

  “你真的愿意带我见贵客啊?”望月泽问道:“之前总感觉你防备我。”

  伊藤诚一的动作微微一僵:“怎么会……但是你也理解一下,毕竟你失忆了,我不可能对你和盘托出。”

  “不如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还属于樱花吗?”望月泽脚步一顿,看向伊藤诚一。

  伊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当然,不然我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樱花,日本警方的标志。

  伊藤诚一看向望月泽,轻叹了口气:“倒是你,你现在这样子让我很放心不下啊。今天你应该也看到了,泽君,看到了这艘船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可以告诉你,这个遥控器掌握着足以毁掉整个州的秘密武器。倘若这个遥控器被如期交易出去,日本将永无宁日。”

  “就算这样,你还是决定不下船吗?”

  望月泽看他:“你们不是打算毁掉这幢交易吗?那为什么一定要我下船?”

  望月泽笑得很慵懒:“我说伊藤君,我是当年的优等生这件事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这么大的活动,不打算带我一个吗?”

  “作为群众,也很想出份力啊。”他的语气理直气壮。

  伊藤诚一的眸光紧了紧:“我们不会让无辜群众牵涉进来。”

  “我可不算无辜,我是来运送这批货物保障交易顺利进行的,保不齐你带上我,我还能捞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望月泽随口就来。

  “你疯了?!这也是能说的吗?”伊藤诚一的脸色难看至极,那架势就像是要来堵他的嘴了。

  望月泽轻飘飘地笑:“不然呢?我又不知道过去的事,你是我同期这事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让我怎么信你?”

  眼下降谷零不在身边,望月泽说起这些的时候也不太顾忌。

  他抱着双臂看向伊藤诚一,神色载着微妙的挑衅。

  他是故意的?

  伊藤诚一在心底想着。

  他的目光定在望月泽脸上,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熟悉的影子,奈何还是失败了。

  望月泽看起来很是惫懒,眼神也没什么波澜。玩世不恭的模样不像是从前那个优等生望月泽,反而像是在岁月里浸淫已久的模样。

  但是怎么会……

  顾不得自己心底那些微妙的情绪,伊藤诚一闭了闭眼:“没事,你见一见长官,或许会有不同的想法。”

  门被推开的瞬间,望月泽的瞳孔蓦地锁紧。

  不,不对劲。

  如果说前世诸伏景光的暴露真的和Nil所在的白鸦组织有关,而Nil又显然对日本的警方并不知情的话——

  那么眼下面前的两人,就是对他们的身份最熟悉的几人了。

  那个男人让降谷零和白鸦组织对峙,又让降谷零跟上了这艘船,并顺水推舟地让他和伊藤他们在这里相遇。

  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些都是早有安排的?

  不管是什么,他都要赌这么一次。

  前世他不在这艘船上,那么或许有那么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可以破局。

  或者,也只有他,才能破局。

  望月泽跟在伊藤诚一身后,蓦地抬眼看了过去。

  不远处走廊的尽头,一个小玩意闪着幽深的光,在黑暗中明灭,又很快被一只修长的指节分明的手拾起。

  降谷零单手覆在面具上,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里面的人正襟危坐,看到望月泽时,他单手摘下了面具,对望月泽露出了相当和善的微笑。

  望月泽很是尴尬,沉默着伸出手:“……那个,幸会。”

  话说回来这屋里为什么燃香了,现在大家品味这么奇特的吗?

  “听说你失忆了,原来是真的。”那人平静道。

  “这是我们从前的……山本老师,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一点都想不起来?老师以前很喜欢你的。”伊藤试图劝道。

  望月泽再次看过去,眼底有不明显的犹疑。

  “没关系,都不要紧。”山本显得很随和:“我和伊藤现在隶属于特殊组织,这次原本也不应当让你见到我,但是考虑到你并不配合,我还是决定和你见一面。”

  “你变化很大,望月,从前的你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山本走到望月泽近前,忍不住感慨道。

  望月泽眨了眨眼,适时地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谢谢,山本老师,很抱歉我……”

  山本打量着望月泽,半晌方才叹了口气:“伊藤,你之前的想法是送他走?”

  “对,老师,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以为自己就是来干个押货的活。”伊藤解释道:“没必要将他留下来,平添危险。”

  “但是他一无所知地离开,不是更危险吗?”山本反问:“更何况,你带他来我这里,Nil肯定也知道了。”

  “Nil不足为惧,问题在于那个……”伊藤说到一半,蓦地噤声。

  山本冷笑一声:“不管如何,我还是相信自己人。望月之前也是警察吧?”

  他看向望月泽时,却始终如一地和颜悦色。

  望月泽眉头微蹙。

  伊藤也好,眼前的山本也罢,他们都是在用警校时期的信息在和自己对话,除此以外半点消息没有透露。

  换言之,他们现在究竟属于什么特殊组织,他一无所知。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自己是属于哪个阵营,对于眼前的两人来说,大抵也是陌生的。

  他们能够给予一部分信任,已经是不容易了。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散,就好像精神不太容易集中,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以前是什么不记得了,但是我应该配过枪。”望月泽半真半假地说着,看向自己的掌心。

  “相关资料之后我也会去调,但是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我会选择相信你。”山本循循善诱:“我给你两个选择。”

  “如果你选择当做没见过我们,我们会给你注射一管针剂,没有副作用,之后我们会让人将你当做群众带走保护。”

  “如果你选择和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可以在战后恢复你的身份。望月,心甘情愿做个没身份的死人,可不像是我的学生。”

  望月泽的眼神瞬间凌厉。

  山本满意地笑了:“我不喜欢逼迫人,所以选择权在你。”

  “哦对了,”他走近了一点,阴影几乎笼罩了望月泽,而他的语气却愈发和缓:“你那个精神不太稳定的男朋友不行,Nil的人必须接受公正的审判。”

  “望月,这是前提,你不能有私心。”

  【虽然但是……他还不是我的男朋友】

  【而且你们是不是针对地有点明显啊,感觉你们才像是有私心】

  【况且波本那么好,你才精神不稳定】

  望月泽感觉眼前的迷雾越来越重,他就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望月泽尽力保持清醒,心不在焉地想着该怎么找个借口跑路。

  下一秒,门被人霍然撞开!

  伊藤拔枪的瞬间,“精神不太稳定的男朋友”手中的枪口早已对准了山本。

  他挑了挑眉,神色带出明显的讥诮,唇角微微弯着,语气愉悦地上扬:“哦?还没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