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压了烛龙上千年，如今看来，处处是草木凋敝之景，放眼望去，枯树残枝，黄天焦土。
自打入了钟山地界，直到天色破晓，弟子们都没能等来那一束明亮的天光。
这座山千年前的景色恐怕早已少有人知晓。
浩浩荡荡一波人从山脚上去，由归一元宗打头阵，身后是无数不知名的小宗门。
至于千机门，谁知道那群疯子走了哪条小路。
席玉慢悠悠跟在方司宥侧后方，腰间悬挂着青阳仙尊赐的白玉笛，一路上都没说话。
他懒得开口，身后的林云意却讲个不停，时不时就给宗门弟子送温暖，水和干粮轮番上阵。
归一元宗的弟子们自是感激不尽，也不好意思再计较先前他招惹千机门的事情。
路上说话声纷纷扰扰，苍术越来越焦躁，每隔一段时间就紧紧圈住席玉的手腕，又怕席玉拧他，没一会就松了力道。
席玉越发觉得是因为钟山还残留有烛龙的威压。
因为这一路走来，山上竟连一只妖兽都没有，更别说普通的小动物了。
从这里再往上爬几公里，就能到当年封印烛龙的洞口。
离的越近，苍术就越不安。
最后竟然顺着小臂，爬到席玉肩膀那去了。
“……”
恰好到了队伍休整的时候，席玉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开大部队，藏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巨石后方，将苍术放了出来。
那么大一只的男人，此时蹲在地上，看起来又委屈又难过。
席玉没好气道：
“既然这么不能忍，你当初非跟着我来做什么？”
苍术不答，他抱住席玉，将脑袋深埋在他肩膀，不动了。
又不说话又硬要犟，席玉真想把他脑壳掀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苍术立刻开口：
“就要跟着，这里，危险。”
席玉看向他：“你知道要来的是钟山？”
闻言，苍术有些不高兴：
“我，不是傻子。”
席玉看他这连话都说不顺溜的模样，轻嗤了声：
“你不是傻子谁是？”
说完又把苍术推开，仔细察看他的脸色：
“你真的没问题吧？坚持不住的话就暂时留在这里，我下山后会来找你的。”
苍术重新把自己变成小蛇，攀上席玉的手腕。
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席玉脸沉了沉，索性不再管他，只警告要是再随便乱爬，他就把苍术剥皮去筋拿去煲汤。
毕竟苍术算是条淫蛇。
席玉回到大部队的时候，归一元宗的弟子正在烧火做饭。
见他回来了，方司宥连忙招呼：
“阿玉，到这来！”
他把一碗炒肉拌饭递给他：“先吃吧，我们还有好一阵路要赶呢。”
方司宥的厨艺不错，这碗炒饭肉嫩汁香，酱汁均匀裹住每一粒米饭，青椒被煎的两面泛黄，软烂入味。
但席玉没接。
他盯着那做工粗糙的木碗看了一会，嫌弃地撇嘴：
“不要这个碗。”
方司宥愣住，下意识把碗收回来，本来想说些什么的。
但他一垂眸，就看到席玉葱白的指尖，一看就知是养尊处优，从没碰过阳春水的。
接着他又看向自己手上粗糙的木碗，碗边缘甚至有细小尖锐的木刺。
恍然大悟，方司宥瞬间觉得席玉拒绝的很有道理，于是笑了笑说道：
“差点忘了，那我给你换一只。”
席玉没想到方司宥这么好说话，他摇头：
“不用，我自己带了碗。”
说着便从芥子囊中把瓷碗拿了出来。
方司宥接过，重新帮他装了饭。
两人神态自如，旁边目睹一切的归一元宗弟子却是眼神复杂。
尤其是林云意。
他眼底神色不明，抿唇笑了下，半开玩笑说：
“阿玉哥哥还真是金贵，出门都带了自用的碗，不像我，木碗也能将就用。”
席玉抬眸瞥了他一眼，并不生气，只淡淡反问了句：
“用你的碗了？管这么多。”
林云意表情僵住，无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边说还边去觑方司宥。
结果方司宥看都没看他，自顾自地在柴火边忙活。
眼看这水做的人又要哭，众弟子连忙上前安慰。
“小师兄不是在骂你呢，别哭别哭。”
“他性子就这样，你别在意。”
趁着那边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席玉偷偷给腕间的小蛇喂了一口青椒。
没过多久，苍术就被辣的在席玉手臂上乱窜。
席玉抬高瓷碗，借此挡住唇边抑制不住的笑意。
另一边，好不容易被哄好的林云意吃着分配过来的饭菜，有些食不知味。
他挑剔地拣着好菜吃，心里有点委屈。
以前在宗门的时候，他吃的可没那么寒酸。
-
修整时间到，方司宥带头收拾地上的垃圾，准备继续上山。
席玉低头看了眼，顺手把自己脚边的东西捡起来。
旁边的方司宥瞧见这一幕，格外欣喜地说道：
“小师弟，做的不错！”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席玉：“……”
有什么值得夸的。
他转身，捏着衣袖，提前步履匆匆地走了。
-
等众人到达封印口，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夜里乌云压顶，月光晦暗，若不是修真者耳聪目明，还真不一定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他们到的时候，千机门的人已经在那了。
席玉有些讶异。
他们走的是哪条路，竟然这么快？
方司宥也是一惊，他上去和周生霁打招呼。
那条疯狗手里提着剑，剑刃上还沾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血，神情高傲的不行，半点没理会旁边说话的方司宥。
似乎是注意到了席玉的视线，周生霁抬眸和他对上目光。
席玉神色平静，适时地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周生霁皱眉，很快转头，嘲了句“装模作样”。
封印口的进路很窄，约莫只能容纳两人并排。
周生霁已经带着自己的师弟提前进去了。
两两成对，秩序井然。
见此，方司宥便开口说：
“大家自行组队吧，路上跟紧些，不要掉队。”
众弟子应下。
席玉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们拉人组队，平静地剩在最后一个。
等方司宥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席玉被孤立在外的场景。
他眉头一皱：“怎么回事，阿玉，没人和你组队吗？”
席玉轻轻一笑：“是呢，怎么办啊大师兄。”
听到他这么说，方司宥心中更过意不去，不悦地看向众人。
大家都支支吾吾地不敢和他对视。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默认和孟无归组队的林云意忽然举手：
“阿玉哥哥，我和你一组吧。”
孟无归愕然：“小意？”
“你？”方司宥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便是眉头紧皱。
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方司宥想也不想就开口否决：
“不行，你还是和孟无……”
话音未落，席玉便打断他：
“好啊。”
方司宥顿住，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阿玉，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席玉靠在山壁上，月光下一双凤眼波光潋滟，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容，声音轻柔：
“当然是和亲爱的小意弟弟培养感情了，我们会相处的很愉快的。”
他看向林云意，微微侧头：
“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