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是有意识没意识的, 季楹的小心思,黄齐颜怎么会看不出来。

  所以黄齐颜才说牧防是他的小情人,这甚至不仅仅是一种调侃。

  “你可真是双标。”黄少吐槽完最后一句, 他倒也不是真想用季楹信息素同款味道,而是他看到了这种双标现象, 不说出来, 憋着很难受。

  季楹不置可否,却也不以为然,只是努努嘴, 大有你说任你说的态度, 反正黄齐颜这碎嘴吐槽他又不是一天两天,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今天重要的, 是关于SWORD的任务安排。

  事实上呢,SWORD七年前的覆灭,是一场真正的覆灭, 骨架粉碎, 成员离散,这口气到现在都未缓过来。

  也不可能再缓过来了。

  季楹和黄齐颜都是SWORD建立之初的发起者,世人当真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一个野火燎原刺破黑云的传奇,竟是当年四个20岁不到的异想天开的少年人小毛孩儿一时兴起攒起来的。

  剧变之后,季楹和黄齐颜侥幸逃生, 没有暴露在公众面前的秘密身份也将永远埋藏下去。

  但是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余留下来的残党死而不僵,两年后, 季楹又将他们齐聚了起来。

  当然, 是在见不得光的暗处。

  这一小批量的残党也无处可去,大家商议之下, 认为还是愿意跟在季楹的手下听令行事。因为在过去的SWORD里,季楹就是初代四人中通常负责出谋划策、拿定大局的团队核心。

  思虑之下,季楹决定留下这一部分人,但并不再经由自己的手去管理。

  而是统一交由黄齐颜负责。

  在过去的日子里,黄齐颜是参与任务程度相对最浅的人,如果将来注定还有一场身份的暴露,冲着季楹而来的概率,怎么也比冲着黄齐颜要大,由他来做,是最稳妥的。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黄齐颜开始经营他“黄少”的身份,即将破产的百货大楼,足够吃利息的包租公,皆是为了余留下来的那一部分人重新隐姓埋名所用。

  百货大楼的老板,手底下有那么多跟着他混饭吃的人,总是合理的吧。

  而同时,他们也在这些年的零散时间做了不少事,季楹出主意,黄齐颜统筹分配,一晃五年过去。

  这次也是一样,黄齐颜之所以来季楹家里一趟,顺便还洗个澡,不就是为了下一步计划安排的交流汇总么。

  对了,季楹要办谢顶男霍普斯的事儿,也早就有了结果。

  按照omega的设想,黄齐颜这边联系了黑市市面上的一个团伙,把霍普斯绑了,季楹想要他体验的那种滋味,也完美落实。

  被打断鼻梁的中年谢顶男经过这一遭后是死是活都很难讲。不过,季楹不关心这个。

  他也没把收拾霍普斯的事情告诉牧防,但魏东一那边却一定能够收到消息,不错,这是一种震慑,也是无声的宣战。

  魏东一精心邀请他参与的庄园盛宴,季楹中途折返,想安在牧防身上的祸事反在霍普斯身上加倍上演,魏大公子一定坐不住的,季楹要办他,只需要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根据可靠消息,Mars又派遣了一名政员,前来协助周里,米德勒。”这才是黄齐颜今日真正想要说的。

  收拾魏东一那码子事,还不够格被列入至“SWORD的任务计划表”里,甚至,连周里都不够格。

  SWORD真正瞄准的目标,还是和七年前一样——掌握蓝星命脉的高层,Mars家族。

  引爆医院的计划很成功,不明药品爆炸后的残留痕迹果然引起了重点调查,随之而来的,是港城民众质疑周代表翻新医院、私藏药物的居心。

  这一个月来,周里深陷舆论风波,已经不能同刚来港城时一样呼风唤雨泰然自得了。

  选票也大受影响,Mars家族对手政党的呼声反而走高,就是因为这个,才给周里派发一个“助手”的吧。

  “米德勒?什么样的人?”这个时候季楹还不晓得米德勒就是米诺的父亲。

  黄齐颜翘起二郎腿,“名不见经传,从来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是被他选来的人,他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吧。我猜会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类型。”

  ......他?

