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春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愉悦时, 他的眼睛是一道月牙,看着可亲切了。
愤怒时,他的眼睛就是两颗火球, 能把蒋凝冬烧的后背直冒汗。
就是现在这样, 蒋凝冬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脊背上居然全是汗水。
可转念一想,他和王曦月发展到哪一步了, 有必要和李逢春这个臭小子说吗?
“我的事你别管。”蒋凝冬转移开和李逢春对视的目光,他拿起笔自顾自的就要讲下一道题。
谁知李逢春居然从他手上夺过笔直接扔在了地上。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李逢春瞪着蒋凝冬,压低了声音:“她在等你去监督什么?”
……
蒋凝冬诧异的看了眼被摔在地上的那支笔, 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李逢春,“你对老师这是什么态度?”
他简直不敢相信, 面前的李逢春是平时那个三好学生吗?
“你对我的态度就好了吗?”李逢春咬牙切齿, 一点儿也没有尊重蒋凝冬的意思,“你以为你是老师就能无视我的感受吗?”
蒋凝冬真的要被他气死了, 还无视他的感受!
他明白李逢春此时是什么感受,可就因为他太知道李逢春是什么感受, 才不能面对!
要不然, 就像王曦月说的, 他一辈子的教师生涯都会葬送在李逢春的那点感受上!
想到这儿,蒋凝冬只觉得火气上涌,他不能再惯着李逢春了。
“我是不是平时给你脸了!”蒋凝冬蹭的一下站起来,撞的书桌咯噔响, 寒假作业也掉了下去。
但蒋凝冬全当看不见,他指着李逢春的鼻尖就怒吼:“你想知道我和她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是不是?来!我告诉你!她父亲开了一所教育培训机构, 任我当校长!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和她在一起选址、找装修!下个月机构就能开门了!我明天就不用再去小河镇中学教书了!你听懂了吗?”
一口气把该说的说完了, 蒋凝冬只觉得一身轻松,他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防着李逢春知道了。
可为什么, 心里却是有点痛痛的呢?
尤其是李逢春的那双眼睛,在听见他说完这番话后收敛了锋芒,露出了忧伤后。
“……”李逢春微微张着嘴,颤抖了很久很久,才又说:“你不是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吗?这才过了多久就忘了?”
“……”蒋凝冬的身子抖了一下,他没忘,只是听王叔的安排是他目前更好的选择。
“我不会离开你。”蒋凝冬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机构距离学校不远,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一样可以来找我。”
“呵呵。”李逢春冷笑一声,垂下眼眸,“你明明知道我高三学习有多忙,你明明知道我平时连觉都睡不到六个小时。”
“……”蒋凝冬沉默。
李逢春见他不再说话,自嘲的笑了笑,“我真是个傻逼,居然总是相信你,明明你哄小孩最有一套!”
说到最后一句,李逢春咬牙切齿,让蒋凝冬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可他有什么办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你知不知道去年我本来就有机会调去区一中任职的,就是为了带你升入火箭班我主动放弃了。”蒋凝冬抿抿嘴,打算用道理说服李逢春,“现在我有更好的发展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听见他这话,李逢春的身子顿了顿,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事不关己的表情,“去年的事情你也没跟我说!说不定那时候你要走我还不留你!现在你要走,我不同意!”
“……”蒋凝冬听见这话,瞬间又被气的脸红了。
李逢春还真他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私!!”蒋凝冬朝他怒吼。
“我自私?”李逢春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也吼了起来:“去年那他妈是你自己的决定!哪有怪在我头上的道理!而如今你答应陪着我在先!却又要抛弃我独自高飞!你还好意思说是我自私?”
……
蒋凝冬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确实,那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这么说来根本怪不到李逢春,可现在,他已经决定要去发展更好的事业了。李逢春再拦着,还不就是自私吗?
见蒋凝冬不再说话,李逢春顿时有些愧疚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蒋凝冬说话的。
李逢春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他:“那你如果去了那边,是不是会和王曦月结婚?”
……
蒋凝冬继续沉默着,他知道大概率会。
李逢春看得出来,蒋凝冬算是默认了,他感觉到胸腔前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你滚吧!”李逢春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身子一软倒在座椅中,“永远永远的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
蒋凝冬从李逢春家离开后,本来打算直接回家的,反正估计这会儿王曦月已经监督的差不多了,他也没必要再过去。
不过刚发动车子引擎,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王曦月打来的。
“喂?”
“你这会儿忙完了吗?”王曦月问。
“嗯。”蒋凝冬淡淡回答,他这会儿觉得身心俱疲,极需要休息。
不过正要说准备回家的时候,王曦月却又抢先说道:“正好这会儿小婉下补习班了,她说想去海洋馆,听说是老师布置的任务,我有个病人预约没有空,你陪着她去吧?”
“……”蒋凝冬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
得了,看来王曦月还真把他当成顾婉的爹来使唤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纵然他心中有结缔,也是情势正常发展的轨迹。
带着顾婉来到海洋馆,蒋凝冬心不在焉的到处看,除了顾婉找他问水里的生物是什么的时候,他的神才能暂时回到身体里。
算是完成任务一样的熬到了晚上六点多,蒋凝冬看了看时间,朝顾婉笑着说:“该吃晚饭了,你想吃什么?”
