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诫堂地处宗门最西边，建在陡峭的雪峰边上。
这里终年飘雪，寒风冷冽，峭壁上雪松挺立。
蓝天高地，寂静空旷。
偶尔有细雪被风吹落，瞧上去颇有几分雅意。
皂靴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吱吖”的清脆声响。
席玉走在最前头，身后分别是苍术和方司宥。
本来说好了是让他一个人去的，可后边这两人死活要一道跟着过来，那弟子拗不过，最终还是同意了。
训诫堂建的很大，虽然是专门用来惩戒犯错弟子和关押罪人的地方，但归一元宗到底是大宗门，再怎样也不会建的特别寒碜。
这里虽然天气严寒了些，但监牢里的环境还算不错，很干净。
“林云意就在里面？”
席玉手持伏诛，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
执法弟子点头哈腰：“是是，这次他被关在最里面，因为不确定他有没有修魔，所以我们过段时间还要给他进行搜魂检查。”
听到这话，席玉眼眸闪烁。
修魔倒是应该没有。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宗主和孟无归竟然没来捞他。
上辈子，归一元宗内最顺着林云意的就是这两个人了。要什么给什么，他出事了这两人拼了命都会去捞。
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但席玉找不到源头在哪。
他眉头微微皱起，跟着执法弟子走进训诫堂最里头的监牢。
叮叮当当的开锁声响起，牢门打开。
被捆仙锁绑在椅子上的那位，正是林云意。
短短两日不见，他看上去更狼狈了。
衣衫染血，断掉的手臂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已经发炎溃烂，整间牢房都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刚进去席玉就抬手捂住鼻子，然后抿唇施了个隔绝咒，这才勉强觉得好受一些。
他慢慢将目光落在林云意身上，弯唇笑了下：“嗨，小意弟弟现在感觉如何。”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云意低垂的脑袋动了动，缓缓抬起。
映入眼帘的是席玉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孔，还有他身后，像是护法一样左右站着的蛇妖和方司宥。
良久，他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林云意像是活动筋骨般慢慢将身子挺直，散下去的墨发依旧乱糟糟的垂着，很是邋遢。
但那双眼睛，却不见了往日对席玉的憎恨。
林云意嘶哑的声音响起：
“承阿玉哥哥的情，我过的还算不错。”
他眼珠抬起，落在后方的苍术和方司宥身上，声音轻了些：
“不过，我似乎只叫了你一个人过来，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林云意的反应太淡定了，这不对劲。
想到这，席玉收了笑，面无表情地说：
“他们保护我，不行吗？”
“可以，当然可以。”林云意点点头，之后话锋一转，“但我是想和阿玉哥哥说悄悄话的，你能让他们滚远点吗？”
话音刚落，苍术就面色突变，上前一步。
席玉抬手制住他的行动，神色平静：
“没事，你们出去吧。”
苍术愣住，有些无措。
方司宥也觉得不妥，皱眉劝解道：“阿玉，这样不安全。”
“不会有事的。”席玉扬眉，双手抱于胸前，指腹下轻按着伏诛，“难道你们看不起我？”
话落，方司宥无言以对。
小师弟说得对，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需要被庇护的草包。
身为青阳仙尊的亲传弟子，席玉的修为绝对超过了当今修仙界所有的同辈。
他叹口气，转身带着苍术出去。
后者还有些不情不愿，扒着门框不乐意走。
后来还是被席玉凶了一道，才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的。
“啪嗒”一声，牢门关闭。
席玉上前用伏诛挑起林云意的下巴，冷漠道：
“说吧，要和我单独说什么。别耍小动作。”
林云意笑了。
他笑的温和柔软，大有胜券在握之意，声音因为多日未进水而显得沙哑：
“阿玉哥哥，我不知道你觉醒了多少，但只凭你，想对抗天道……绝无可能。”
这最后四个字的音被他咬的又重又长。
席玉垂眸，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林云意眼底酝酿着疯狂：
“你赢不了我的，就算我现在失去了一只手，还被关押在这里，但只要天道还看中我，我就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他紧盯着席玉：“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最后终将属于我。”
话落，监牢里安静了许久。
片刻后席玉才微微歪着头，从唇间吐出几个字：“你在做梦？”
“你就当我是在做梦吧。”林云意收了笑，声音冷静，“我不管你这段时间用了什么手段拨乱天命，但无论如何你都撼动不了我的位置。”
“我，才是天命之子。”
任何他想要的，天道都会给他。
席玉，不过是他的磨脚石罢了。
这么想着，林云意便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
这番言论充满浓厚的江湖话本气息，席玉怀疑他是闲书看多了不慎得了臆想症。
可不知为何，席玉心里竟然隐隐也有些不安。
“痴人说梦。”席玉收回伏诛站直身子，“身为阶下囚，你还是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未来的去处吧。”
说完这句，他便没兴趣再和林云意废话，直接转身离开。
在即将踏出牢房的刹那，林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得意而阴毒：
“你赢不了我的。”
“被我剖出金丹推下悬崖，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席玉脚步顿住，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砰——”
牢房关闭。
执法弟子甩着钥匙从廊道尽头走过来，见了席玉，疑惑地问：
“小师兄，说完话了？”
席玉脚下有些不稳，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嗯。”
“那就好。”执法弟子挠挠头，嘟囔着抱怨说，“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这个林云意都神经兮兮的，嘴里总念叨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看啊，像是失心疯了。”
听见这话，席玉更加心神不宁。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训诫堂，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堂外等着他的方司宥和苍术纷纷围上来。
“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你看起来，不太好，为什么？”
两人关心的话语从耳畔滑过，席玉脚步微顿，紧紧攥着伏诛。
下一瞬，他忽然从两人身边掠过，快速奔跑起来！
“席玉！！”
身后喊叫声响起，席玉却顾不得那么多。
……为什么林云意会说这些话？
什么是天命之子，什么是天道？！
他眼前闪过阵阵黑影，大脑混沌，身体摇摇欲坠。
恍惚间，那被刻意忽略的念头浮上心头——
被剖去金丹推下悬崖，这正是他前世的死法。
霎时，席玉神思空茫，眼前彻底一黑。
……
“小师兄晕倒了！！”
“快去请医师！喊青阳仙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