  “无所谓,见招拆招,我们的目的,是要叫港城的票选不成。”季楹是这么说的。

  然后季楹又看向左手边沙发上的老搭档,眼神有些玩味:“你老实说,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想到派眼线盯着牧防?少跟我鬼扯。”

  黄少给的理由是“就当是为了你呗”,季楹说他这是鬼扯。

  倒不是黄齐颜不会为他做事,事实上,“为了季楹”四个字,足够驱使黄齐颜做任何事了。

  只是他如果单纯只认为季楹或许是对牧防有一点好感,不足以让他动用眼线,“好感”什么的,虚无缥缈得很,他们这种真正的亡命徒,早就把虚无缥缈得情感脱离干净了,尤其黄齐颜更是务实派的佼佼者。

  让他专门去安排一组盯梢的眼线,一定有更加切实的原因。

  “还有,他跟我说MARC门外有不知名的职业埋伏者,你安排过去的眼线对此可有什么要补充的?”季楹继续说。

  职业埋伏者?这个在黄少安排过去的眼线口中倒是没有听说。要么是牧防说的这帮人的不知名伏击是阶段性的,近来已经撤回了,要么就是alpha看错了。

  而关于黄齐颜到底为什么突发热心,对怀孕的alpha如此关切起来...黄少在季楹面前沉了脸色,颇有几分正襟危坐的意思:

  “你...你之前没见过他吗?我是说,在牧防到你酒吧应聘之前,你们俩不认识?”

  季楹被问得莫名其妙,“当然不认识,你这算什么问题?”

  现在牧防怀孕8个月了,8个月以前乔森带着应聘成功的alpha来到大家面前,介绍未来的新同事,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而且季楹和黄齐颜这几乎是穿连体裤的关系,两个人的交友圈彼此历来都有数。

  如果季楹认识牧防,黄齐颜又怎么会不认识。

  这话听来荒谬得很。

  可黄少却是一副认真模样,“你再仔细想想,没有记漏什么吧?总之,我这确实是为了你,为了确保你不会有遗憾。”

  如果那一天没有黄齐颜安排的眼线及时通报,季楹就不会从前往庄园的路上赶回来,那结局大抵就是两个,要么没有人及时给牧防进行临时标记,受情.欲折磨而导致流产,要么找个其他人给牧防临时标记,但那个时候胎气已经十分不稳了,大概率还是会流产。

  这听起来也的确令人唏嘘。

  但...如果不是alpha本人的话,其他人怕是难以上升到“遗憾”的程度吧,可黄齐颜却似乎将这看作有可能成为季楹的遗憾。

  更叫omega莫名其妙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呀?神神叨叨的。”

  黄少没有再解释,也许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只是摊摊手,起身去客房把睡衣换回来,准备回自己家了。

  有些事情也不是靠嘴巴说能说清的,得讲究个缘分,缘分到了,也许所有的错位和本该色彩斑斓的空白就会自动恢复到本来的面貌。

  当然,也有可能就这么永远错失下去了。

  黄齐颜自问,他是无法主导和插手干预其中的,只能做个平静的看客,一同好奇着故事的走向。

  不过季楹也没想着刨根问底,他手头的事太多了。

  晚上洗了一个香扑扑的泡泡浴,给身体做完精油护理后躺在躺椅上,下一步是要蒸脸。

  侧眼一看外面的夜空,季楹卧室的方向是正对着别墅小区对面的街道的,而街对面的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的黄色招牌则在夜空下显得格外突出。

  季楹突然就想起牧防租房的住处,就在他小区不远的地方。

  话说回来,到底为什么alpha住得离他这么近呀?

  那天晚上也正是alpha从那黄色招牌下走出来,正好碰见他被兽人歹徒围攻,两个人才除了老板和员工的身份以外真正关联起来。

  看似omega现在是在想便利店的黄色招牌,其实他是在想牧防。

  哎,毕竟同室而居相处一个多月,生活里会想起来也实属正常。他又站起身,打算先去泡一杯养颜茶,喝完就美美睡觉了。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疲累比较多,花茶入口,再加上按摩仪的摩挲,季楹靠在躺椅上迷迷糊糊有点打瞌睡,几分钟后,彻底迷糊过去了。

  一闭上眼便是乱七八糟的梦境,有关过去在孤儿院的,有关后来大家在一起心血来潮想建立一个自有抗争的组织,他翻了字典,给取名叫“SWORD”的,还有SWORD覆灭,遭人背叛的......也不知道打开了什么闸门,这些记忆在梦境里如潮水般全部涌了过来。

  只是这其中...有那么一段像破碎的拼图般七零八落的图像,叫季楹看在眼前,深感奇怪。

  那都是一堆他没有见过的东西,好像还打满了马赛克,他试图用手将这些马赛克搓去,却怎么都抹不掉。

  好奇怪呀,这些东西为什么会跑到他的梦境里来?

