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楼里暖气开得足。
秘书被鱼尾溅起的那点水花,很快就干了。
不过冬天到底冷，他还是泡了一杯板蓝根预防一下感冒。
苍泽忙完工作，回到办公室,脚步还没进去,感觉视线里扫到个熟悉的东西,不太确定，又折回去看了一眼，果然在秘书的桌子上发现了熟悉的小鸡仔。
秘书不在位置上，小红鸡趴在窝里看动画,手边还放着一袋薯片。
他现在看得很入迷,等苍泽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才扭头看过去：“啾。”
啾得很敷衍。
秘书就是去上个厕所，回来看到苍泽站在他位子边上,吓了一跳：“苍总。”
苍泽冲他点点头,把小鸡仔打包带走：“刚才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卡通小鸡仔还挺有趣的,有点想问老板小鸡仔的葱姜蒜套装哪儿买的,但不敢。
小鸡仔冲着秘书“啾啾”两声,那声音比对着苍泽精神多了。
苍泽抬手就弹了一下小鸡仔头上的“葱”：“精神了？”
小鸡仔想想自己一天没睡觉，这会儿应该困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抬起翅膀指指外面，在心里面想：出去玩？
苍泽的脚步停在办公室门口，觉得宝活动一下也好,但是这会儿他还有工作：“那你自己一个人出去玩？”
“啾！”小鸡仔在他手掌上转了个圈,拍了拍短短的小肉翅膀,在秘书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飞到窗户边,自己开窗飞了出去，还不忘记回头关窗。
苍泽无奈，在公司群里发小鸡仔的照片：这是我养的，看到不要驱赶、不要投喂。
不提员工们看到老板的“宠物”照片，引发了多大的讨论，其实他们没多少时间闲聊，大家工作都忙着呢。
小鸡仔一个崽在冬季枯黄的草坪上，对于一爪子踩在柔软的叶子上，但不会陷进去的感觉，觉得很新奇很有意思。
枯草底下并不是平静一片，还有一些小昆虫在活动。
小鸡仔低着头，看着小昆虫们忙忙碌碌。
疯狂忙碌。
翟夜觉得有点不对，他是不是把冬眠的小昆虫惊醒了？
他赶紧换了个地方溜达。
本来就占地面积不小的厂区，人走上一圈都得不少时间，对于小鸡仔这个体型，那更是无比巨大。
翟夜倒是很习惯，小鸡仔的体型和小怪兽差不多，两条腿走路他还习惯一点。
下午三点多，冬季的太阳还比较温暖，漫步在没人的路上非常惬意。
他溜达着觉得有点困，正好靠近河边的草地没人打理，枯草比较高。
小鸡仔走进去，随便一团就是一个现成的窝，感觉和自己搓的生姜窝比起来，草团团窝好像还更舒服一点。
他感觉自己没睡着，但醒过来看到身边多了个美人，感觉应该是睡蒙了：“啾？”
美人盘腿坐着，年纪瞧着可能20不到，勉强还能被叫一声美少年。
他的眼睛纯真无邪，穿着一身浅色汉服，头上戴着一个小玉冠，身板笔直，像个哪里来的小王爷。
小鸡仔：我穿越了？
下一秒，他就见美少年摘下耳机，对他招呼，眉眼弯弯：“大少爷，你好啊。”
小鸡仔：“啾？”会叫他大少爷，是个妖怪？
美少年解释：“我叫玉锦。食堂这边的人都下班了。我来陪大少爷聊聊天吧？”
和普通工厂朝八晚四，或者是24小时班倒不一样，苍泽的工厂不需要工人。
在这里工作的都是行政技术类的，和普通上班族一样都是朝九晚五。
单位配套的食堂提供的主要就是一顿午饭。
基本上午饭做完，收拾完食堂和厨房的卫生，在食堂工作的员工下午两三点就陆续可以下班。
本来厨师长作为钓鱼佬会钓一（亿）会儿鱼，但今天中午钓鱼竿全被扯走了，他没有工具留下来，还得赶紧回去准备和巨物战斗的鱼竿和线，还有鱼饵。
所以这会儿食堂这边一个人都没有。
小鸡仔感觉一直趴着聊天不太礼貌，拍了拍翅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给自己搓了个迷你蒲团坐下：“你想聊什么啊？”
翟夜感觉自己不太会聊天。
以前在寝室里都是室友们聊，他听着。
等出了寝室范围，他在大学里就没有朋友了，实在是不会聊天。
至于他现在和乌云关系好，那都是本科毕业之后的事情。
玉锦美少年想了想说道：“听说大少爷在给妖怪介绍工作？”
翟夜“嗯”了一声：“你也想找工作吗？”
