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等早川真的走出来,他反而不敢把涩泽龙彦的事告诉她了。

  因为那时候再告诉她真相,对她来说太残酷了。好不容易走出阴影再重新陷入回去的话, 只会更难走出来。

  降谷看着正在看落地窗外横滨风景的女孩,喉结滚动了几下。

  或许……今天就是最佳的时机。

  早川已经主动开诚布公了, 他再隐瞒下去根本就说不过去。

  现在早川虽然还没找到方向, 但至少不再像两周前抑郁的想死。

  而且……他在这里。

  他不会再让她那样伤害自己。

  “花英……我这次是来委托武装侦探社找一样东西。”

  降谷零目不转睛的盯着没什么反应的女孩。

  “找一个头骨。”

  在早川花英看向他的时候, 降谷零补充了一句,“涩泽龙彦的头骨。”

  涩泽龙彦?

  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像是一粒石子,突然打破了她记忆的湖泊, 一阵阵涟漪之下,水面剧烈的波动。

  天空突然变得幽暗, 灰黑色的云层积聚,仿佛末日即将到来。

  武装侦探社内的驼色风衣外套的黑卷发青年靠在窗台, “哎呀”了一声, 鸢色的眼睛闪动。

  正在领着众多黑手党部下去港口那边清理找茬的杂鱼的赭发青年若有所觉, 他按下头顶的帽子,仰头看着变动的天空“啧”了一声。

  而某位俄罗斯来的好心人手握苹果, “哦”了声后, 转头对身旁的人说:“朋友, 现在好像是去横滨的好时间呢。”

  降谷零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总觉得从刚刚某一秒开始, 这方天地似乎静止了。

  外面街道上的车辆停在原地不再行驶, 天空中的云朵不再飘动, 定格如同一幅照片, 降谷零走到落地窗前, 整个横滨市万籁俱静,一切都停滞了。

  为什么他还可以动?

  降谷零下意识转头看向坐在原地, 痛苦的闭着眼,用拳头抵住额头的女孩。

  坐在地上的女孩在这时候抬起了头,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像最暗的夜,毫无光泽,不似活人。

  降谷零定定的盯着明显异常的女孩,一动不动,生怕唤醒了什么恐怖的存在,生怕……早川不复存在。

  那双仿佛无尽深渊的毫无光泽的瞳孔转向他的方向,像是在细细打量什么,良久,一直脊背挺直盘腿坐在地上的女孩闭着眼睛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世界重回喧嚣,外面的停滞现象消失了。

  立交桥和马路上的车辆重新恢复行使,灰黑色的乌云散去,阳光穿过云层,洁白的云朵恢复飘动,楼下的行人穿梭在人行横道间,这世间的一切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

  降谷零立刻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孩,“花英?!花英?!”

  他想也没想的一手托起女孩的腿弯,一手托在女孩的后背,横抱着女孩下楼,开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有些疑惑:“除了有些营养不良,目前看起来患者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或许你可以住院观察一下,如果明天还醒不来,我们再做进一步的观察。”

  送走医生,降谷零安静的坐在床边,手背忍不住去碰触病床上女孩的脸颊。

  刚刚……早川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神明吗?

  降谷零不知道。

  他长这么大只见过一个高中生模样的“五元神明”,那简直是最不像神明的“神明”了。

  早川身上那个存在在细细打量他的那几秒,他只觉得连呼吸都被剥夺了。

  那到底是什么?

  早川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病床上的女孩睫毛轻颤,几秒钟后,那双眼睛睁开了。

  早川花英茫然了几秒从病床上坐起,疑惑的看向守在床边的金发青年。

  “我怎么在医院?”

  降谷零审视的看着醒来的女孩,不放过一丝的微表情。

  早川花英被盯的毛毛的,她皱眉有些嫌弃的“喂”了一声。

  这是早川。

  不是那个什么未知的东西。

  确定好这个后,降谷零忽然松了口气般,情不自禁的把女孩一把就抱进了怀里。

  “花英,你刚刚可把我吓死了。”

  真的,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花英再也不会回来了。

  早川花英一头雾水的被降谷零拥抱在怀里好久都不放开。

  良久,她实在是被抱的难受,就用推了推,“我没事。”

  早川花英下病床走了两下,感觉头也不晕,腿也不软,当即就要回酒店。

  “我不要住医院。”

  之前养割腕的伤在医院住了一周,她是住够了。

  降谷零迟疑了几秒,点头:“好。”

  回到酒店后,早川花英重新回到他们之前坐在聊天的地方。

  这次,横滨租界中心那个奇形怪状的建筑映入她的眼帘,她再也没有下意识的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了。

  早川花英伸出手,在落地窗户上细细描绘那处建筑。

  “那里是骸塞。”

  降谷零顺着早川花英描绘的方向看过去,现在明明阳光灿烂,那处名叫“骸塞”的奇形怪状的建筑却黑漆漆阴森森的。

  “骸塞?那是什么地方?”

  早川花英放下手,“那里是涩泽龙彦的家。”

  降谷零:“!!!”

  “花英还记得昏迷前我们的谈话?呃……你知道你为什么昏迷吗?”