  仔细分辨,那破碎的拼图图案里,还有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牧防?

  可是两人所相处的那片背景却好像是虚幻的,至少,季楹本人不记得有在真实生活中发生过。

  好诡异,好奇怪的梦。

  这头季楹沉入梦乡,那边alpha却还靠坐在床头,毫无睡意。他现在孕晚期了,胎儿压迫膀胱,时不时就想跑一趟厕所,经常半夜里起来,然而再睡回去的时候,睡意就已经消失了。

  所以睡眠也搞得很不规律,他刚喝下半杯牛奶,想试着养养神。

  ...看着玻璃杯里呈淡淡的粉色的玫瑰牛奶,alpha忽然就想到那时候他第一天被季楹带回小别墅,omega帮他包扎好了伤口,然后给他热了牛奶,还要让他敷面敷,说孕期更要注重保养。

  omega那个淡然又俏丽的神情,牧防一点一滴都仿佛用视线勾勒,深深印在眼前了。

  牧防从来都只喝纯牛奶的,因为对这方面毫不挑剔,纯牛奶是最机械化的选择。可他最近一次逛超市时,却鬼使神差地拿了淡淡的粉色包装。

  耳边都好像还能回响起omega向他安利自己那些怀孕的女生朋友是多推崇这个牌子的奶品的营养功效的声音。

  他真的好喜欢季楹呀,时不时就要想起他,就连在这港城西市区里的租房...都是因为能离那个人近一点。

  虽然他本不该离得近的,可是,他好难控制这种欲念。

  牧防承认,他好难控制。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alpha跟里面的小东西对话:“遇到我,他也真是蛮倒霉的,本来这些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床头暖黄的灯光,让孕晚期情绪多少会有些起伏的孕夫陷入了回忆。

  一年多前,牧防还没有来到港城,他那时候接到组织派下的命令,要到港城临边的小岛上完成任务。

  那个荒芜的小岛是属于海盗区界限的那一边的,岛上也全是凶悍的兽人海盗盘踞。

  牧防正以翼组织刺客部精英杀手的个人身份执行任务,只是胜率再高的杀手也随时有可能失手,牧防虽然顺利完成任务,却也惊动和触怒了岛上的海盗,被围攻和绞杀。

  一番激烈缠斗后杀出重围,跳入海中,侥幸逃生。

  只是,在入海之前已经受了重伤,若非SSS+级alpha天生的身体机能着实强大,硬凭着一口气和坚韧的求生意志游过海岸线,换个别人早已淹没在海上巨浪之中,然后被海下之物啃食得尸骨无存了。

  可是上岸以后,牧防几乎也失掉了半条命,浑身又是伤又是血又是污秽的行尸走肉般地朝前走,方向他已经分不清楚,只能凭借本能朝有光热的地方去,走到哪儿算哪儿。

  其实那个时候的alpha根本连基础的地理方位都分辨不清了,不知到他所走上的这片土地,是小岛相邻的一片陆洲,也正是蓝星港城最边缘的区域。

  好多人都不知道,季楹这个表面上经营着一间酒吧的星台头部主播,在这边缘地带,悄悄买了一座庄园。

  还真的是“悄悄的”,除了黄齐颜,连乔森、戴安娜以及他经纪人露比都不知道。

  当初决定在这里买下一块地皮,其实也是配合黄齐颜那边的工作,给他们SWORD残存下来的余党们日常的行动,储存一些后备资源。

  买下来的时候还只是一块光秃秃的地皮,后来的房屋、花园,全是omega亲自画了图纸,请人修建的。

  这里也算是omega一处私人的秘密花园了吧。

  大约十三个月以前,季楹来到庄园这边,他需要处理一批货物,要在这儿待上一两个月。

  那一天的傍晚,夏季的阵雨刚过,空气中残存黏稠的湿气,但尘埃被雨点打落,也感觉到清新。季楹出来给花圃中的植物们修缮打理,可刚一靠近就发觉周围的气味不太对,怎么一大股血腥味儿?

