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笼罩着城市, 天空灰蒙一片,入目之景皆泥泞潮湿。
姜珩甩上车门,深邃黑沉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喜怒, 听见医院大门口熟悉的叫喊声:“珩哥,在这里!”
便大跨步朝田湉走去。
踏入急诊大楼,一股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天然地给人一种肃冷之意。
姜珩不适地拧眉,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了排斥和惧怕。
前世,吴曈过世后的半年之内,他往返了医院无数次,日夜与这股刺鼻的消毒水为伴。
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徘徊, 奢求其中某一间病房推开,便能看到他爱人虽然苍白, 却仍然漂亮柔和、生动鲜明的笑脸。
他疯了大半年,直到李悦宁抱着不足岁的姜清源找到他, 一巴掌将他打醒。
再次踏入医院,再次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 仿若再次回到了那半年黯淡无光的日子。
牙关紧咬到腮部生疼,姜珩甩了甩头, 把那段惨淡绝望的时光从脑中挥开。
他本就身高腿长, 此时由于焦急而更加步履匆匆, 田湉几乎要用跑的才能跟上他。
他们运气不错,此时电梯间没有人,搭乘电梯直奔给田湉打电话的那个女人所报出的楼层。
站在森冷的电梯之中,田湉几乎连气都不敢喘一声, 收着下颌斜着眼, 偷觑身侧电梯被擦得纤尘不染的镜面, 上面映出了alpha隐忍不发、风雨欲来的侧脸。
“田湉。”
忽然被叫到名字,仿佛上学时被教导主任阎王点名,田湉被吓得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我在。”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今天下午要去哪里?”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田湉心中哀嚎住在一起的是你俩,你不知道吴曈去了哪儿,我又怎么能知道啊???
但她面上不显,立刻惶恐摇头,目光真诚,生怕姜珩认为她知情不报。
“我不知道……除了工作时间外,他私下里会做什么,我不会干涉……所以他没有和我说过。”
说完,田湉提心吊胆地看着电梯镜子里姜珩的脸色。
见他闭了闭眼,虽然紧拧的眉心还没松开,可大概是信了自己确实不知情,田湉长长松了一口气之后,才发现腿有点发软。
……今天的珩哥实在太可怕了。
平日里他情绪内敛,无论愉悦还是生气,都会习惯性地勾起唇角,用温润的笑意游刃有余地矫饰,所以他给粉丝留下印象最深的形象便是公子温如玉。
可今天医院人多眼杂,他难得戴了一张口罩。黑色的防尘口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冰冷的眼眸。与他对视而上时,无端让人心中一哆嗦,丝毫不敢再直视。
就连周身的气压也低到可怕,田湉感觉随时都要窒息。
从在医院门口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这样。戴着口罩,面色凝重,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果不是认识他的迈巴赫,田湉差点认不出这人是谁。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田湉心知肚明。
不过就是因为吴曈。
田湉握着的手机都快被她捏碎了。
珩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能不能先别急?
……至少别对着我急TvT。
我害怕TvT。
在电梯里的短短几十秒需要田湉一生来治愈。
电梯门终于打开,姜珩大跨步走出,田湉慌忙紧随而上。
急诊室门口站着几个人,男女都有,姜珩快速扫了一眼,全都不认识。
他匆忙就要去另一个急诊室,五米外的急诊室门忽然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是吴曈家属吗?”
姜珩脚步一顿,在门口那几个人为难摇头之时匆忙赶来。
“我是。”
那几人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姜珩统统没有理会,他一路来得急切,口罩有点闷得慌,他随手揭下来,脸上仿若覆着一层寒冷的冰霜。
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小曈怎么了?”
“你是家属?”医生震惊地看着他,明显认出了他是谁。
姜珩单薄的唇被他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显然在压抑着焦急。在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告罄的最后一秒,医生终于收拾了难以置信的情绪,清了清嗓子。
“初步检查下来,病人所有指标都正常,初步判断,是因为精神极度紧张,引起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导致的忽然昏迷。基本没有大碍,清醒后再做一个检查,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听到吴曈没事,姜珩高悬的心勉强落地。
但他不解地将几个字重复咀嚼:“精神极度紧张?为什么会精神紧张?他是在哪里出事的?把他送来医院的人是谁?”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医生被他的沉凝冷肃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先生……”
身后忽然有人叫自己,姜珩放过瑟瑟发抖的可怜医生,蓦然看向身后。
是刚才就站在急诊室门口的那三个陌生人。
他问:“是你们把吴曈送过来的?”
“是的……”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莫约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颤巍巍说,“吴曈先生在我们医院治疗期间突然昏迷,我们立刻停止治疗,送到这里……”
“你们医院??”姜珩抬高了声音,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会在你们医院治疗?”