玉锦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有点想，又不是很想。现在有些什么工作？”
翟夜属于价格不敏感人群，但不是价格没有感知人群，看玉锦这一身衣服的面料和刺绣，就知道价格不菲。
这个妖怪应该是不差钱。
所以应该不是想要为了赚钱找工作。
那就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或者打发无聊？
翟夜想了想最近论坛上发布的招聘信息：“手头应该没有你会喜欢的工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玉锦没怎么思考，就说道：“我想做明星，我喜欢被人追捧！”
就像现在他被大少爷这么看着，就觉得特别高兴。
为了这种专注的目光，他可以顶住大少爷带给自己的压力和恐惧。
他可以的！
“做明星呀。”翟夜不怎么意外，扒拉一下手头的资源，感觉就他认识的人里面，似乎没有相关的，“那你现在什么学历？考大学了吗？”
玉锦摇头：“以前上过学堂。琴棋书画诗书礼乐，都略有涉猎吧。”
他的话说的谦虚，语气中却满是自得，显然他觉得自己的水平相当不错。
翟夜一点都不意外玉锦其实已经很大岁数了，接着问：“那你语数外史地生政理化怎么样？”
玉锦茫然：“那是什么？当明星还要学这些？”
“多少学一点吧？考个影视戏剧学院，当明星的机会比较多。你现在有身份吗？”
“有是有……”玉锦当着翟夜的面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自己捏了个身份，开了一家银楼和一家绣楼，锦绣珠宝、锦绣年华。”
果然，玉锦妖怪很有钱。
锦绣珠宝和锦绣年华的名字，连翟夜都听过。
“原来老板是你，我妈妈很喜欢你家的东西。”
玉锦笑笑：“我知道。姚洲女士是我们的重要客户。”
“那你有钱，给自己投资个电影什么的不行？”
“隔行如隔山。我以前试水投过两部剧，一部剧赔了，我也赔了；另外一部剧赚了，我也赔了。里面的水深得很，我一条小鱼搞不定。”玉锦想了想，越想越觉得翟夜说得有道理，“您说得对。我是想当明星，不是想当出品人。我肯定得自己学怎么演戏，不然拍得太难看，可丢不起这个脸。”
他猛地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您看，我去上学，练好演技，然后拍戏，拍好戏，这样出了名，就会有人追捧！我马上捏一个身份去考大学！”
翟夜就看着刚还说的好好的美少年，一下就变成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鱼，猛地跳进了河里，溅起的水花像是往水里扔了个炸药包。
嗯……这水平，跳水是不行了。
他本来想说体育明星也是明星来着。
作为一条鱼，考艺考不如考体校啊。
跳水不行，还可以游泳嘛。
作为一条鱼，游泳肯定不会输给别人吧？
小红鸡赶紧张着翅膀快步跑到河边，冲着河里面叫：“啾啾！”玉锦！
河里面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或者鱼影？
小红鸡只能低头看看有些浑浊的水面，没一会儿就扭头重新回去自己的草窝。
冬泳还是算了，有点冷。
他低头把刚才的蒲团啄散，飞快拆开，变成一个厚实柔软的小窝。
唉，尾巴痛，只能趴着睡。
他感觉睡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手机的声音。
从泡泡里把手机拿出来，看到时间，不用接电话，就知道是苍泽找他下班回家了。
苍泽很快就走了过来，把懒洋洋的小红鸡揣手上。
翟夜注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个纸袋，看周围没人，就直接问他：“这个是什么？”
苍泽把手挪过去给他看：“你的窝窝和被子枕头，走吧，夏行已经等着了。”
翟夜不太明白：“为什么单位这么近，你还要让夏行开车接送你上下班？走路不行吗？”
像他上班，从家到宠物学校不到五分钟，骑自行车都觉得不够转两圈的。
苍泽的单位比宠物学校远一点点，走路顶多就十五分钟。这点路，车子刚启动不就已经到了。
苍泽把他放进羊绒大衣的口袋里：“为了在人间生存，符合人间的规矩？你看当老板的，不都车接车送的？偶尔出门办事，我也不方便直接瞬移过去，肯定得开车过去。”