  还夹杂着海水中特有的咸咸的鱼腥气。

  转头一看,一个奄奄一息的重伤alpha倒在他花圃的墙边,黝黑的皮肤,惨白的唇色,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褴褛,背部和手臂都有刀伤,右肩被子弹擦破了皮,左边肩膀处一处大大的伤口,应该是在海水浸泡的过程中被海洋生物咬了。

  这附近没有别的水域,身上沾了海水的腥气,必然就是从正面的蓝海里游过来的了。

  没有人生活在水里,要游过来,也必定是从相邻的某一处陆地抵达现在这一处的陆地。

  ...可是这个距离。附近任何一处相邻的陆地,距离港城的边缘地带都很远,身体健康又健壮的运动健将都很难说能抗住这般距离,这个alpha...

  在决心把重伤濒危之人带回家救治的时候,季楹就已经知道alpha的身份不一般。

  而且非要猜的话也很简单,这几天港城边缘地带的邻居,只有一个小岛上发生了骚乱,据说是跟WING有关。

  不过季楹不打算往下继续猜了,这个素昧平生的人究竟是谁他并不好奇,因为,他不想给自己引来麻烦。

  alpha的伤势很重,季楹为他救治,还是花了好一番心思和精力的,总算命保住了,只是除了头部之外的身躯,都缠满了绷带,像教科书上古老的木乃伊。

  后来alpha问季楹为什么要救他,“明明我们素昧平生,你就不怕我是被仇家追杀,你惹祸上身?”

  尤其在这个纷乱的末世代,哪有人自找麻烦的。

  omega却告诉他:“明明是你找上我的门,谁叫你倒在我的花圃里呢,我的蔷薇花都弄脏了。”

  alpha左肩膀被海洋生物咬到的伤口,血肉开始糜烂,想来那不知什么品种的家伙唾液里许是含有轻微的毒素,所以要进行一个小手术,把腐烂的肉都切下来,再把毒素吸干净。

  所幸毒性轻微,否则一整条臂膀就都废了。

  手术和所有的包扎完成,已经是凌晨的三四点钟,再过几个小时,天就大亮了。

  季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又活动了一下久站而略僵硬的脖子,他在这边的庄园屋内也装了大面的落地窗,他就喜欢这样敞亮的看风景。

  因为刚刚完成小手术的关系,季楹穿着白大褂,玻璃上映出的他的倒影,比平时的优雅美丽更增添了一丝诡异的神性。

  没办法,这大概是白大褂特有的属性加持。

  omega就这么站在窗边,后面简易手术床上躺着被他捡回来并及时救治的重伤者,莫名的,整个画面有种生命大共和的感觉。

  因为陌生人救了陌生人吧。

  不久前又下了场雨,窗台和外面植物肥大的叶片上都挂着水珠,一切都显得湿润黏稠。

  就是在这样的雨夜,两个人的人生第一次交汇。

  从麻木的无感中醒来,alpha的眼睛睁开、适应了光线之后,才慢慢感觉到遍布浑身的痛楚。

  废话,伤得只剩小半条命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能不痛吗。

  可是痛楚之外,他能分辨出自己应该是被打了麻醉,所以身上一半痛楚一半迟钝,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手臂上、腰上、腿上的绷带表示,是有人救了重伤的他,并用十分专业的手段为他进行了伤口处理。

  问题是,这里并不是医院呀,什么样的普通居民能有这么专业的医疗手段,以及医疗设备?

  抱歉,alpha也不是不懂感恩,只是职业的惯性使然,加上又是从激战中刚脱离出来,思维难免还停留在那时候。

  他野狼般竖起的眼眸爆发出强烈的戒备和不信任,甚至是杀意...