中年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他竟然不知道吴曈生了什么病,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后。
“是这样的,姜先生。”
一个beta女人站出来,她长得十分面善,不过因为突发状况,脸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一层阴翳,可态度十分诚恳。
“我们来自贝恩心理诊所,这二位是我们的所长和副所长,我是吴曈的主治医生,吴曈在我们医院接受的是alpha恐惧症矫正治疗,他选择的是暴|露治疗法,也就是直接接触alpha信息素,一点点克服恐惧。”
“今天是吴曈的第三次治疗,他向我提出诉求,希望能够加快治疗进程……”
听到“心理诊所”四个字时,姜珩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beta女人又说出了“暴|露治疗法”,姜珩的心好像在一瞬间坠入了寒潭之中。
一阵冰冷的窒息感袭来,姜珩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吴曈去接受了心理治疗,试图治愈alpha恐惧症,而且选择了暴|露治疗法?
这条轨迹毫无预兆地与前世重叠,殊途同归。
而吴曈也又一次经历了这种非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
当beta女人说出“加快治疗进程”,姜珩锐利的目光扫向她,近乎要将她生生活剖开。
“加快治疗进程,是什么意思?”
心理医生说:“我们的治疗都是循序渐进地让有alpha恐惧症的omega适应不同浓度的仿alpha信息素,每次增加的信息素的浓度都远远低于病人所能承受的临界线。”
“小曈提出的加快治疗进程,就是将增加每次输送给他的信息素浓度,虽然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但很容易出现病人的剧烈反应……”
“那你还给他尝试?!”姜珩死死盯着心理医生,目光冷鸷,语气阴寒,咄咄逼人。
“抱歉,我答应了……”心理医生愧疚道。
“你……”
站在姜珩身后的田湉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心知这是医疗事故导致吴曈现在躺在了急诊室里面。
姜珩的怒意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眼见着他忽然怒不可遏地向前走了一步,田湉怕他怒极之下做出冲动的事情,连忙慌张拦住他。
“珩哥!珩哥这是医院!”
心理医生也匆匆解释道:“在治疗前我和吴曈反复强调过这么做的弊端,在治疗过程中我也强调过多次感觉身体不适,及时按下警报铃,我会立刻停止治疗……可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姜先生,实在抱歉。”
副院长也惶惶不安说:“姜先生,我们及时检查了吴曈的治疗过程,向医生所说的全部属实,一切操作符合规范。监控中显示吴先生在昏迷过去之前所有反应都正常,直到无法支撑时昏迷……”
姜珩甩开了田湉的桎梏,疲倦地靠在墙上,无奈叹了声气。
这么能忍,一直忍到身体透支……这是吴曈所能做出的事。
他明白,这件事并不能怪心理医院,可心中郁结着一股气,不上不下,没有宣泄口,让他烦闷异常。
一道身影缓慢向自己靠近,姜珩抬起冰冷的目光,落在这个心理主治医生的脸上。
女医生慈眉善眼,再次向他鞠了一躬:“姜先生,没能及时发现吴曈的反常,是我的失误,十分抱歉。”
“没关系。”姜珩沙哑道,“他很能演,只要他想,他能骗过任何一个人。”
“包括姜先生吗?”
姜珩不解地看她。
女医生说:“您知道他有alpha恐惧症吗?”
姜珩颔首:“我知道。”
“那么,他会定时来我们贝恩心理诊所治疗,这件事您不知道吧?”
姜珩哑然。
虽然他和吴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见他不说话,女医生了然:“您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吴曈有多喜欢您。宁愿承受平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也要咬咬牙,早点把自己的病治好,只是为了不让您伤心。”
“我不知道您和吴曈之间发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但他对您的喜爱一定比您想象中要深,而且深很多。”
“我和您说这么多,只是希望您在他醒来之后,不要责备他明明撑不下去还要硬撑。得这种病并不是他有意为之,他,以及他所爱着的您,都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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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迷迷糊糊回笼,耳边是清泠的雨点声,淅淅沥沥地划过空气,拍打在玻璃窗上。
鼻尖环绕着浅淡的消毒水味,吴曈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听到房间门的开合声,他下意识地撑着脖子抬起头。
“你醒了?”轻轻关上门的alpha愣了愣,随即又惊又喜地大跨步走过来,“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吴曈下意识摇了摇头。
闭眼前的最后一幕终于后知后觉地进入脑海,鼻尖仿佛还缠绕着狭窄的治疗隔离室里浓郁的alpha气息。吴曈连忙深呼吸,感受到胸腔中都充盈着医院里虽然不算新鲜,但也不难闻的气味,才感觉自己稍稍活了过来。
姜珩坐到他的床畔,将他露出的还在打点滴的手放回杯子里,在omega忐忑的目光中,温沉宁和的目光望向他。
“小曈,不要再做那个治疗了。”
他说得开门见山,吴曈还没编想好昏迷的理由,就被他猝不及防地打断了思路。
“不行……”吴曈拒绝,“这个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心疼。”姜珩打断他,“小曈,一想到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痛不欲生,我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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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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