翟夜虽说从小就知道自己家不缺钱，应该还挺有钱的，但周围接触到的环境就这样，周围同学攀比的风气没那么重，反而更偏实用主义。
听苍泽的解释，他觉得合理：“也对。幸亏我爸妈不会退休，我不用继承家业，不然我都不会当老板。”
哪怕现在的宠物学校，都是靠了员工能够独当一面，跟他这个老板的关系实在不大。
他现在去宠物学校，都是去上幼儿园。
要不是他现在还没完全变身……他的意思是没能完全掌握神灵的力量，他现在就可以回学校继续搞研究去了。
苍泽用手指把他歪在一边的小绿毛拨回后脑勺：“刚才遇到什么妖怪了？”周围有淡淡的妖气。
翟夜下意识想用手比划一下鱼的大小，翅尖一展开，顶到口袋才收拢翅膀：“一条想当明星的鱼。”
苍泽没感觉意外：“那你怎么安排的？”翟夜应该没有影视方面的资源。
“我让他去参加高考，不过他好像对现代的学校没什么概念。”翟夜觉得问题不大，“反正艺考对文化分数要求不高。”
苍泽搜索了一下艺考相关的资料，点点翟夜的手机：“我整理了一下资料给你，你看看。”
“好。”小红鸡觉得这份资料应该用不上，毕竟玉锦是个大老板，想参加高考，随时都可以动用钞能力，给自己请上一堆专业艺考的家教指导。
不过作为开拓眼界，翟夜还是在晚上闲着无聊的时候，把这份资料拿来看了看。
苍泽看趴在床上的小红龙，尾巴还是歪的：“怎么一点没好？摔这么重？”
小红龙现在只能动动尾巴尖，突然被苍泽摸了一下，顿时一个激灵，变成人形警告：“痛的，别乱动。”
苍泽觉得生气皱眉的翟夜实在可爱，警告的眼神毫无威慑力，全是撒娇，凑过去趴在他身边，故意逗他：“要不去医院看看？”
人类的形态没有尾巴，痛的是屁股，主要是尾椎骨。
翟夜自己检查过，骨头一点事情都没有，完全不需要去医院，断然拒绝：“不去。”
人类的样子没有三排牙齿，没有利爪，甚至连小鸡仔的喙都没有，看上去毫无攻击力。
“讳疾忌医不可取。”
“我没有！养两天就好了！去人类医院能给我的屁股打石膏吗？去宠物医院也没有能给龙看病的大夫。”
苍泽觉得这个不是问题：“你可以让乌云看。”
乌云，正经兽医，正经太阳神。
翟夜猛地愣住，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
这就更不行了！
要脸！
感觉到翟夜心里面激烈的情绪，苍泽暗自笑得不行，怕被翟夜看出来，变成小青龙飞到翟夜后背，讨好得给他踩背：“舒服吗？”
翟夜很快就放松下来，眯着眼睛把下巴放回被子上：“舒服。”
“这个力气会不会太重？”
“不会，刚刚好。”
不知道是不是苍泽的声音太有诱惑力，还是翟夜想得太多，晚上他做了个糟糕的梦。
梦里，苍泽贴着他的耳朵问：“舒服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不熟悉的压抑：“舒服。”
“这个力气会不会太重？”苍泽的声音中带着陌生的喘息，喷吐在他耳后引来一阵酥麻战栗。
“嗯……”像是被温暖的洋流裹挟，激烈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翟夜这天起的有点晚。
在察觉到异常后，他做贼似的眼睛眯了一条缝，确定现在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刚松了半口气，立马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子一样跳起来，屁股痛都先呲牙放到一边，把床上用品先都扯下来，想了想干脆直接销毁，再搓了一套新的。
身上的衣服也是比照着处理。
然后赶紧钻进浴室，洗了个澡，等把自己仔仔细细收拾完，镜子里又是一个清心寡欲的自己。
啧，他就是他成年了嘛。
都怪苍泽，一天到晚宝啊宝啊地叫着，把他当小孩子。
血气方刚的成年人，天天睡在一起，早晚出事。
再仔细看一眼镜子，确定自己全无破绽，他才一瘸一拐地下楼。
楼下只有夏景在看电视，看到翟夜下楼，马上过去扶：“大少爷，慢慢走，不急。”不等翟夜开口，他就主动说，“大人说今天要去办事，和夏行先出门了。您要是不舒服，今天就在家休息。”
“哦，那我就待在家里吧。”翟夜想想还是不为难自己的屁股了，变成小鸡飞到餐桌边。
目前只有这个形态最不会加重伤情。
小鸡没尾巴，屁股天然上翘，还是两条腿，走路也习惯。