  嘎吱,季楹推门进来,门板的响动和摩擦声惊动了alpha,猛地回头。而季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20岁出头的alpha朝向自己的满脸杀意。

  omega不甚在意,手里端了个酷似养乐多的瓶子,瓶口处插了根吸管,踱步到alpha跟前,也不管人写在脸上的戒备和杀气腾腾,一把将吸管怼到人嘴边。

  “3S级的alpha,身体机能比我预想的更好,只睡了两天。”omega甚至是带着微笑的,不知是该说他打算以柔克刚,还是根本没把alpha的杀气放在眼里。

  季楹给伤者预算的醒来时间,应该是在第三天,这么重的伤势,需要时间来完成这初步的愈合。

  可alpha比他预计的整整早出三分之二的时间,看得出是底子和机能无比强悍了。

  “这是营养液,赶快喝下去。”吸管怼到人两瓣嘴唇的中间,alpha分辨得出这确实是营养液的气味,可他还是警惕地瞪着眼前的omega,喝是不可能喝的。

  omega却是举重若轻的像有读心术一般:“别瞪着我啦,你现在说不出来话吧,你没有体力,喏,把这个喝下去才能解决。”

  脸上是带着笑意的,长相是漂亮得人畜无害的,但动作却不似表面上那般柔软。

  甚至是带着点强硬,手再往前一送,吸管更怼进口腔了几分,反正alpha现在也不能动,一捏那营养液罐子的瓶底,也能给人灌进去。

  牧防不想被呛到,也觉察到omega确然对他没有恶意,当真是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那便从善如流,人家让你喝营养液补充体力,你补充就是。

  alpha嘬住吸管,开始吮吸,大概两三秒钟吧,剂量还不算少的营养液就喝没了。

  omega表示满意:“这就对了嘛,要乖乖的。”

  牧防抬眼去看这个人,这也是他第一次细细的打量,好奇怪的omega呀,漂亮得不讲道理。

  牧防发誓,在事实层面上,他真的再没见过比这个omega更好看的人,当然了,他本来也不是人际关系的强者,见过的人也没多少。

  可他历来不是个会把关注点放在谁的颜值上的人,大多数的形形色色,在牧防看来,可能都是脸盲患者眼中相同的样子。但季楹的脸...或许真的不讲道理吧,硬是在不开窍的木头的脸盲症中,杀出一袭之地。

  反正这个人好看,就是alpha粗暴的第一印象。

  然后就是细枝末节上的矫矜,哪怕是最普通的休闲家居服,也要准备细致的相同色系的配饰,就比如omega现在脖子上带着的衣链,和手腕上精巧的手环。

  如果是放在别人身上,牧防一定嗤之以鼻,嫌弃琐碎和矫情,但是这个人这么杵在他眼前,就不怎么觉得讨厌。

  所以追根溯源,滤镜是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有了。

  当然,omega本身的气质,就是他最好的滤镜。

  牧防看人的眼光,和他自己这个人一样,带着一种原始性,也就是不受外界其他因素影响,你这个人是什么样子,他看你就是什么样子。

  alpha之所以自带动人的性感,也正因为他的这种纯粹,像孩子一样的原始和纯粹。

  所以他才觉得季楹是个奇怪的omega,花枝招展的艳俗放在他身上,似乎是会被自动消解的,因为omega举手投足间,总带着点看不透。

  补充下了营养液,恢复了一些体力,alpha有力气说话了,但他没问季楹是谁,也没问对方为什么家里会有这么齐备的医疗设备和药品,就像之前说的,omega身上带着点“看不透”,也可以理解为危险。

  牧防知道他不会是普通人,便知趣地不去戳破这层“不普通”。

  他自己也是有身份保密要求的,不可连累对方,又害了自己。所以他只是说:“谢谢你救我。”

  刚刚苏醒的嗓子,听着有一点磨砂质地的嘶哑。

  季楹还是微笑着,态度却像一只不坦诚的猫:“这就相信我了?万一我是想对你做什么坏事,或者拿你做什么坏事呢?”

  omega就是在这方面比较恶劣,人家对他抱以杀意,他要把人家磨得乖乖的,而人家乖乖的呢,他又嫌弃堂堂WING组织的杀手怎么警惕性这么不够。

  总之就是爱捉弄人。

  alpha的伤势恢复得算是快的,但也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都是靠omega照料,牧防也知道了omega的名字,叫做季楹。

  而omega的信息素是薰衣草味道的,每每人靠近,牧防都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幽香。