“麦当劳!”顾婉立刻蹦起来的回答。
“那不成,”蒋凝冬摇摇头,“你长身体,不能吃那些没营养的。”
“哎呀蒋叔叔!”顾婉立刻拉住他的胳膊撒起娇来,“我妈妈平时都不准我吃的!我可馋了!你就偷偷带我去嘛!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蒋凝冬有些无语,不过他也实在拗不过顾婉的撒娇,最终只得带上顾婉去往最近的麦当劳。
路上,蒋凝冬边开车边笑着问起顾婉:“记得你之前是喊我哥哥的,今天怎么喊叔叔了?”
“那时我小不懂事啦!”顾婉坐在副驾驶,手里还拿着小零食吃,“今年我都八岁啦!知道喊谁喊什么啦!”
说完,顾婉还笑嘻嘻的凑过来,“我妈妈说以后还要改口呢!”
“呃……”蒋凝冬打了个颤,他似乎能预感到。
不过好在顾婉下一句说:“她还没跟我说以后要改口叫你什么,蒋叔叔你知道吗?”
蒋凝冬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我也不知道哎。”蒋凝冬装傻说。
麦当劳店里,蒋凝冬点好了餐拿到顾婉面前,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正吃着时,顾婉突然又抓住他的右手,在他手腕处的银链上不停的摸,一双眼睛闪着光可稀罕了:“叔叔!你这条手链在哪里买的呀?好漂亮呀!”
蒋凝冬这才意识到自己右手腕上戴着的银链,自从李逢春把它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曾摘下来过,不过平时也没刻意注意过罢了。
现在再看见它,倒是心酸的很。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买的。“蒋凝冬说,然后他摘下了手链,套在了顾婉的手上,“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眼不见,心不烦。
顾婉抬起手腕,笑嘻嘻的抚摸着手链,“谢谢叔叔!”
送顾婉回家的路上,蒋凝冬已经困的不行了,好在顾婉的小嘴一直巴拉巴拉的,才没让他在开车的时候睡过去。
聊了很多话题后,顾婉突然红着个小脸蛋问起蒋凝冬:“小春哥哥最近怎么样呀?”
“嗯?”听到这个名字,蒋凝冬一瞬间就不瞌睡了。
“就是之前老和你呆在一起的小春哥哥呀!”顾婉又眨巴着大眼睛问。
“他啊……”蒋凝冬撇撇嘴,笑着说:“他正冲刺高考呢,忙得很。”
“高考是什么呀?”
“高考是可以改变人生命运最重要的转折点。”
“唔……”顾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那他冲刺高考,是要改变命运吗?”
“嗯。”蒋凝冬点点头,李逢春的家庭条件不好,这确实是他最重要的人生阶段,今年的高考,决定他以后能走到哪一步。
“小婉以后到了他那个年龄,也是要高考的哦!”蒋凝冬笑呵呵的对顾婉说。
“我觉得我过的挺好呀!我才不高考呢!”顾婉没明白高考的含义,笑嘻嘻的说。
“……”蒋凝冬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就不再说话了,反正等她长大就会明白的。
“这条手链真好看!”顾婉一路上都在稀罕着新得的手链,此时又啧啧感叹说:“等小春哥哥高考完了,我把它送给小春哥哥去!”
“咳……”蒋凝冬一口口水呛到喉咙,赶紧就要打消顾婉的念头:“那倒不用了!”
可不能让李逢春知道自己把他送的东西又送给了别人,不然还不知道他要怎么闹呢!
顾婉疑惑,抬头看他,“为什么呀?”
“emmm……”蒋凝冬沉吟了片刻,无奈的解释说:“他自己也有,我这条,就是他送的。”
“啊?”顾婉惊讶,然后撅起个小嘴巴不说话了。
二十分钟后,蒋凝冬将车子停在王家楼下,对正下车的顾婉说:“需要叔叔送你上去吗?”
“不用了。”顾婉下车,转过身对着车里头的蒋凝冬,“我每天放学都是自己回家的!”
“嗯!真厉害!”蒋凝冬笑了一下,“那你快上楼吧!”
拧了下钥匙,正要给车开火时,只见顾婉又拉开了车门。
“还有事吗?”蒋凝冬疑惑。
顾婉站在车前,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巴,最终还是取下了手腕上的银链。
“我们老师说,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就跟和你定下的约定一样,是不可以轻易再转送给别人的!”顾婉一脸坚定的说,同时她把手链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叔叔既然收了小春哥哥的东西,就不要再送给别人了!这样是不守约定的表现!他也会伤心的!”
听到顾婉的这番话,蒋凝冬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期间,顾婉已经关上车门转身进了单元楼。
蒋凝冬的视线又回到静静躺在那里的手链上,愣了许久后他拿起来捏在手心。
“呵呵。”蒋凝冬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他都二十四岁的人了,居然还有被小学生教育的一天。
约定吗……
蒋凝冬的眼神闪烁了下,又重新将它戴回到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