夏景看他的样子，把倒进杯子里的温水，重新倒到碟子里，放在小红鸡面前。
翟夜啄了两下，就觉得这个形态喝水不方便。
夏景是专业看护，立马用小勺子给大少爷鸡喂水。
翟夜吃完早饭，看看时间，决定不要太颓废，刚起床就躺回床上什么的，就飞到书房里准备学习。
嗯，学习前，先把昨天没看完的几分钟动画看完。
他还没开始看动画，夏景敲门进来，给他端过来方便小鸡补充水分和能量的水果，顺便没收了手机：“大人说您不能再看动画了。”
“……”作为一只鸡，看会儿动画怎么了？
不对，作为一个成年人，看会儿动画……好叭，他先学习。
唉，不在学校，行业内的竞争那么激烈，他要是不能赶紧回去，说不定论文就要被别人发表了。
这样他的研究几乎就要做无用功，不说从头再来，也得另外找方向。
夏景看他看的内容不是预想中的修炼的东西，就没避讳，坐在他身边一起看，还能帮忙操纵鼠标：“大少爷是想回去学校了？”
“嗯。”翟夜突然想到夏景，“你当初是怎么学的护理？”
夏景说道：“我跟夏行有点机缘，一不小心就成了精。我们算是海外的，没有南山或者柜山那样的村子，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妖怪，稀里糊涂被渔船捕捞起来过好几次。有一次都下锅了，幸亏我们跑得快，不然要是被人发现煮不熟就糟糕了。”
翟夜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有点笑不出来，感觉挺地狱笑话的：“然后呢？”
“然后啊，我们就到了人类社会了。哦，那次下锅就是被人买回去了。那家人住在医院附近，我们那会儿什么都不懂，站在招看护的牌子边上，就被人捡走了。我们没专业知识，不过力气大，照顾的是个全身瘫痪的老头，他是个厨师，经常跟我们说怎么做饭。他儿子自己开个小饭馆，后来时间长了，老头也出院回家住，我们就跟着一起去他们家，他儿子就教我们做菜。他儿媳是个老师，给我们弄来了从小学到高中的教科书，有空就教我们。”
“这家人很好啊。”
“对。后来我们就跟着他们学做菜，学知识，报名参加了高考，考了护理专业。”
翟夜问：“那你们去读书了，老头是换人照顾了？”
夏景的语气低沉下去：“没有，老头死了。”
“唉。”翟夜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叹气，“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夏景一听，情绪顿时恢复了一些，笑道：“有的。夏爸爸和夏妈妈就在H市，我经常去。”
“咦？你不是一直在家里忙吗？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的一堆活都是夏行夏景在干，嗯，以前是两个人，现在夏行跟在苍泽身边当司机，家里活都是夏景在干，晚上都看他睡在草缸里，哪还有时间出去啊？
夏景比翟夜更吃进：“我很闲的。家里没什么家务。”
房子是法宝，保持清洁是基础功能，也不会坏，压根就不需要维修。
洗洗晒晒的，直接扔洗衣机就行。
而且真没有那么多需要洗的东西。
家里的很多东西换季直接就洗干净捐掉了。
剩下做饭，现在家里也没那么多人吃饭。
除了早饭基本是在家里吃的，午饭他们基本都在南山民宿吃，晚饭现在翟夜和苍泽都两个人在外面吃。
至于院子，那是小草精的地盘，用不着他们。
夏景闲下来就去帮两位堪比父母的人类干活。
“夏爸爸和夏妈妈现在都五十多了，还没到退休年龄，不过身体都有些问题，我帮点忙，尤其是家里的修修补补什么的，他们就能轻松很多。”
“那他们家的小孩儿呢？”
夏景有些沉默：“他们以前生过一个，高考结束的暑假出车祸去世了。他们把我和夏行当亲儿子，还经常捐款给困难儿童。”
翟夜听得都觉得这对夫妻是很好的人：“有机会请他们到家里来玩吧？”
“好啊。”夏景显然很高兴。
他有一种儿子在外面工作得不错，带父母瞧瞧的感觉。
翟夜不知道他的心思，问：“夏妈妈他们住哪儿，离得远吗？”
夏景往南面指了指：“不远，超市前面的锦绣御苑。”
翟夜没想到离得这么近：“那走过去不就十分钟？”
“差不多。”夏景笑得很开心，“我昨天从管哥那儿摘了草莓送过去，夏妈妈挺喜欢的，过两天我再摘一点送去。啊，还是缓两天，上次看夏爸爸有点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