  “……可能是记忆的冲击吧。”

  早川花英也其实也不太知道。

  听见“涩泽龙彦”这个名字,她的记忆就像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过去有关这个人潜意识忽略的东西全部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以为“龙头抗争”发生时,她就已经想起了全部,例如那场抗争持续了88天。

  实际上,她忘记的太多了。

  涩泽龙彦一一龙头抗争走向惨烈的罪魁祸首。

  “你……为什么会委托武装侦探社寻找涩泽龙彦的头骨,或者说……你们公安什么时候也插手异能特务科的事了?”

  早川花英眸光冷静的注视着降谷零。

  涩泽龙彦是异能力者,根据异能力者的管理条例,真要寻找他,或者他的头骨也是异能特务科的事。

  降谷零一个东京的公安警察没理由去调查他。

  除非……

  早川花英垂眸,除非降谷零调查的事和她有关,涩泽龙彦也和她有关。

  “是因为早川爸爸吗?”

  早川花英轻声的问。

  降谷零沉默了几秒,同样轻声,却无比肯定的回答,“是。”

  早川花英转身坐回矮几的旁边,仰身躺在地上。

  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满地的榻榻米上。

  降谷零垂眸看着地上的女孩,也跟着躺了下去。

  他们头颅挨着头颅。

  “花英想问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早川花英却仰躺在那里什么都没问。

  一旦把“政府高官”和早川爸爸联系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用问,什么都想明白了。

  涩泽龙彦是异能力杀手。

  他没理由杀掉普通人的爸爸。

  或者说,就算他杀也不会亲手杀。

  当时他不是组织了个叫“白麒麟”的组织吗?

  如果动手的是那个组织的成员,降谷零绝对不会把凶手和涩泽龙彦对等。

  所以,问题回到最初,涩泽龙彦为什么会杀她的早川爸爸?

  想到那具饱受折磨的尸体,想起曾经中岛敦经历的一切,还有什么想不出来呢。

  “原来是因为那份信。”

  早川花英茫然的呢喃出声。

  “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声音很轻,却分外无助。

  为什么。

  降谷零也不知道。

  明明一开始只是花英的善意不是吗?

  这份善意却遇上了恶意。

  “那封信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去寄的。”

  短暂的沉默了后,早川花英忽然说,“是爸爸说,他去东京有事,顺便帮我送过去。”

  “涩泽龙彦为什么认定有异能力的人是爸爸不是我……是因为那封信是爸爸送的,对吗?”

  降谷零:“……对

  。”

  现代社会科技高速发展,有什么话电话里就可以直接说。就算不想打电话,发送邮件也可以解决,写信这种古老的方式几乎没人用了。

  警校附近的邮局在前一天只收到二十六封信,一一筛查,很轻易就查到寄信的是个男人。

  又是一阵沉默。

  早川花英用手背遮住眼睛,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

  “爸爸他根本就没有事去东京。是我太傻了。”

  是她太傻了,没想过那封信会引起什么后果。

  而早川爸爸想到了。

  他没有告诉她,那封信可能会招来灾祸,反而满足了她那份纯粹的善意。

  早川慎太郎看着自己的女儿把这段时间用报纸拼字拼出来的信件塞进信封。

  信封鼓鼓囊囊,那里装的不只是一份信,更是花英酱对那四个年轻人美好未来的愿景。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既然梦到他们未来会死掉,怎么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少女时期的早川花英仔仔细细的用胶水粘好信封口,贴上邮票。邮票她没选择横滨本地的邮票,而是最近爆火的动画联名款。

  嗯,她不傻,这样就不会暴露信是从横滨寄出去的了。

  “……你就不怕警察学校实际上没有他们,你的梦是假的吗?”

  早川慎太郎双手抱胸,靠在女儿卧室的门框处,看着在门口桌子旁边做手工的少女。

  少女时期的早川花英心里嘀咕着,这里可是柯学世界,有米花町,有毛利侦探事务所,有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怎么可能就没有警校组呢?

  当然,这种话她不可能和爸爸说,只能说是梦。

  “假的那不是更好?就当恶作剧了!万一真的,那可是四条命呢,还是四条非常非常有价值的命,他们都是好警察,未来会保护更多的人。

  “既然这样,那我送过去吧,我正好要去东京找个朋友,顺路。”

  那一天,他根本没有去东京找什么朋友。

  他身为横滨政府情报办公室负责人的职业敏感性告诉他,这封信如果是真的后患无穷。

  但是……花英酱说的没错,都是很好的人,不应该就那样死去。

  信纸上每一个报纸字块都是花英酱希望他们可以逃离灾难,拥抱美好生活的愿景。他有看到,有一个小子为了找到炸弹位置,明知自己会死还等到了最后三秒。

  是个男子汉。

  早川慎太郎为了避免邮戳暴露信件起始来源是横滨,选择直接把信件投递在警校门口最近的邮局(没送去学校是因为在门卫看来太可疑了)。

  当那位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是纯白的男人找到他,称他是预言异能力者时,他笑了。

  身上疼的要命,嘴里都是血,他呸了一口,“什么狗屁预言异能力,老子就是个普通人,你就算杀了我,老子也只是个普通人。你说的什么信,老子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