  刚开始的几天季楹给他准备的都是流食,手臂动不了,用吸管直接吸食也行。

  后来他能坐起来了,能用伤势稍轻的右臂吃饭了,季楹便在为他搭建的手术床上放了个小木桌,让人自食其力。

  omega的做派带着矜贵,虽然有救人的善心,但是要他亲手用勺子一口一口帮人吃饭,那也善不到这份上。

  好在牧防最受不了人喂饭,毕竟是从他记事起,连自己妈都没喂过。

  只是这么待在人家庄园里白吃白喝,alpha怪不好意思的,想着必须得为人做点什么才行。

  omega顺口打趣道:“那就以身相许吧。”当然他不是那个意思,跟他稍微熟悉些的人都会知道,这家伙口嗨的时候嘴上不就是没个把门儿的。

  牧防心头愣了一下,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愣这一下。

  并没有把注意力过多放在他身上的季楹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嘻嘻,没有啦,开玩笑的。”

  那时候的这句话确实是个玩笑,苍天可鉴,初遇时的alpha受伤危重,狼狈不堪,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形下还给别人留下好印象。

  而季楹也无惧承认自己是个看脸的外貌协会派,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所短暂沾染过的露水情缘,对方无一不是皮囊上佳的类型。

  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牧防半个月后伤势基本痊愈,可以起身自由行动的时候。

  那一天季楹去隔壁相邻的小镇进货物——没错,他在港城边缘的庄园里也经营了一点小生意,这是季楹的习惯,他闲不住的。

  也不是多高端的生意,无非农庄、菜场之间的货物交换。

  但那时候正处于夏天多雨的季节,从中午开始就闷闷的,空气里的湿度已经能把人浸潮了,唯有那场雨下下来,能清凉些。

  alpha在屋子里给自己弄凉面,面条是季楹亲手擀拉的,调料配菜也是季楹精心调制搭配的,omega的厨艺相当好,好到牧防这个不常对别人产生羡慕情绪的人都忍不住羡慕。

  季楹好像有点太全能了,他好像什么都会呀。

  凉面呢本来是要给季楹也留一份的,但omega跟他说自己大概下午三四点钟才会回来。

  把煮好的半熟温泉蛋打进碗里,滑嫩的蛋液落到面皮上的一瞬间,天上打过一个阵惊雷。

  很快乌云遮挡了半空,水分聚集,马上要下雨了。

  牧防往门边挂伞的架子看去,这房子里唯二的两把雨伞都好好挂在原地,季楹今天出门是一把伞也没带。

  这夏季的雨说下就下,外面已经打起了水珠,马上要成倾盆之势。

  alpha心里一急,想着要不要去邻镇的菜场接季楹回来,虽说这阵雨说停也就停了,但邻镇返回的沿路几乎没有躲雨的地方,omega到达了菜场还好,就怕人卡在半路,这非得淋成个落汤鸡不可。

  这么想着,牧防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于思想有了行动,起身扯起两把雨伞,开门朝外面走去了。

  那时候如果细问牧防为什么这么做,他大概会回答你,因为季楹救了他的命,帮了他那么多,他说过要报答,这么一点小事还用考虑“为什么”吗?

  一向在情感方面迟钝的alpha,当真没有敏锐地意识到,他根本是舍不得人淋雨。

  那么娇小柔弱的omega淋湿了,免不了要感冒发烧一场,他心里就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季楹躲在一个废旧商店的卷帘门下,这只有一个巴掌长的屋檐,能稍微遮挡那么一点点的风雨,但总体来说还是形同虚设,一身田园风格的小套装全打湿了,头发也被雨水沾染而贴在鬓边。

  omega在心里懊恼,他这个脑子吧,有时候还是挺容易忘事儿的,明明看了天气预报这个时间有阵雨,却还是忘了带伞。

  看吧,人果然还是不可能真的全能。

  季楹靠在那卷帘门上,他历来不喜欢怨天尤人,只打算静静等待雨水过去,反正雨季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是当一把伞的边缘从后面伸过他的头顶,脸上的雨水突然被隔档住时,他着实是惊讶的。

  回头一看,年轻的alpha站在他身后。“你怎么会在这儿?”季楹问道。

  那好像是相识以来第一次牧防看到他那么不设防的惊讶。

  “因为你没有带伞。”

  雨下得太大了,别说季楹,就连alpha这一路撑着伞走过来的人,袖子和裤管也湿得差不多了,所以重点其实并不在伞。

  而在于你要跑出来陪他一起淋湿。

  以季楹的聪慧和敏锐,也不知看没看透这一层,他只是突然笑说:“你这么关心我呀?”

  脸上挂着水珠,有一滴似乎还刚好在嘴角,omega那个时候微笑起来的模样,在那个雨季有了永远的生命力。牧防会记得那个画面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